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远承回到了憬城,丁苏克的病情虽然比较平缓,但却依然很虚弱,城中大小事务,都由丁远承一手操持,忙的不可开交。
夏千何几日后也返回了浮生楼,用传讯香唤丁远承来拿丹药。
从夏千何手中接过两个玉瓶,丁远承满腹感激正想说出口,就被夏千何制止了。
“别说话,拿着你的丹药回宫去,我可不想听你啰啰嗦嗦。”夏千何挥了挥袖子,这就下了逐客令。
丁远承也不管,大咧咧地坐了下来,道:“浮生楼开门做生意,我来了就是客,哪有撵我出去之理?希月,有什么茶?”
希月笑嘻嘻地准备去煮茶,夏千何喝道:“你当这是外面的茶楼酒肆啊,还是真当他是客人啊,他点了菜你就去做?不如你去外面挂个今日酬宾的牌子好了!”
希月知她定是和丁远承生气,随口说着解气的,因此也不理会,依旧笑嘻嘻的,转身关上门出去了。
“夏掌柜,今天怎么这么肝火旺盛,得喝点莲芋茶,降降火。”
“天憬宫今日放假么?你怎么这么得闲,来管别人喝什么茶?”
“别的不多说,一个‘谢’字还是要的。千何,谢谢你。”
夏千何总算没继续发作,淡淡地道:“谢我?你拿什么谢我?”
“但有所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要你赴汤蹈火干什么?做菜吗?我不爱吃荤菜!”
饶是丁远承平时耳聪目明伶牙俐齿,今日也节节败退,无言以对,只能抹了一把汗,道:“喝点莲芋茶吧!”
夏千何听了这句,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丁远承没敢轻易接话,怕又被灭于无形,正好希月端着茶进来,缓解了丁远承被接二连三抢白的紧张情绪。
“小姐,少主,喝茶。”
丁远承一看夏千何面前那杯茶,一下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
香浓剔透的芋粉配上清凉的莲茎茶,一杯浮生楼独有的莲芋茶,满室回香。
夏千何狠狠地看着丁远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抬眼盯着希月。希月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道:“小姐,秋天气躁,正好喝点莲芋茶。”说完灿烂地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等丁远承笑的差不多了,夏千何拿起杯子,喝了口茶,道:“少主今天真是好雅兴啊,我喝杯莲芋茶就能把你高兴成这样,我看集安镇那些活计我也不用再管了,反正少主这么闲,自己去管吧!”
丁远承识相地骤然闭上了嘴,换了一副正气凛然的表情,道:“你说哪里的话,我恨忙,真的很忙,我这就回宫了!”
说完抓起杯子忙喝了一口,转身就要跑。
跑到门口,听夏千何道:“那玉瓶里有两粒红丸,是危机时候救命用的,仔细点吃。”
丁远承停下脚步,又坐了回来,这回是真的正正经经地道:“真的谢谢你,千何。”
夏千何摇了摇头,道:“我随手做的,没费什么功夫。”
丁远承也摇着头苦笑了一下,心知她嘴上永远这样说,可用心的时候却一点都不偷懒。
“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不是一直说生死有命吗,为什么还要炼丹救他?”
丁远承重新坐了下来,道:“之前我虽然知道他寒疾侵体,可却一直没有炼丹给他,直到看到他病重吐血,终于还是不忍心,他毕竟是我爹,我这身血肉,是他给我的。”
“你也常说天命不可违,这炼丹之事,却没有顺应天命吧。”
“终归属于他的,只有这一辈子。天命……”丁远承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大概会报应到我的身上吧。”
静室里的空气似不再流淌,凝固地让人有些哽咽。
有时候想要忘掉过往的忧伤,却发现,忧伤大概是过往的全部,忘掉它,便没有了全部的回忆。
“咳咳,”夏千何清了清嗓子,道:“前阵子我去了趟集安镇。那个李酉琛你还记得吗?”
丁远承回了回神,道:“月阳楼的管事?”
夏千何点了点头。
“他怎么了?”
