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很多事,发生的突然,如洪水般迅猛。你始料未及,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出就被巨大的浪潮扑倒、淹没,冰凉咸湿的浪潮侵蚀着无力抵抗的你。比如说,走在阳光明媚时的大街上,突然间就暴雨如注,可是天上太阳还在,阳光穿过雨水还折射出七色的光呢,这场雨好像天空中控水的闸门被人不适时宜的打开了。结果是你被淋的浑身湿透,没办法,回家换衣服再出来。我不知道今天我遇到的算不算是始料未及,我喝了酒,走路摇晃,脑袋里昏昏沉沉。走出卫生间的时候,我听到走廊里有人说话,是苏菲。还有一个男人,我想了半天才想起,那个男人应该是吴韩。
我靠在墙壁上默默的听着,冰凉的感觉顺着我的后脖颈沿着脊椎直线向下。
苏菲问,“你刚才不知道他已经醉了吗?”
吴韩说,“不算太知道。”
苏菲问,“你为什么要那样?”
吴韩说,“我为什么这样你心里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我觉得这句话苏菲是喊出来了。
“因为我看那小子不爽。”吴韩也是低吼着,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错愕了一下,他问苏菲,更恰当的说,是继续低吼,“你一直都喜欢着他吧!如果不是你们高中没有去一个学校,在一个城市里,你是不是就会和他在一起了,而不是我,你就拿我当一个替代品对吗?现在他出现了,又出现在你眼前,你那颗尘封已久没跳动的心是不是又开始跳了?”
“吴韩你错了。”苏菲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我不喜欢他,吴韩你相信我,在初中毕业之后,我就慢慢的把他忘了,你不是替代品,你是我的男朋友。”
“你真当我傻子吗?”吴韩说,声音像是波澜不惊的海面,波涛汹涌的却在海面以下的部分,“你回到川城小镇才四天,回来之后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钟蹄寺,你敢说你不是想要他?这场同学会大家根本就没想叫他,除了你还有我根本就没有人记得他那个烂人,偏偏你要一大早起来邀请他来同学会。你敢说你不喜欢他?”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苏菲无力的说,看来不打算解释了。
“那就别帮着他。”吴韩冷冷的说,“也不用帮我。”
然后走廊里就安静下来了,我恍恍惚惚的走出去,想要回饭桌,在走廊里看到苏菲还那里。她跟我打招呼,眼神平静,全然不像是刚刚吵过架的样子。现在的人真是奇怪,吵个架吵到分手都是小事。我忽然这么觉得。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答复了苏菲一个招呼之后我就回到了饭桌上。不出所料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和吴韩之间游走,吴韩的脸色低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他玩弄了两下酒杯,冲着我举起来,满满的都是挑衅的味道。我不甘示弱,不理会他举杯,端起酒杯直接一饮而尽。从口腔到胃里都是火辣辣的疼痛,已经有些麻木了,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到底是哪里传来的疼痛。
吴韩仰头喝下第一杯,然后是我的第二杯。我们交替着喝,每喝完一杯就把空的一滴不剩的杯子举给对方看。每个人五杯,很快喝完,在场的大家都用力的鼓掌,兴致前所未有的高昂。我眼前模糊,理智被酒精浸泡着,靠支在饭桌上的手臂来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去。
真奇怪,吴韩竟然面不改色的。刚刚喝的可不是啤酒,是60度的白酒,算上之前的三杯,加上刚刚的五杯,一共已经喝了八杯,喝了八杯都能面不改色,他的酒量有那么好吗。
我看到他从容的起身,跟我说,“谁还能跳一段完整的集体舞,谁就赢了,怎么样白落?你先来。”
我坐在座位上没有动,我真的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四肢除了离大脑比较近的手臂还能听大脑的指挥以外,双腿已经宣布宣布独立不再听指挥了。大家叫好成一片起哄的时候,我看到苏菲推开门走进来。对啊,他的男朋友就要让我出糗了,她当然要回来看。
我面前的饭桌就像是不属于我的战场,这世界上悲哀的事真多,其中一件就是我带着别人的女孩踏上这个战场,女孩回到了别人身边,就剩我一个人孤军奋战。真的是我带着别人的女孩上战场吗?好像反过来说才对吧。
我闭上眼睛,准备不抵抗接受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在我的大脑最后的一瞬间清醒我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也许他们吵架只是故意让我看到,苏菲邀请我,要吴韩跟我比一开始我就会输的酒,她想要让我在所有人面前输得没面子,就为了报复那四年她一直都是放下面子低头的人。
可是苏菲却朝我走过来。走过来干嘛呢?好好看看我被你设置的局算计到的样子?然后一边安慰,一边在眼底露出讥讽的神色?
