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二货酒后曾经总结自己:“我是个灾星,想当年我贩圆木赚到了钱,造出襄阳第一条机帆船,我贪心想造一条比皮二家更大的船,加大贩圆木的筹码到汉口,却遭到日本人的轰炸,赔死我了。我冯五哥难得求助我帮他给新四军运送布匹,却遇到国民政府命第五战区军事委员会取缔茨河镇纺织培训所的政令。”
茨河镇培训所里大多是些爱国青年学员,又血气方刚,怎会因支援抗战前线而遭政府取缔?大有不依不饶不肯散去之势。
培训所长等人百般劝说不能冷静,皮二他二叔皮有银带襄阳保安团的人马赶到镇压,抓走二百多名培训学员关押起来。
培训所长等人进城与政府交涉,一边命冯五尽快把乘下的布匹运往大洪山区抗战前线。
皮有银命令不许,好在有皮二、候七在场说话。皮有银便命令皮二立即查封纺织培训所,自己则撤回襄城团部。
冯五、二货等人乘机组织装船,且有许多青年学员要随布匹一同上大洪山区前线参加抗战。
冯五望着乘下的百八十个青年学员,再看看有限的《二货号》仓十分为难。二货且不在意:“我看茨河镇周边有的是竹林,砍伐竹子扎竹伐运载百来十号人到大洪山区不是问题。”
“靠得住吗?这些学生大多不会水性,不能冒险。”冯五担心不能。
“冯五哥尽可放心就是了,你二货兄弟何时打过狂语?”
有会水的青年学员非常赞成二货的建议,不会水的青年学员更是赞成欢呼。冯五只好随大家的心愿。
在茨河镇老百姓的帮助下,当日便扎成上十个竹伐。
下水试竹伐时冯五依是担心的很。二货乐道:“竹伐远比木伐浮力大的多,我的《二货号》曾一次放过上几十个木伐下汉口,你就放心吧!冯五哥。”
二货、李赢只管忙着把下水的竹伐一个一个地连接成串,也顾不得冯五放心与不放心的事。
青年学员们很有意思,每当二货、李赢连接好一个竹伐时便爬上七八个学员占位置,一直连接上十好几个竹伐让所有学员都占好位置后,又多连接三个竹伐,以防备用,也有稳住连串竹伐尾部的摆动。
竹伐在水中漂浮不定,由不得人的意志必须即刻启航。《二货号》上的风帆领导着一串连子竹伐和竹伐上的学员们朝气蓬勃地向汉水下游顺水顺地漂流而去。犹如箭行,当日夜晚便下冲到了大洪山区脚下。
一群穿戴灰色粗布衣帽,臂膀上缝着《新四军》字样的军人迎接着冯五等一行学员。
二货看着奇怪:“天底下还有比老百姓们穿着的还灾的队伍?”
李赢也感到稀奇,猜测道:“可能是共产党的队伍。”
二货被当作贵宾被迎进军营。
唉,军营里的营房比不过襄阳城外的平民窑,竟会是清一色片石搭垒的茅草屋,还低矮的不级一人肩高,进屋犹如进洞,猫着身子才行,钻过一席草帘,算是进门、进屋了。
好在新四军待人很热情,但是上到桌上的饭菜没得什么肉丁,更没黄白酒。憋的二货忍不住地冒出心底里的话:“这些人咋想的?当****至少穿戴的周周正正地也算图有一套像样的衣服,当新四军图啥?”
冯五解说道:“共产党人当兵不图啥?但图为人民的利益。”
“每月能拿到一块大洋不?”
“没钱。”
“没钱谁当兵?战死了谁养老婆孩子和老娘?候七当保安团每月还能拿到两块大洋,不为了他娘,他早参加****抗战去了。”
“国家没了谁养你?顾的上大家才有小家。所以爱国抗战不要钱。”
二货知道他一向辩不过冯五,取筷吃饭。冯五且只吃红苕不吃米饭。
二货怪道:“该不会战死也不吃米饭?”
“不满二货,新四军眼下的条件十分困难,新四军的首长也都吃的红苕。是你和学员们来了才拿出仅有的大米做成米饭。”
“搞不懂?”
“我们新四军没有给养供给,吃、穿、住,包括武器装备全靠自己。请你送来的这些布匹给新四军帮了大忙。”
“难怪你失踪这么久为的是给新四军纺织这批粗布料。吃、穿、住可以困难,枪、炮、子弹从那来?枪、炮、子弹困难了用啥去打日本人?”
