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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三

?十三

也许他早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就在两人交错的那一刹那他似乎是停顿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多做停留,甚至连一丝回顾都没有,就那么在她惊诧地表情里一纵既逝,迅速地使她还以为自己刚刚是做了一个梦。可是,不是的,刘大姐说的话言犹在耳。可是为什么?那么阳光正直善良的男孩,究竟经历了什么人生变故,才会演变成今日如此不堪的模样?

大多的震撼让她呆呆地站立在原处,也不知道刘大姐是何时不见的,而项振灏又是何时出现的:"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她茫然地看看身边彬彬有礼风度翩然的男人,简直是天差地别,简明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项振灏当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这时候,李名山一干人等也陆陆续续地从房间里出来了,韩老板似乎喝地有些高了,一手搀着李名山的胳膊,绊绊磕磕地道:"李总,走,换个地方继续喝。走,大家都跟上,第二轮,我请客。"李名山招架不住,只得连声道:"好的,好的。"说着,将手里的皮包递给了她,道:"小黎,你的包。"她笑着接了过来,便随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酒店外面。

大部分人都按部就班地上了自己的车,罗晓蕊本来是和韩老本一起来的,不知为何却落了单,有一点幽怨,有一点凄切,有一点孤傲,有一点恳求,站在门厅璀灿的灯光里,那么地不协调,不由得牵动了人的一点怜惜侧隐之心。

一旁的孙主任似乎是想借助第二轮的机会再与罗晓蕊增强彼此之间的感情,罗晓蕊楚楚动人的姿态与从前的那些女孩不尽相同,所以并不想急于下手,便依旧保持着体面绅士的态度,轻轻地拍着罗晓蕊的肩,很体贴地问道:"罗小姐,坐我的车吧。"手也没有停止,一路下滑,朝着罗晓蕊的纤腰游去,可罗晓蕊显然是不情愿的,但又不敢得罪人,只得苦着脸慢慢地挪开了身子。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不惯孙主任那样一种年轻有为却道貌岸然的样子,很是为那个年轻的女孩子捏了一把冷汗,也许她不该管这个闲事的,可终究没能忍住,微笑道:"罗小姐,让项总送你吧,正好顺路。"

也不过是和罗晓蕊初次见面而已,天知道顺不顺路,可情急之下只想到了这个理由,非常地不搭调。果然,孙主任用很诧异的眼神望着她,这个在酒席间始终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生怕引起注意的女人,本来还以为是李名山公司的会计,专门来结帐的,现在看来应该不是的。

项振灏突然转换了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似乎是生了气,也定定地注视着那提出冒昧请求的人,这个女人,究竟是善良还是在装傻,非要把他推给别人吗?今天的这一场官司难道还看不清端倪吗?罗晓蕊这个女孩本来是精心打造了要用在他身上的,可惜不太成功,所以偃旗息鼓之后今日又想卷土重来。他其实不想给她知道这件事,害怕好不容易才让她决绝的态度刚刚和缓了些,再因为这样的事又横生误会。可是,他对于她来说,也许是永远都不可能会引起误会而让她生气的人。

他的失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不久便恢复了常态,很自然地走到罗晓蕊身边,笑道:"反正顺路,那么就由我来送罗小姐回家吧。"说着便拥着有些发愣的罗晓蕊下了台阶,已经有服务生将那辆仅有两个座位的奔驰跑车开了过来,他很有风度地替罗晓蕊打开了车门,自己上了车,很体贴地为小姐系好了安全带,然后便旁若无人地发动了车子,扬长而去。

只到看不见踪影了,孙主任才气急败坏地上了自己的车,完全失去刚刚的绅士态度,都忽略了台阶上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士需要发扬一下君子风范。倒是李名山,是自己去停车场里取的车,刚刚开了上来,看到她孤零零地一个人,滑下车窗玻璃,奇道:"小黎,怎么就你一个人?项总呢?"她淡淡地一笑,道:"他送罗小姐回去了。"李名山听了这话,竟然愣了一下,半晌才道:"那我送你吧。"

