林乐的右眼里赤红一片，小红龙的身影隐隐自他的瞳孔中飞过。这块薄薄地洁白眼罩是阻止它与这个世界直接接触的唯一一层屏障。
小红龙到底有多强大，林乐不知道。
在这样一个大千世界中，各类生物种族层次鲜明地被分为三六九等。人类自诩高于芸芸众生，却唯独不敢自言凌驾于龙族之上。
因为龙族才是真正的强大。无数年前，便已经有成千上万的人们用他们最珍贵的生命为代价，证明了这个事实。
所以即使是许多年后的今天，人们的内心里对于龙族的恐惧，仍然是与生俱来的，这是深刻在他们骨子里，由一种被称之为昊天的存在所决定的事情。
林乐亲眼见过猎人森林里那十一名修行者在见到他的右眼中一晃而过的小红龙后，尖叫失声地惊恐场景，同时他也见过小红龙出现之后所展现出的暴戾与凶色，如果不能让它品尝尽足够的灵元与血肉，很难让它感到满足然后温顺的再次回归眼中。
所以他有些犹豫，但是这个犹豫在联想到自己生死之后又变得不值一提。
林乐隐隐下定了决心，正准备动手之时，忽然听到了一道破风之声。
一道身影从远处快速地奔驰而来，熟练地穿越过复杂而繁琐的巷子，不用片刻时间便来到了场间。
王虎这次没有穿着他的盔甲，所以来的很快，带着他的刀，早已经出鞘，皎月之下刀刃熠熠生辉。
他没有注意到躺在地上昏迷过去了的柳周，因为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他注意，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林乐的敌人，也就是那名少年身上，少年也望着他。
嘴唇抖了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一抹失神，王虎第一次在一个照面之后低下了他的头颅，然后向着这个少年抱拳行了一礼。
这是下人向身份尊贵的外人才会行的礼。林乐看到了这幅场景，便大致明白了身前少年果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他即将被他杀死的事情。
“秦少爷，还请饶过此人一命，他深受大小姐喜欢，想必您也不想看到大小姐伤心吧？”王虎行完礼后，言辞恳切地试探性问道。
“原来他真的认识叶雨啊，”那名少年语调缓慢地说道，“竟然还深受她的喜欢啊。”嘴角上扬，然后笑了起来，“那他就更该死了，叶雨可是只能喜欢我一个人。”
王虎听到这句话后瞳孔骤缩，疾奔过去拦在林乐身前，黑夜之中不知何物忽然闪现，王虎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冲撞进了身后的院墙里，掩埋在倒塌地废墟之中。
砖块松动，一只手从废墟里探了出来，扫开身上积压的碎石砖块，王虎挣扎着爬起，拖着受了伤的身体又重新走到林乐的身边，单膝跪下，再次语调恳切地劝道：“秦少爷，两家的婚约在即，您这样做要我如何回去向叶城主交代？”
抬出了叶城主，即便是这个少年再如何任性，也不得不开始思量一下，但是他思量地不是如何害怕承受一城之主的怒火，而是在担心会给未来的岳父留下什么样的不好印象。
然后他看到了王虎单膝下跪的身影，笑了起来：“都说你是因为有骨气，够忠心才会被叶城主器重。今天一看，果然实力不过尔尔。”
这便是最直接的羞辱，况且是被一个比自己小太多的晚辈的羞辱，但是王虎仍然没有抬起头，也没有收起他下跪的膝盖。
少年的嘴角笑容更甚：“下跪，就要跪地好看一点。”
王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林乐站在他的身边，可以清晰地看到王虎紧咬的牙龈，用力太大以至于两颊的唇肌不停地颤抖。
然后王虎跪下了另一条膝盖。
林乐的右手在不停地颤抖，内心里无比悲愤，脑海中种种往事闪现，汇聚到一起又变成了迷茫。
自己是一名猎人，理所当然的是和那群猎人们是一伙的人。在森林之中便差点与护卫们打起来，而王虎作为他们的护卫队长，如今却为什么要为了自己而丢弃他最宝贵的东西？
“哈哈哈哈”，空旷的野地中只能听到少年嘹亮的大笑声，然后丢下剑，转身离开，走过柳周的身旁，拖起他的一条腿，也不管他会不会难受，像是拖着一条死狗一般，简单地带走。
王虎没有说一句话，在少年离开之后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望向一旁的林乐，轻声问道：“你都看到了？”
林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王虎的屈辱都是为他而受，这原本就让他很不好受，如今却又被他这么直接地询问出来。就像是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在大火上浇了一杯酒。
林乐咬着牙点了点头。
“我为了你而丢掉的东西，我要你帮我拿回来。”王虎说道，就像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一样，眼神之中再也不见之前对于那名少年的尊重，而是对林乐的信任。
林乐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与他四目相对，看到了他刚毅地脸，深邃的眼眸，忽然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男人。
神情变得无比肃穆，双眼里写满了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好。”
……
……
之后的数天时间过得简单平静，猎人们一起去旭日城的猎人联盟中了结了任务，领取了各自丰厚的赏金，然后就此别过。
林乐由于答应了王虎的缘故，于是又在那之后回到了叶府里，但是却没能再见到大小姐的身影。
脑海中联想到了那天夜里少年的那句话——叶雨只能喜欢他一个人。而且听说他们也已经有了婚约，此次便是紫阳城主特意安排大小姐来见见她从未谋过面的夫家人。
林乐的心里有些难过，一想到叶雨就要嫁给这样一个注定要被他杀死的人，难道要让她守一辈子的寡吗？
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不能杀死那个少年。
少年心性，永远都是心比天高。
那天夜里之后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人再提起过，护卫队长又重新开始变得对他无比冷漠，这让林乐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能忘记，不能忘记自己被追得像条狗一样四处乱窜，不能忘记有个男人为了自己活下来而跪下了他的膝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