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过了海的辽阔以后总还是要回到了那个30坪的出租屋。
李然原本端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她的奶奶坐在她的旁边。她总是会有一定的规矩和章法可以把孩子管理的很服帖。比如吃完了饭总要去洗手的,最后又总让孩子用手接着水抹着嘴巴;她撅着嘴巴的样子实在是不大好看,又用手沾着水抹着嘴,那嘴上手上,衣服上都会溅着水。他曾经指出过这些问题。而她会嘲讽的说:“像你这样邋遢的人,就不会把衣服弄湿了?你总不好好管管你自己,孩子是要从小教的,我这样教她吃完了饭擦嘴,讲卫生也有错?”
于是他便不再说了。又比如小孩的天性是好动的,她觉得小孩跑来跑去,又乱叫着是没有规矩的,而且是令人烦躁的,所以她就会像现在这样搬着小板凳,并命令孩子必须要坐上去。她仍然认为这是应该教导孩子的“规矩”。
李然见了爸爸回来赶紧从板凳上起身跑了过来。他便抱起她并把手中的瓶子给她看。“你看这是螃蟹,小螃蟹。”
她接过瓶子,往里面看。朱枫见了也忙过来看,他伸着头叫着“小螃蟹,小螃蟹”,又要清华倒出几个来给他玩。
其实这瓶口不大,当时没有大的器物,很多的螃蟹是他硬生生塞进去的。里面的空间又狭小有的已经死去了,若不倒出来便会全部死掉。
他去掉瓶盖刚一只只往外倒,那先落在地上精神好的抖然一下便不分方向的四散爬去。速度灵敏敏捷如一只扑食的猎狗。只是它们横着走路的形态倒是好笑。
她在那边叫嚷着:“哎呦!快撵,快撵别让它给跑了。”
朱枫赶紧跟着去抓,只是李然却不敢,仍是害怕这个,甚至不敢接清华给她的已经死了的小螃蟹。
他走进屋来,经过厨房到了里间睡觉的地方,几个人正坐在地上打着扑克牌。
张钥的三姨道:“小李,你回来了吗?”他答到:“嗯,是的”
老朱又笑着问道:“可是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清华只是说看到了几只猴子。这时岳母走了进来接着说道:“你跑了大半天就是去看了几只猴子?这猴子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没有看过。”
老朱道:“这猴子又不是以前能经常看的到,你到哪里还能看到那些耍猴的去?”
她没有回答,顿了一下又道:“好不容易上了这么长时间的班,休息了一天不好生的休息却还到处乱跑。”
他瞬间被这话呛了一下,“难道我就应该像他们这样坐在这里打牌才叫休息,休息的时候就要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
他很想说出自己的话来但是却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感觉到莫名的委屈。
张铭抬起头对着清华道:“你不要跟她计较,她说话一向就是这样。”
其实他不是不想和她争论一番,甚至那郁结在胸口的一股闷死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他深切的知道结局:她是个认死理的人,凡是她认定的事情不管你怎么样说她都是无动于衷。正如她认为小孩子就应该乖巧的坐在那里,做一个乖孩子。她认为坐在这里打牌是‘休息‘那到处乱跑便就是‘不务正业‘。不管当看到大海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多么的轻松,他的心情有多愉悦,但是此刻他的心却被她的一句话牢牢的锁住。但是他去反驳她只会让气氛更加尴尬,空气更加的凝滞……
她是生性要强的。
但是当她承认错误或者放下一个老者的桎梏时她便会瞬间软弱的似个无助的孩童。她会一边抹眼泪一边诉苦。
他甚至不希望别人一起去指责她,她一旦发现自己成为了中矢之地,又免不了要哭泣了。
他甚至是无法理解她,为何有时强硬如钢铁却又会脆弱似玻璃。
她常是在遇到了不容易的事情时会抱怨:“若是‘死人‘还在就好了。”她总觉得他走的太早,太仓促了。他是她的整个世界,他走了,她半个的天空都失去了颜色。她更是变得多愁善感,似乎生活已没有了多少眷顾。整个生活于她也只是数不尽的忧愁与烦恼了。
“以前哪里要我受这样的罪了?”她说,“他是那样的有办法,什么事情他都能挡了去……”
所以清华对她也是同情的,他甚至能理解她,“老来伴,却没了伴。”
张铭也常劝他:“你不要跟她计较,她是上了年纪的人,难免会有些啰嗦,我爸爸又不在了,她是接受不了的。”
他想她的后半生注定是要在痛苦,思念甚至没有任何的期盼中终结的。
但是没有了“他”之后,她甚至是更要强的,她总不希望过的生活比别人差,她甚至要过得比别人更好——她已经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家里的好与坏都关系到了她。所以不管大小事情,事无巨细她都是要过问的,这样又难免会有更多的矛盾。有些事情如果她不过问甚至是更不踏实的。
久了也就习惯了,他觉得争吵对于一个家庭的和睦来说是一枚枚的炸弹。毕竟会将一个家庭摧残的支离破碎。
这时张钥从街上回来,他忙去接过她手中的东西——那是晚上的饭菜。一大袋子的馒头,豆腐,鸭血,豆芽,芹菜,一块瘦肉,几根白送的小葱。这些菜他想也定是她母亲交代她买的,这些事情她总也是要操心的。
她并没有去看他,甚至也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只是自顾自的忙着准备晚饭。
他却觉得无所适从,自己却又插不上手,好在这时她蹲下来摘芹菜。他便也蹲下来,他拿过一颗青绿的菜,一叶叶的摘着。他仍试图去与她交流,她还是低着头不看他。她甚至也没有问他去了一天的所见所闻所感。似乎她去买菜的时候他就在这里,回来了他仍旧在这里。
他想她是应该可以出自己的脸色的,至少不是开心吧?
他发怔时却听到她严厉的斥责声:“摘个芹菜都这样慢慢吞吞,就不能快点?”
他看着她,她仍旧蹲着一只手拿着芹菜梗一手麻利的将叶子撤下丢到地上。
透过窗他看着外面的光亮,那是今天的,西天残留的最后一丝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