酒店门前的服务生正很注意地望着这边,演变到这种尴尬的局面也是她没有想到的,不过她还是摆了摆手,笑道:"不必了,我坐出租车好了。"李名山看了看坐在一旁犹在纠缠不清的韩老板,似乎觉得也不方便,只得点了点头,将车子开走了。

她并不敢乘坐在酒店门口拉客的出租车,也不知道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反抗心理。门口的保安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异样,她只得慢慢地踱下台阶,向酒店右侧的公车站走去。可是在酒店外墙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已经在那里站了好久了,看着她一步步地走近,又默默地任由她一步步地走远。

是夜,她久久不能成眠,沉闷的空气里仿佛滚动着谁家空调室外机轰隆作响的声音,才不过五月中旬的光景,何至于这么早就开了空调?她烦躁地用被子蒙住了头,可那声音似乎是有穿透力的,柔软的棉絮捂住耳朵的那一瞬间,又紧锣密鼓地绵绵涌来。

她实在忍受不了,猛地掀开被子,下了床,蹑手蹑脚地穿过黑沉沉地的客厅,来到父母卧室那一间的阳台上,小心翼翼地拉开塑钢窗,然而在寂静的夜里,还是觉得那声音的突兀与刺耳。

窗外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乌压压的天空近在咫尺,也许伸出手去就能够地着似的,摸上去那么柔软,却扯不断撕不破,坚韧而又充满力量,将整个城市牢牢地禁锢在掌握之中。

过了一会儿,刚刚轰轰的嘈杂声音失去了踪迹,她疑心是不是自己的听觉出现了问题,但楼下树丛里的猫儿却在默默地做着夜行者,轻微的脚步,静静地喘息,眼睛偶然展露出幽蓝的光亮,似乎暗暗潜伏着不知原委的杀机。

她突然有些心虚,急忙关上窗子,不敢继续作那个置身事外的窥视人,匆忙地逃回自己的房间,上了床,用被子紧紧包裹住自己的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独居生活之中难免会出现的迫于外来惊吓所产生的恐慌,但是今晚却似乎显得格外地严重,父母亲远在北京,把她一个人抛在这里,孤零零的,没有人理会,她只觉得突然有一种难以忍受的委屈从心底慢慢地地返了上来,充溢在胸腔里,久久挥之不去。

究竟,是什么使简明晖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呢?

可是,那恼人的声响偏偏又来了,耐心细致地考验着她的承受能力,渐渐地将她的愤怒推到了顶端。她又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突然,手机震动着身体,撞击着床头柜上坚硬的木板,蓝色的光芒在黑暗之中蓦然闪烁,倒给了人一种亲切的温暖,她毫不迟疑地打了开来,轻声道:"喂…"

寂静之中,却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项振灏的声音出现在电话的另一端:"已经两点了,你还没睡吗?听着声音,好象很清醒的样子。"

她终于在孤寂的深渊里发现了一线曙光,便不计后果地想要抓住不放,急道:"是因为家里老是有声音在响,吵地我睡不着,不信,你听听。"说着便将手机向空中一递,道:"听见了吧?好象是空调室外机的声音,可我检查过了,不是。"

他笑道:"傻瓜,才几月份,谁会在这个时候开空调睡觉?又不是酒店和商家。你去厨房看看,是不是厨房里的声音。"

她不能相信似的"咦"了一声,还是很听话地下了床开了灯,来到厨房里,果然是家里那台十几年前的全国驰名品牌的冰箱,仿佛进入了迟暮状态,正在很吃力地工作着,只是已经力不从心了。

怎么她一直都没有发觉呢?似乎因为她的疏忽,已经使许多事情都悄然而逝了。

"这可怎么办是好?果然是冰箱在响,而且声音已经到了惨不忍‘听’的程度。"她很虚心地汇报着。

他笑道:"快换一台吧,再好的东西,到了该扔掉的时候就要下决心扔掉,继续留着,不但没有什么用处,可能还会造成生活里的困扰,平时习惯了不觉得,一旦爆发起来就不可收拾了。"

