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孙儿扬帆和孙儿媳妇子李静因为日本人在中国******上的事反日情绪日益剧增,在襄阳找不着日本国机构发泄,竟然举着“日本人从二汽滚出去的牌子”到二汽闹,太过了。
不知道这俩个小兔崽子从那知道我二叔他们的二大爷是个抗日英雄,非要我讲给他们听。
我儿子扬谷刘二跟我爹刘大顺子一样是个三扁担打不出屁的货,估计是我儿媳妇子刘红卫给他们讲过,可能讲的不够过瘾,才来缠我。这样也好,应该让他们这些晚辈的娃子们知道知道过去抗日战争时期的艰难困苦,要不抗日的好汉们白战死了。
要讲得先讲我二叔爱喝黄酒的习惯,因为喝黄酒是襄阳人的老习惯。
我二叔喝黄酒跟灌酒似的,每灌一口都能带出响声,灌到两大碗后准会开始吹,吹的口气根据灌进酒量的碗数多少。他不理会别人爱听不爱听,随心所欲地吹哪算哪。
我听说他抗日的故事的时候是在123黄酒馆桌边开始的,因为他吹他是“天下襄阳第一个看见飞机下蛋的人。”
我对飞机能下蛋的问题非常好奇,是个简直不可直信的问题。当场就有人说我二叔:“吹牛逼。”
皮二叔叔总会帮衬我二叔:“刘二货说的是真滴,在刘二货看见飞机下蛋时,我们都没见过飞机长的啥样的。日本人没打到我们襄阳时二货就跟我吹过飞机下蛋的事,我也跟二货争来着。过去我们一直以为飞上天的人是能人,还是能女人呐。有女娲补天、嫦娥奔月、天女散花。当日本人的飞机飞到襄阳时,我发现日本人能上天的人比坏蛋还坏蛋,二货死啦!唉,炸弹扔的,把我们东大街的房屋炸的乱飞,震天动地。唉,把人炸的,墙上,树上,到处挂的是血淋淋的人肉、肠子、头发和破碎的血衣。”
人们都管叫我二叔叫“二货。”
我二叔姓刘,“二货”前面加上“刘”字,不是“牛”比“牛”还“牛”。唉,我讨厌管我二叔叫“牛逼”的人。
可我二叔真二,他不怪罪别人叫他“牛逼”不说,他还一个劲地管他叫牛逼的人说:“好!好!说明我老刘二的到位,逼的到底。我喜欢!你行么?有本事你给我二一个?牛一个也行,不行也逼下。”
没有敢在我二叔面前“二”的人,也没有敢在我二叔面前“牛”的人,更没有敢在我二叔面前“逼”一下的人,那些在我二叔面前喝黄酒的人称其量兜里装点炒豆,喝一口,吃一棵,放下碗再掏一棵。
我二叔面前摆的是火烧鸟肉和沙子炒出来的花生,唯有皮叔叔敢在我二叔盘子里稍蹭点鸟肉和花生的份,除了我,别人不敢。
那些吃炒豆的货们管我二叔叫“二货、牛逼”的,弄的我这个当侄儿的至今知不道我二叔的学名到底叫个刘啥子?
我模模糊糊地知道点“牛逼”是个啥事,不知道“二货”是个啥事。听我娘说,我二叔的“二货”是我爹刘顺子叫出来的。
我问我爹:“二货是个啥意思?”
我爹说:“二货就是二球啦!”。
我问娘:“二货是二球吗?”
我娘说:“二货是胆大包天,是敢作敢为的男人”。
“有女人是二货吗?”
“混蛋!女人没二货。”
“女人有啥货?”
“女人有懒货。”
“二球是个啥意思?”
“二球是别人一个胆,二球两个胆”。
我查过字典,也问过老师,发现“胆”跟“球”不相干。“二货”的正解释义应该是“贩卖二手货的人”,也是“投机倒把的人”,老百姓的话叫:“二道贩子”。
我二叔的名声不好,但他是我一生最敬慕的人。我恨管我二叔叫“牛逼”的人。管我二叔叫“牛逼”的人应该是世界上最无知无能的人。
因为我听我娘扬风儿讲过很多关于我二叔的事,我爹刘大顺也讲过,皮二叔叔讲过,谷梅阿姨讲过,李志叔叔讲过。他们从没讲过我二叔有过什么不对的过。
我经常质问我二叔,综合了好多年我发现我二叔是一个伟大的“二货”!英明的“二球”,他所牛逼出来的东西是真事。
他说:“老子打过日本人,你敢吗?当年你爹你爷爷敢打日本人吗?”
