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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死尸

《死尸》

我做了一个梦:梦境里,在炙热强烈的日光下,一枝枯老的树丫上,有一具尸体——腐烂的死尸。

是一只失去蓝天白云的鹰。

它的眼睛还是保持着敏锐的神态,只是此时没有了活着时的炯炯有神;它的喙还在保持着锋锐,只是此时已显灰暗;它的羽毛还保持着光亮,只是此时爬满了尸虫。

它还是保持着飞翔的姿态啊,只是此时它不是在蓝天白云间穿梭,不是在九霄云外翱翔,而只是静静地挂在这颗枯黄的老树上。

它到底是怎样的一只鹰?我不禁迷惑而自问。

也许是一只刚刚学会飞翔的雏鹰吧。看吧,它的眼睛直仰着天空,即使没有了眼球,只剩下空洞洞的眼眶,但那又何妨?

它一定是在用心感受着蓝天白云,也感受着人间凶险;感受着风和日丽,也感受着狂风暴雨;感受着所有它还未来得及感受的一切。

它太年轻了,以致于还没好好感受完生命所赋予的一切,就迫不及待地错失了与这个世界接连的交接点,从而与这缤纷世界脱离,错之交臂。

它是不甘的吧?也许是呢。否则,它的眼神不会这般的锐利,仿佛要戳穿这不公的命运;否则,它的翅膀不会舒张得那么大那么有力,仿佛要撑破黑暗。

它是在自己生命的最后关头,用最后的力气做最后的一次飞翔吗?它是在刻意用这样奇异而倔强的姿势来诉说,给这不公命运的一个响亮耳光吗?这勇敢而执着的鹰!

但是,它终究不能逃离这死亡的安排,它只能在炙热的阳光下,或斗转星移之后,在漆黑无人的冷夜里,默默地挂在这根树丫上,慢慢腐烂,最后化成一缕尘埃,飘到远处,飘到无人所知之处,飘向最终的幻灭,成了万千生命的一小片段,尘世间的一声微叹。

它应该是孤单无奈的吧。否则为什么没有一个伙伴来为它吊念,至少把它从坠落的树枝上放下来埋葬掉呢。

它是感伤悲壮的吧,在这荒野之上,焦点之外,死亡之内。但是有谁注意到了呢?有谁为它停留片刻了吗?有谁为它默哀了吗?

就算在我匆匆的一瞥中,我偶尔读懂了它的内心,但也不足以安慰这孤单的心灵吧,因为我与它如此般相似。

它到底是因何而死的呢?

也许是因为饥饿,也许是因为伤寒。但,更有可能是因为形单影孤吧。

如果是饥饿,要是有人及时伸出援手又怎么会被饿死呢?

如果是伤寒,要是有人为它治疗又怎么会因此而死呢?它是一个独行者,看似拥有强大的体魄,但它的灵魂也是需要关怀的呢。

在它奄奄一息的那一刻,我想,假如有一缕阳光去驱散它内心的阴霾,给它一点温暖,它就不会死去;假如有一滴泉水,稍微滋润下它干裂的心田,那么他也不会这么年轻就死去;假如假如……

猜测无数多,但抵不过一个残酷的现实。它已死去多时,只剩下一具死尸,一堆腐肉。它只能安静地躺在这树上,用干枯的眼神眺望蓝天,注视夜空,叩问现世,讽刺众生。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具死尸孤独地挂在一棵枯老的树上。后来越来越多,一具,两具,三具……

它们似在哀泣,又似在流连。我无意望见这眼神,猛然惊醒。坐起,往窗外望去,还是清冷半夜呢。在银色月光下,夜色斑驳中,有影子隐约,似向我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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