她不象他是那么坚决果断的人,总是对生活中存有温暖记忆的东西恋恋不舍,或许他说的对,因为这样不理智的执着,的确造成了生活中的极大困扰,她如今还陷在对从前的埋怨与留恋之中无法自拔,可是她偏偏不肯承认:"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着有点跑题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是在告诫你,孤身一个人守着一台快要报废的老冰箱,要注意安全才是。"

她笑道:"原来是我太愚昧了。不过,总算是找到噪音的根源。谢谢你,关键时刻,你还是有些用处的。"

他却叫着她的名字,"黎涵予…"而她只报以很平常的"嗯"的一声,他只得道:"黎涵予,你现在在做什么?"她很一本正经地道:"我现在刚刚将厨房门关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床上,盖好了被子,认真地聆听你的下一步教诲。"

"我打电话来…其实…"他似乎有无限的话要说,却被什么给堵住了,是自尊吗?还是难以启齿的其他原因。没等他想好措辞,她却突然道:"那个…项振灏,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那个…隔了几年之后,再遇见从前熟悉的人,却发现那个人变化到…简直不能接受的地步,难道岁月会把一个人改变地如此厉害吗?"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了许多,缓缓地道:"既然害怕这样的重逢,那么…倒不如不见。"

她没有听懂他话里的真实含义,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道:"但是,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

"今天晚上遇见了从前的同事,就发出这么多感叹吗?"他以为她说的是刘大姐。

她听他会错了意,就"嗯"了一声,算了含糊了过去:"那个…怎么说?"

他淡淡地道:"终日里相见的人,即使有变化,也是在不知不觉间发生的,而分别多年的人彼此在这些年里,遭遇了别的人,遭遇了别的事,在别的生活环境里,自然而然地会向别的方向发展,这本是很平常的事,只不过摊到自己身上,才会觉得难以接受罢了。"

她笑道:"你总是这么理智吗?不过,我却不信。假如你从前喜欢的女孩子今天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从前的妙龄少女一下子变成了面容蹉跎的黄脸妇人,你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吗?"

他竟然无法回答,停顿了一会儿,好象是在自言自语道:"也许,她还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呢?"话音刚落,她突然意识到,也许…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难道,这个倚红偎绿纵情自如的男人也有一段心痛难当的往事吗?难道是因为十几年前的那个女孩子才一直伪装了自己?只因为那求而不得的爱才一直生活在记忆里,所以更加痛苦。孤独又傲慢的人呀!想到这儿,她起了同病相怜之意,心也渐渐了柔软起来,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慰他,也许还是装做不知道吧。

他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回应,也就罢了,继续道:"也许…过些日子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她问道:"出差吗?"

他沉声道:"嗯,去香港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之后是去我父亲那里,因为月底的时候,我弟弟要结婚了,所以,从礼貌上说,我也应当去观礼的。"

"怎么你还有兄弟姐妹吗"这样的问题脱口而出的确有些冒失,不过在她的印象里,尽管他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正因为这样才更显得他孤单离群,与亲情是毫不沾边的。

他笑道:"难道我的样子象是孤家寡人吗?不过,哥哥姐姐倒没有,弟弟妹妹倒有一大堆。"

她笑道:"听这口气,好象是对灾荒年景时兄弟姐妹太多了互相争抢老是吃不饱的感叹与埋怨。"

他干笑了一声,停顿了片刻,才道:"黎涵予,你总是这么清醒吗?不错,兄弟姐妹一多,的确是异常复杂的成长环境。不过,我的家庭似乎更特别一些…我马上要结婚的弟弟是孪生的,龙凤胎,龙凤胎的上面还有…一个姐姐。我与龙凤胎是相同的父亲,不同的母亲,龙凤胎与他们的…姐姐…却是不同的父亲,相同的母亲,而我…"说到这里,他又嘎然而止了,仿佛有难言之隐钝在那里,早已年久失修,如今又翻了出来,隔着重重岁月,依然是无法抑制的痛苦与难堪。