“从日本人手里夺枪、炮、子弹打日本人。”
“唉,难怪中国人被日本人打成这样,不说清王朝时的腐败无能,也不说军阀混战大乱,单说现在国共两党的貌和心异,啥时能把日本人打出去?”
“所以中国人必须坚持抗战。跟日本人打持久战,打人民战争,我相信日本人跟中国打不起这样的战争。中国一定能打赢这场被侵略的战争。”
外面突然传来集合号声,所有的新四军都集合在一起时才有的看的。二货对桌上的饭菜本没胃口,钻出茅屋随一起刚来的学员围上去看。
队伍里能穿上灰粗布衣帽的算是好的,还有穿着缝补了又缝补了的老百姓粗布衣服,乱七八糟的很不整体。
听站在队伍前的领导训话说:“同志们!占据在武汉的日本军分兵两路,分别向我住守在枣阳、随县的友军进攻,企图消灭中国抗日的有生力量。新四军第一师首长指示我们必须倾全力打击日军的补给线,积极配合友军正面战场。”
来的学员们倒是很欣赏这些穿着乱七八糟衣服的军队。他们也闹着要去参加战斗,被冯五和几个新四军劝阻着:“将来有的是仗打,等你们受训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时再参加战斗不迟!”
新四军队伍的士气且是十足,齐声着:“请首长放心!我们誓死打跨日本侵略者的补给线!坚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队伍很快开赴战场。
冯五跟几个新四军嘀咕了一会,拿了些大洋给二货。并要求跟二货一块赶回茨河。
二货火了:“要么你跟这些大洋一块留在这吃红苕,要么你把大洋退还给新四军搭我的船。”说完转身就走,爬上他的《二货号》。
冯五无奈,只得把大洋退给新四军,跟二货爬上《二货号》。
爬上船的二货看学员们拆搬竹伐搭建茅草屋,心里算计了一下“装一船的竹柴能省一半路程的煤”又爬下船。
他跟带头的招乎道:“这竹伐子能给我一排子吗?”
“你要竹排子干啥?”
“劈了当柴。”
“劈了当柴多可惜啊!这竹子搭建茅草屋做横梁可是上好的撑子。”
冯五奇怪:“二货,要柴干啥?”
“来时顺水不费力,回去顶水要烧火蒸汽的啊。”
带队的头立马喊了几个学员找刀寻斧头砍劈柴火。
船上备足了柴火,蒸足了汽,拉开汽门,《二货号》便嘁嘁嘟嘟地逆水行动起来。
船下的学员们向冯五招手告别:“五哥!再见!”
船上的冯五向学员们挥手告别:“同志们!坚持到胜利!”
来前,冯五坐在竹伐的最末尾担心着学员们的安全问题,没机会也没功夫跟久别了的二货夸天,这会站在掌舵的二货旁可算有时间夸的了。
二货先夸的:“真是想不通,想不通没军响也有人要当新四军,乍不当****呢?****好歹有奉响呀。”
“这是人的信仰,共产党的军队是人民的军队,是代表人民利益的军队,国民党的军队是代表地主资产阶级利益的军队,是代表腐败官僚资产阶级阶利益的军队。”
“你不要给我扯阶梯的问题,扯阶梯的问题我糊涂。我也希望人人都能拿起枪把日本人赶出去。我也想抗日的。”
“我知道你顾及着你家米铺,要不然你一定是个打日本人的好手。”
“我哥是个老实人,又倒插到对门去了,我爹身体有病,我不能不挺着米铺的门面。”
“其实你已经为抗日做贡献。”
“瞎说。”
“你为新四军送了这么一船的布匹和战斗力就是贡献啊!”
“哎,五哥,我也是一个有信仰的人。”
“哦?”
“你们信仰的是参加新四军,还有人民的利益,还有阶级啊,政党呀,太复杂,我心里信仰着造一条大船贩货。”
“哈哈哈!”冯五大笑道:“二货啊!你这是理想。”
“理想跟信仰都是一回事,无非都是想干出一番大事嘛!想干的事太多不虔诚,信仰是对一件事抱以虔诚地信服。我要造一条大船的想法很虔诚的。”
冯五仍在笑,说:“好吧!等把日本人打出中国后你虔诚地造一条大船吧!”