“大家从集安镇出来后,丁秋忙于政务,后来又同堇渊城一战,自然没有精力去管那些酒楼客栈的产业,交予李酉琛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李酉琛与安辞洪以前的管家来福狼狈为奸,私吞了不少银两,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那李酉琛仗着有钱有势,近来越发无法无天了,欺行霸市,强买强卖,所以我把他逐出月阳楼了。”
丁远承原本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听说只是逐了李酉琛,道:“这点事你做主就是了。”
说完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刚把杯子放下,夏千何伸手把杯子拿了过来,道:“好了,该说的都说了,赶紧走吧!”
丁远承耸了耸肩,起身走到门口,又转身道:“记得喝莲芋茶。”说完一溜烟跑了,留夏千何在屋子里,真想把杯子扔出去,放下杯子,又自嘲地笑了笑。
丁远承回了天憬宫,直奔德祐殿,将玉瓶交给孙盈盈,嘱咐了她用法用量。孙盈盈看到玉瓶,高兴地不免又落了些泪。
不几日,听说丁苏克的病见好,不管心里如何计较,各自的面子上总归的喜庆的。
从德祐殿的后殿走到前殿,这条路丁苏克不知道走过多少回,却从来都没有走得这么仔细。那一花一草,一砖一瓦,一眼一世界,一步一繁华,都在这一生峥嵘中。
大殿前,众朝臣分班列位,朗朗之声,英武豪情,城池之繁华萧条,子民之安居颠沛,尽在这一方殿内。
各项政事商议完毕,众人等着丁苏克起身回后殿,却见丁苏克环视了众人,缓缓道:“前阵子我身体欠佳,有劳诸位协助承儿辛苦打理政务,如今,我虽有些许好转,但……”说着停顿了片刻,下方众人原本忌讳谈论丁苏克的病情,却不曾想他自己主动谈及。丁远承站在下方首位,也不知道丁苏克要说什么,但想起昨晚去探望丁苏克,他叮嘱自己日后身为一城之主要如何克己,如何周旋,等等如此,说了许久,心中已隐隐有些感觉。
“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若不是承儿为我寻来了几枚丹丸,恐怕我今日也坐不到这里。所以今日,我有事情要宣告。”
下方众人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只听丁苏克清了清嗓子,道:“我,丁苏克,以憬城第十七任城主之名宣布,将城主之位传于二子丁远承,待仪制馆拟出吉日,即行传位大典。”
丁远承传承城主之位虽早已毫无悬念,可众人都没想到丁苏克会这么早传位于他,显然都有些错愕,但听丁远承道:“爹!您身体不适,将养些时日便好了,这段时间孩儿协助爹处理政务就是了,爹何必传位?”
丁苏克摇了摇头,道:“我已在大殿宣告此事,即已成事实,此事不必再议。仪制馆尽快拟出吉日,枫岳,由你督办传位大典事宜。”
江枫岳略做犹豫,还是朗声应了。丁远承还想说什么,却被丁苏克制止,又交代众人各自要处理的一些事情,丁苏克起身回了后殿。
丁远承随后跟了上去。
出了德祐殿,众人自然交头接耳,城主传位是大事,却事先没透露一点儿风声,多少让众人有些措手不及,虽然丁远承主持大局时日已久,但此次却是名正言顺地即将坐上城主之位,众臣还是该打点的打点,该走动的走动,所以仪制馆择日的这段日子,想必大家都要忙碌起来了。
丁远承去了德祐殿,侍女说城主已经在里面等他了,丁苏克知道丁远承必会跟着回来。
“爹,您何必这样急着传位?”
“承儿,城主该做的,你都做了,我无非是给你个名份罢了。”
“爹,您正当英年,孩儿协助您就是了……”
丁苏克挥了挥手,示意丁远承不要再说了,道:“爹的身体自己知道,上次大病,爹突然有些懈怠了,这大半生戎马岁月,到了如今这个岁数,倒是突然想清静清静了。等大典完毕,爹娘就打算搬到行宫去享清福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所以你不要怪爹把担子丢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