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宝贵有时跟着姐姐到学校,有时跟着妈妈到地里。
但是,如果早上最后出门的人出去时她还没有醒,就会把她关在家里--用板凳把大门顶上,没有上锁。
那时候基本没有小偷,再说何家家徒四壁,也没有什么可偷的。
那一天是一个早春的早上,何宝贵醒来后发现自己独自睡在床上。屋里除了窗子那里有些光亮外都很暗。
床柜上有一堆黑色的衣物,何宝贵平时没有怎么注意它,现在看到它,让她想到传说中的鬼!
一想到可怕的鬼,何宝贵害怕地把头钻进被子里。但是,钻进去以后因为不知道那鬼动了没有,所以更加害怕了。
为了给自己壮胆,何宝贵大声地哭了起来。想到妈妈和姐姐都扔下自己不管,何宝贵又很伤心,所以,越哭越大声。
那堆黑色的东西似乎也越来越可怕。
何宝贵对付无助的办法就是更加大声地哭。
越来越宏大的哭声惊动了住在附近的何珍香,她六十多岁,是何宝贵的远房姑婆。
这时候,学生们上学了,能劳动的人下地了,在家的都是老人和小孩。何珍香平时就是在家看小孩做家务的。
她听见何宝贵异常的哭声,就挪动一双小脚来到宝贵家的门前,推开门进到屋里。看到宝贵在床上哭,就帮她把衣服穿
上。一边穿一边哄着。又把她抱到堂屋的亮处,给她穿上鞋子。
宝贵看到姑婆何亮光,渐渐的不哭了。
何珍香把给宝贵擦干眼泪,把她带到屋子外,然后原样顶上门,牵着宝贵的手回到了自己家。
何珍香一边做家务,一边看着宝贵和自己的孙女田欣玩,直到看见周翠云快到家了,才叫宝贵回家。
经过这一次,何宝贵再被关着的时候就会自己起来穿衣服鞋子,然后开门自己玩了。
因为听说宝贵怕那堆黑色的衣物,周翠云把它藏在了看不到的地方。
宝贵会帮家里照看菜园子,摘菜,洗锅,扫地,还会打猪草。但是,她还是最喜欢跟着姐姐到学校或者跟着妈妈出工。
何宝贵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那一天队上开会,最后一项竟然是批斗她的姑婆何珍香。
她很不理解,姑婆姓何应该是和自己一样是何家的人,应该是贫农才对。妈妈也说过,姑婆其实很苦,是小媳妇出生来
着,可是为什么还要批斗她呢?哪怕批斗姑婆的丈夫,宝贵也不会难受的。
大概批斗姑婆的丈夫次数多了,所以,干部们就想到了已经不出工在家做家务的何珍香。
姑婆何珍香从批斗开始就在无声地哭,一直到会议结束。
宝贵是到散了会也很难过。--她不明白,为什么姑婆就是坏人?
好在高兴的事还是很多的,她最喜欢跟着妈妈去捡棉花。
何家塘8组的棉田,是江汉平原上典型的麦陇花--为了有效利用耕地,在麦地里套种的棉花。田垅特别的长。秋天棉花收获
的时候,那些被太阳炸开的棉花比夏夜的繁星还要多,它们雪白闪亮,也比星星美丽。宝贵被妈妈安排在前面当先锋---让
她挑那些开得最大最松软的棉花在前面捡,还想大人一样给她系上装棉花的花兜,宝贵每捡满一兜花,都特别有成就感。
她捡花的劳动也不会像别的劳动一样被忽视,因为对手为了抢在天晴的时候把棉花都收到仓库里不至于淋雨后棉花的等级
被打低几级,这时候是全体动员来捡棉花,公分是按捡的棉花的斤数来计的--所以,何宝贵捡棉花就是帮妈妈挣公分。
这时候的棉田里往往是最热闹的,很多孩子都来帮忙,大家比快慢。
棉地里的秋草长得很快很高,里面常常会藏着惊喜--或许有一秧苦瓜就在前面,那就能摘到好多好多鸡蛋黄那么大的苦瓜
了。说是苦瓜,但只要不是青的,那些金黄色或者黄緑色的瓜都是很甜的。
在这些劳动中,何宝贵很早就学会了从劳动中得到快乐。
何家塘的人们,一年到头都在忙棉花,春天整陇,播种;夏天锄草,间苗,施肥,喷药,整支打叶;秋天把棉花收到仓库再
交给国家,把棉梗扯起来,堆成高高的垛,它们是何家塘人只要的烧柴。冬天的时候,人们就储备肥料,再有就是选种。
冬日少有的好太阳照在8组禾场搭起的棉种架上。一帮妇女正在选种--为了既不浪费可以换由的棉籽,又保证明年播种后有
比较理想的出苗状况,选种是一项很关键的工作。不然,浪费了很多棉籽却出的棉苗很少。
何宝贵和妈妈并排坐在棉种架旁,在跟大家一起选种。
妈妈告诉宝贵要把饱满大颗粒的跟瘪的小颗粒的分开,大的将会做种子,小队就去换油。
“妈妈。棉籽从哪里来的呢?”。宝贵问。
“棉籽从棉花里来的啊”,妈妈顺手挑出一瓣棉花和棉籽没有脱离的花瓣,用手将棉籽剥离出来给宝贵看。
“那棉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宝贵继续问。
“就是像现在这样选的棉籽作种子,明年播种到地里,然后发芽,长大开出棉花的呀。你都知道的啊。”。妈妈这样回答
她。
“我问的是最最开始的棉籽是从哪里来的?”。何宝贵清楚地表达着。
妈妈周翠云愣住了,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于是,周翠云对宝贵说:“最最开始的棉籽从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人读书理乖,等你读书后会知道的。”。
原来读书可以找到妈妈都不知道的事吗?
何宝贵开始盼望自己快快长大,可以像哥哥姐姐一样上学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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