所以没人敢在我二叔面前牛。
那两年很饿的,大炼钢铁赶超英美闹的几乎没人家里能吃到米的艰难,但是我二叔能给我弄碗大米稀饭喝,另加一份烤鸟肉,或至少有点鱼肉汤喝。
过了大半多个世纪了。我硬拉着我儿子到东大街喝黄酒,就是想跟他讲我二叔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还没有我爹娘的时候,我外公家住樊城鹿角门里东大街123号,对过马路122号住的是我爷爷家。我爷爷家是开米铺的,我外公家是开黄酒馆的,我爷爷家供我外公家大米做黄酒,两家世代都好。
我娘说:“我们扬家跟刘家的关系好了八辈祖宗了。”
不好的问题出在我爹和我二叔都看上我外公家的独生女儿,我娘。我娘喜欢我二叔,我外公喜欢我爹。
我爷爷生来体弱多病,门面上的事多由我奶奶和我爹站在柜台前打点米铺生意,显的是体面人。
我二叔成天在外面跑进出货买卖,回家闲的喜欢泡在123黄酒馆媚我娘。
我外公很反感,背地里骂我二叔是个“溜光蛋!”一面勾引我爷爷上门给我爹提跟我娘的亲。
西大街的皮二也好泡在123黄酒馆媚我娘,还带着西大街的三、五、有时七、八个喽喽,一泡就是大半夜。
人到那条街下谁家黄酒馆是人的随便,但是大街上的习惯是下馆子的人要谦虚,尤其是喝大了不可泛泡说大话。
皮二从西大街到东大街下123黄酒馆敢犯规,换了别人跨街下馆子不敢犯。
皮二要我娘斟酒时敢说热情话,在我二叔看来是调戏了我娘。但看在123生意的份上忍了。
怪就怪在皮二敢得寸进尺,敢趁我娘倒酒时抓住壶把摸我娘的手腕。
我二叔是个好了得的“二货男人”,鱼跃赴去连贯三拳,把个皮二打的狗血喷头。
那年代的皮二叔叔也很了得,邀来襄城擅溪口功夫著名襄、樊两城的冯家老五。
皮、冯两伙人聚集在123,冲着马路对过米铺柜台子里的我爹叫喊:“让你家二货出来。”
我爹只当听不懂,站在柜台里装傻。
我家米铺的伙计李志、李赢持木锹守在米铺院门口,横眉怒目,随时都有冲进123干仗的可能。
我外公看这阵势有些胆怯,边给皮二上菜上酒,边要免单做东请皮二一伙吃白食。
我爷爷站出来说话:“二货进货去啦。昨天的事我老家伙陪不是。”
皮二不依,非要十个大洋。我爷爷让我爹拿了。
我娘最是着急。她给皮二一伙上完酒,站在门边望着路西口子念着“鬼二货呀!鬼二货,今天可别回来呀。”
偏偏二货和他的伙计王二小,还有戴德尚驾着马车赶回来。下车听说皮二闹事,还敢收我爷爷十块大洋,便冲进123,令皮二:“把我爷爷的十块大洋还了,你今天还能活着出去。”
皮二仗人多势众:“老子今天不把你大卸八块,还不跪地讨饶,兴许饶你少卸一块!”
二货抓起皮二桌面前的酒碗砸碎在桌上,拧住他的衣襟,手中碗块的尖端已对住皮二的脖子:“把钱退了!”碗瓷尖端处深深印进皮二脖子上的肉里。
李志、李赢、王二小、戴德尚四位伙计已在二货四周站住位。
冯五起身劝着:“二货,有话好说行不?”
二货怎肯松手:“我说了!把钱退了!”
皮二担心碗瓷尖真会再深入,只有把钱掏出的份。
二货接了钱才肯松手,对冯五说:“皮二这货到东大街耍横我不答理也就算啦!竟敢出言不逊,调戏扬风儿,摸扬风儿的手!”
风儿是我娘的乳名。
冯五听了,知道皮二做人不在理上,拉着二货的手:“二货!我今天来不是打架的,只想劝和你跟皮二的事。皮二有不对的,你大量他一回,以后兴许是朋友。”
皮二看冯五不肯帮他出手,又不肯认软失份,叫着:“刘二货!这事你等着!有量的明天晚上在你家门前候着!”
“你尽管给老子放马过来。”二货何曾软过。
皮二走了。剩下冯五一拨人马跟二货喝酒。冯五早在襄城听说樊城这边有个二货称大,今天见了,觉得二货这人是条汉子,不吱声就动手,有量。
二货跟冯五喝着、聊着,也很投缘,当夜成了知已。
我爷爷看到这才放心回去卸马卸车。
我外公看了心里也喜欢:“不是二货这个溜光蛋,知不道今天会把123砸成啥样。”
心中最喜欢的是我娘,她在小说中看到的侠客也不过我二叔刚才这把势。
第二天的夜晚来的很快。
晚霞辉映在东大街光滑的鹅卵石地面,宛若苍天有意撒下的豆子,黑白兼多,少许镶嵌些红的、灰的,还有棕色的,被人踩进土里,又撒下许多,被人踩的地面上完全没了泥土,有人,又有车水马龙碾压了三千多年,凸出的早被打磨下去与凹的并肩。
襄、樊两城的历史虽说悠久,奇怪的是民宅仍旧习惯宋代的两层小楼,一层青砖建制,二层木架阁楼,屋顶青瓦盖顶,无论什么霞色,还是太阳乍辉映,顶上依然是黑压压地一片连着另一小片。
余辉映进我祖爷米铺的后时,我奶奶正举着扫帚把我二叔堵在院内。我爷爷训斥着:“那个皮娃子的爹皮有财是樊城有名的水上大户,他叔皮有银是襄阳地区保安团司令,咱刘家一个卖米的惹的起吗?老子给他十块大洋免了事,你又给老子惹回来。”
“爹,十块大洋是小事,问题是皮二这种货色是你让他一步,他进你一丈的货。日后咱刘家在东大街上咋混?不能让这步!”