她却是静静的,出人意料的冷静,不待他再说什么,这样复杂的背景下,似乎已经预见到了那无法启齿的"兄妹关系",因为他始终不提"我的妹妹",而只是说"龙凤胎的姐姐"。

果然,她的沉默与耐心刺激了他的勇气,终于使他在十多年之后第一次开口将内心的秘密说了出来:"而我和…龙凤胎的姐姐…却是…不同的父亲…不同的母亲…所以…"

她一直以为他是漠视传统的人,是伦理道德下的反叛者,原来不是的。他和她一样,因为拘泥于不能说说不得的理由,因为命中注定永远不能修补的缺撼,不得已放弃了生命中某些非常重要的东西。最初放弃的时候似乎觉得自己是伟大的,但是此后渐渐品尝的恶果,却在时刻提醒着,当初的这"伟大的放弃"是多么可怜。生命之中的欢乐也随之远离了,剩下的只有无望而又灰暗的明天。

在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他借着微微的酒意将压抑许久的秘密通过看不见的电话线传递了给她,避免了躲躲闪闪的漫长过程。他选择了她,大概就是看中了她在适当时刻的清醒与明智,可以对他感情上的保留有充分的承受能力,从而建立起一种相对稳固的关系来对抗从前。也许,他在长久以来的左顾右盼,就是为了寻找这样一个"最佳人选"。同时,也是让他始终无法忘怀的人以为他的心从来不曾驻留在过去,也不能为任何人驻留,而彻底死心。

她在片刻之间,已经将两个人的关系想地透彻至底,也因为看清了他的本意,知道他并无他想,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得以安稳地着陆。因为,她也需要这么一个人,为了几乎相同的目的…于是,来自两个世界里的人,终于因为一个偶然的交汇点走到一起来了。

他还在装傻充愣,沉吟道:"那个…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见一见我家里的人?"

这样直接的邀约倒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很是时机地磕碰了一下,才道:"我…我去做什么?"

他似乎很喜欢她这种清醒之下偶尔发生的迷糊,笑道:"黎涵予,我长时间在外工作,已经离开那些人太久了,总有些怕见他们,而你一向是勇者无惧的,所以我打算借助一下你的力量,可以吗?"

果然猜地不错,他怕见的人,恐怕是同样不得不去观礼的另一个人,在那喜庆的宴会上演昔日恋人重逢的场面,只怕再坚强的人也承受不了那致命的打击,所以他需要一个助手。而她虽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却没有信心能应付自如,于是只有本能地拒绝:"那个…月底的时候,我可能要去上海出差,所以…恐怕去不了的。"

他竟然没有再强求,只淡淡地道:"黎涵予,我看你是离地我越远越好。这下子我一去十几天,你可得着自由了,不用每天提心调胆强装笑脸来应酬我了。"

她被说中了心事,有些尴尬,喃喃地不知该如何应答。过了一会儿才象想起什么似的,道:"那个,你把漂亮的小姐安全送回家去了吗?"

仿佛等待了好久似的,如果她不提起,他原不打算提起的,想不到她还记得有这一档子事。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究竟是关心漂亮的小姐呢,还是不放心我?"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反问道:"你说呢?"他亦笑道:"本来呢,我应当是怕你误会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又很想你误会。"

她笑道:"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也许他应当继续糊涂下去,可面对她的一再回避,终于忍不住道:"是呀,自从认识了你,我就开始变地自相矛盾起来。黎涵予,我以为自己是一个很讨女人喜欢的男人,没想到在你那里却行不通。大约是因为你从来…都不在乎我的缘故吧。"

永夜漫漫,凉风凄切,她结束了与一个男人的电话之旅,心里更是彷徨不安,以已经千疮百孔的感情来托住别人寄望于解脱与逃避的求助,怎么想,都是在危险的泥沼边缘行走,一个不小心,陷了下去,只怕是两败俱伤。