“说的也是,有日本人这么捣蛋没法赚钱。五哥你放心,等你把日本人打出去,我二货用不了几年一定能造出一条全襄阳最大的船,一定会比皮二家的两条船还要大。”
《二货号》逆水上行远比下行来时慢了一半有多的,行了大半天才行进崔家营,走过鱼梁州时二货特地观察着他藏船的地间是否隐蔽。瞅了半天,他发现鱼梁州的地势远远低于南北两岸的襄城和樊城,站在城墙上准能看到隐藏在芦苇丛中的《二货号》。
他忽想起去茨河往返的路上看到泥嘴镇至茨河镇间岸边的白马洞外槐树茂密,茂密的完全看不到白马洞口了,觉得把《二货号》藏身白马洞口最为安全。一来白马洞里可以住人。二来白马洞离襄城不足十里,离樊城过江便是。
行过鱼梁州,二货便全神关注襄城、樊城两岸码头,唯恐再有****宪兵队的执法队员又会强征船只去沉江堵挡日本人的进攻。
冯五也关注着襄城、樊城两岸,他担心保安团及警察局对茨河纺织培训所的进一步迫害,指不定已知道他们把布匹和青年学员们运送到大洪山区新四军驻地。更担心《二货号》会因此遭遇不测。
《二货号》好在顺顺当当地通过襄、樊两岸,并无碍。但过泥嘴不久突然转向汉江东岸。冯五问道:“在这靠岸何事?”
“想去白马洞看看。”
白马洞洞口有一人多高,且圆环的出奇,似曾被人开凿一般,进入洞口,洞里且是宽敞的很,犹如平常人家正室客厅。
“这白马洞我来过好多次数,这洞里过去驻藏着几个水匪,前些年闹农民运动时被茨河镇的农民赤卫队剿了,以后再无人居住。”冯五在说。
二货更在意洞外的槐树林,反复地走来走去地观察。又爬上洞顶。
洞顶一座不高的山岳,山岳上也丛林密布,山岳下便是襄城通往谷城茨河镇的马路。
“二货兄弟咋对这儿感上了兴趣?”冯五不解地问道。
“我想把我的《二货号》藏匿在这里。”
“为什么?”
“我担心****军事委员会的什么宪兵执法队又要强征我的《二货号》去沉船堵江,在汉口遇见过这事。”
“不会吧?”
“即便不会,也有可能被强征去给他们运兵运粮。眼下战事快打到了襄阳,日本人对我的《二货号》更不会客气,我的《二货号》不知道会死在谁的手里。”
“被****征去运兵运粮也是为了抗日。”
“我不搞,我的《二货号》来的不容易,我离不开《二货号。》”
“我们不是也用过你的《二货号》给新四军运送布匹和学员吗?”
“你们不同,你们是租用,也是我肯帮忙的事,我不喜欢被人强征。好了五哥,我们不谈这事了吧!还是先送你回茨河镇。”
回到茨河镇发现保安团的皮二一伙已经撤离,被关押的学员们也已经第五战区文化工作委员会交涉释放出来。但是比较麻烦的事是这些被释放出的学员们也要奔赴大洪山区的抗日前线,还得借用二货的《二货号》运送。
有过上次运送学员们的经验,再砍伐山竹扎竹伐子不是难事,很快又扎出上十个竹伐,载上要奔赴大洪山区抗日前线的学员们,一路顺顺畅畅地漂流到大洪山区脚下。
当学员们下了竹伐向山里涌去的路上,二货才发现他的街坊余晓云俩娃也在这拨要当新四军的队伍里。他追赶上去问道:“余俩娃!你也要当新四军?”
二货从不主动跟女孩说话,除了他嫂子风儿。
“嗳!是二货啊!俩娃咋不能当新四军?”一路走的正兴奋的余晓云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答道,却又反问着。
“你能打仗?”
“除了不能打中国人,打日本人没问题。”
“新四军的队伍里不开军响的。”
“是呀!”
“哦,对了。你还有个妹妹可以照顾你爹娘。”
“对啦!你不是还有个哥哥吗?”
二货觉得没法再跟余俩娃继续说什么了,他若说“****开军响”的话,肯定会招惹这一队的人反对,他干巴巴地往后退,随便他们去当穷新四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