米铺家的四个伙计:李志、李赢、王二小和戴德尚持木锹守在门外,等候皮二。二货很霸道,命我爹,他的哥哥刘顺义:“把大门关了,别放爹娘出门碍我的事。”
我爹拿一把铲米用的木锹递给我二货:“二货,打人别使铁器,打伤、打死吃不起官司。”
夕阳陷入西山,夜幕徐徐帐下。路西口子终于走来一伙人,近了见是襄城擅溪口子的冯家老五。冯五见了二货道:“我放心不下,专程过江来看看,想劝和你们和了最好。事闹大了不行,皮家有权有势,会吃大亏的。”
“二货谢了老五。我家做买卖的不曾想过闹事,眼下是皮二要闹,不陪他闹也不行。”
说着,路西口子又来一伙人,是皮二约来鹿角门外肖家台子的肖候七一伙十好几口子。
我爹很听二货的话,硬把我爷爷和我奶奶关在院子里不许出门。我外公和我娘早早站在123门外候着。见皮二一伙人多势众,先身迎去。
二货跑过他们前面,冲向皮二,抡起木锹横扫在皮二的小腿上,打的皮二单膝跪地,抓住皮二的头发拎起,木锹指着肖候七:“看谁敢动手,老子先把皮二废了!”李志、李赢、王二小和戴德尚早举起木锹将二货四下护住。
肖候七持短刀指二货,李志的木锹将短刀抵住。肖候七叫着:“把皮二放了没事!”
我外公和我娘横在肖候七面前:“你这娃子带一伙人来闹事应该先问问啥事引起的,动刀伤人是犯法的事!有事坐下来可以好好说。”
我娘铿锵地喊着,发出她有生以来最大的气量:“是皮二先动手欺负人,二货打抱不平乍滴?”
冯五问:“你是候七?我是襄城的冯家老五。”
肖候七:“你是擅溪口的冯家老五?听说过,传说还算仗义。难道是过江来帮二货不成?”
冯五:“我本不认识二货,昨天过江帮皮二搞二货的,见二货这人有量,皮二有些不在理,便生劝和的念头。今天过江仍是这个念头。看你候七给不给我老五这个面子。”见候七犹豫,转身走到二货跟前,把二货抓在皮二头发上的手松开“二货兄弟,听我劝一回。”扶起皮二“皮二,我过江来是帮你的,昨天是帮你,今天依然是帮你。我看二货是个仗义的人,否则,我一定替你出出这口恶气。今天这事在我看来是不打不成交,候七也算仗义人,要么不会来帮你,咱们今天就为仗义和义气谅解一回,和了,日后说不定成为朋友,你说是吧?”
皮二不依。:“这辈子敢打我皮二的人还没生出来,今天有人打了老子的小腿!算啥?还抓了老子的头发!”。
我外公祖是开酒馆的,会来事,也会瞅机会给人下台阶:“二货请皮二喝酒,让二货认不是,让二货给皮家娃子赔礼道歉,让二货给皮娃子赔钱,二货说对吧!”
二货审时度势,顺着台阶下:“好,皮二,我二货请你。”这便是我二叔英明伟大之处,他内心里也不想把事做大,知道与皮家做对日后不好混。他更把握的住皮二是个没量的货。
冯五一把拉着皮二,一把拉着肖候七,由不得人家同意不同意,尽管往123走。一边叫着:“今天来的都是朋友!喝黄酒!”
三路人马,稀稀拉拉地走进123。
我爹见形势转好才,开门放我爷爷和我祖奶奶出来。
这时夜幕已完全笼罩下来,襄阳人没见过电灯,油灯都点在屋里,街面上一片漆黑,上天又没舍得挂出月儿,好在有星光闪烁,又有微弱的油灯光亮从路边窗口和门缝隙泄出,眼劲好使的尚可出门走走,能提的起灯笼出门溜的人家少之又少。
我外公家的123酒馆里“四匹马呀!”“六六顺啊!”的吵吵声却是响亮。
这事以后,我外公和我爷爷对二货的脸色挂的好看了点,特别是我娘,一见二货就满面铺展春光,让二货非常享用,以为他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了。
其实,二货在我外公和我爷爷眼里无非是个惹祸的种,很是担心他再惹出什么事端。
二货心里有苦,苦的是找不出时间和机会约我娘出门聊聊,因为黄酒馆一直开到深夜,白天实在誊不出时间。
但有我娘对他满面铺展春光的面容,让他一乐意便约皮二和肖候七过江到襄城擅溪口子找冯五玩。
皮二真是个不记仇的人,满口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