“白落你认输吧,你赢不了的。”苏菲低声说。
“哦。”我不想说话,无话可说。
我脑袋里昏昏沉沉,知道现在吴韩的脸色肯定更加阴沉,在座的这些人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我、苏菲和吴韩上演的这一幕。我想蹲下去,找个角落藏起来,这样他们就看不到我,我就可以假装我没事。从前看过一句话,说这世界上最大的一句谎言是什么,不是丈夫欺骗妻子,也不是妻子欺骗丈夫,更不是子女糊弄父母,父母糊弄子女,而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我没事。说出这句话的代价就是你只好独自藏到角落,去****伤口。
隐约间我听到小七在喊我,我震惊的抬起头,酒意有那么一瞬间被驱散,我踉跄着起身,看到真的是白小七站在门口,她愤怒的看着我刚刚站起来就无力的坐下去。满桌的人都在看着这个闯进来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走到我面前,眼睛里愤怒的似乎要喷出火来。我直视着那双眼睛,心里想如果那火焰是真实的就让它烧到我吧,把我的瞳孔烧瞎,反正眼见也未必是真,把我的神经烧断,反正这幅身体正在抗拒我,把我都烧了吧……
可是白小七站在那里,跟我对视了短短的几秒钟,可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久到陆地被冰洋覆盖,冰洋又被高温蒸腾,然后暴雨倾泻到这个容器般的世界里,冲洗一切蒙蔽着什么的灰尘。
我的眼皮无比沉重,听见白小七说,“哥,我们回家。”
不是疑问,不是商量,是用命令的口吻,给出确切的答案。记忆中,小七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过,她想我做什么事,一般都是疑问。我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她就跟我商量,软磨硬泡,直到我答应为止。
苏菲说,“他喝了很多酒。”
小七冷冷的斜了她一眼,“不用你说,我知道。”
苏菲不出声了,吴韩看着白小七扶着我一点点离开这个我孤军奋战的战场,如果他眼睛里的东西能够变成实质,那么我可能已经死了几百次了吧?连带着来接我的小七。
出门之前,小七冷冷的环视了一圈在座的人,她说,“我哥不能喝酒你们知不知道。”
她没想听回答,借着我的左边手臂撑着我往外走。我把全身一百多斤的重量差不多全都压在小七的肩上了,小七走的很吃力,女孩本来就力气不大。苏菲从后面跟上来扶着我身体的另一侧,我想甩开她,但是身体似乎不愿意听从我。
我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小七为什么会出现?她怎么会找到这里?这丫头果然没有听我的话,我明明说了要她在家里好好待着……谢谢你,小七。
我脑袋里昏昏沉沉,似乎被丢在床上,酒精完全麻痹了我的神经。
醒的时候,缤纷的霓虹灯光在我脸上飞速的滑动着。我坐在副驾驶上,小七坐在主驾上。我们正开着车在繁华的街道上,顶着漆黑如墨不见星月的天空。我动了动了手指,感觉像是新生的孩子刚刚学会呼吸,深深地吸了一口陌生的,全新的空气。说实话,我觉得头疼的厉害,甚至连小七居然在驾车还有这辆车是哪里来的都没有追究。
小七知道我醒过来了,却一言不发,安静的目视前方。道路笔直,霓虹灯光彩缭绕,我不能确定这里还是不是川城小镇,我只知道小七绝对是在生我的气,因为在我离开之前她明明说了不要喝酒,可是我却喝的烂醉。没有女孩子喜欢喝酒的男生,即便是那个人是她哥。我脑袋里还记得小七闯进来时愤怒的样子,像是受了惊的炸毛猫,谁动她一下,她就亮出利爪抓谁。可是她最后还是一点点理顺的毛,跟我说,哥我们回家。
我心里发誓,小七在的这段时间绝对不要在喝酒了。同时想着该怎么样和小七开口说话,这时候我已经注意到了车的事情,但是即便我现在问她,她也不会说的。毕竟算是我“有错在先”她还在生我的气,如果我这时候想要用车的事来说她只会火上浇油。
“我来开吧,你不认路。”
我试探着和小七说话,但是小七白了我一眼,指了指导航仪,然后指了指我面前正上方的一个小小的本子。我接着灯光看清了那上面写着的“禁止酒驾”四个字,是小七的字迹,很明显,她还介怀着我喝酒的事情,而且早就准备好了等着我醒过来。
我只好做出低声下气的样子,轻轻扯了扯小七的衣角,“哥哥错了,哥哥不该喝那么多酒,原谅哥哥好不好?”
小七不理我。
“哥哥发誓,你在的这段时间里绝对滴酒不沾。”
小七还是不理我。
“以后我也绝不会喝这么多了。”我这样说真的是下了狠手。小七似乎有些动容,我趁热打铁的说,“今天是同学聚会嘛,实在躲不开,就喝多了,再也没有下次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绝对没有吗?”小七问。
“绝对。”我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指着车顶。
“那也不好。”小七撇了撇嘴。
“那究竟我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我无奈的问。
“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只要我还在你身边你就必须带着我。”小七说。
我点点头,说,“好。”
“哥。”小七叫我,我“嗯”了一声,“你是不是想问这辆车的事?”
“嗯。”我点头,小七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说明她会告诉我,不需要我多问。
“在我告诉你之前,哥,你先来驾驶好不好?”小七问。
我指了指面前小七指过的小本子,说,“不是禁止酒驾嘛。”
“可问题是,我不认识路啊,这个导航仪是坏的。”
我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了,后来小七告诉我,那辆车是租的,她租用了6个小时,从上午到晚上,早已经过了租用时间了。可是小七不认识路,又没有驾驶证,只好沿着一条没有交警的路一直开下去。还好,我们在的位置是川城小镇边的另一个小镇,停下车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2点了,小七的手机和我的都没电了,没办法联系车主。我估计如果我们的手机有电的话早就被车主打爆了吧。
最后我们在旅店开了两个房间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回到川城小镇的时候跟焦急的车主好一番赔罪道歉,多交了一倍的租金才算是平息了车主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