她睡地不好,凌晨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醒来时已经是八点半多了,连忙起来给姚琳打了个电话,结果是关机了,她才想起姚琳今天清早要飞北京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这下便不用着急了。于是,便从容地去洗了个澡,又煎了一个鸡蛋,热了一杯牛奶,然后迎着上午明媚的太阳坐在餐桌旁边,淡而无味地重复着**相同的早餐。

除了晚上或是周日物业公司来收管理费,很少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按她家的门铃,所以当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广播里天气预报的提示音,直到后来那声音有些不耐烦了,她才吓了一跳,急忙关上了音响,三步并做两步地去打开了门,慌张地都忘记了从门镜预先观察一下来者是何许人也。

不过,也不用看了,项振灏一副休闲随意的装扮站在门外,微笑着望着她瞪着双眼阖不上嘴巴的诧异表情,道:"黎涵予,不请我进去坐吗?"她只得闪开了身子让他进来,而他竟然闻着香味,径直进了厨房。她的家厨房与餐厅是连在一起的,于是他很自然地在餐桌旁坐下,道:"我还没吃早饭呢,你也给我弄一份吧。"

她真是哭笑不得:"哎,项振灏,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的?"问完以后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白痴,他只要问问姚琳就能知道,这有什么难的?于是她停顿了片刻,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道:"你一早跑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他摇了摇头,道:"女人真是不可考量的动物,幸亏昨儿夜里我还和你通了不短时间的电话,但是才过去不过几个小时的工夫,你对待我的态度就象是陌生的不速之客似的。想想,真是让人伤心。"

"不速之客"?亏他自己勇于承认,她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只得按照自己的样子,也替他准备了一份早餐。他边吃边批判道:"你每天早上就吃这个,也太乏味了吧?也难怪,一个女人老是孤独地一个人生活,不发霉才怪。"还未等她发火,他又快速地展开了下一个话题:"黎涵予,这个小区好象是…老李的海飞房地产开发的吧。"

一提起买房子,真是满腹心酸事呀。她也顾不上回击他适才的调侃,叹道:"只可惜那时候还不认识李总,否则,也不至于在房价上没有沾得半点便宜。"

他"咦"了一声,道:"凭我的记忆,这里应该是旧城改造回迁的房子吧。"她点了点头,道:"是呀。原来是我外公的老房子,拆迁后大概能分到一处套三的,可我妈说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所以希望…那个以后…能住地近一些,所以就要了两处套二的,超出的面积是按照当时的市场价格交的钱。那时为了给奶奶治病,还有爷爷的诊所也发生了一点事情,家里的经济条件不是太宽裕,只得将我们自己住的房子给卖掉了,幸好我们一家人都住在北京,否则还要租房子住呢。不过现在想想,当时买下来还是很明智的,不想这几年的房地产市场这么火爆,真不知道房子为什么会那么贵,巨额的商业利润都进了那些无良地产商的口袋里。"

他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变恢复了正常,道:"那一处房子在哪个单元?"她随口答道:"就在这房子的楼上。咦,你这么关心要干吗?"他淡淡地道:"我只是想提前关心一下以后住的地方。"

她正在水池边洗碗,听到他说地这样直接,这样漫不经心,还是禁不住地呆了一呆,清凉的水线在她的手指间滑过,泛在心里一丝丝的惊慌与迷乱。他却趁着这个工夫走到客厅里简单地视察了一下屋里的环境,仿佛真的在履行了提前关心此后居住地的戏言。

她收拾好厨房到客厅来,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着昨天的晚报,抬起头,道:"结束了?那么我们走吧,今天还有好多事呢。"她皱了皱眉头,道:"我今天已经迟到了,可没时间再陪你瞎胡闹。"

他将报纸叠放整齐,很规矩地放回立在沙发一边的报纸袋里,笑道:"我已经跟姚琳打过招呼了,今天要借你一用。"她没好气道:"我就知道你早计划好了,到底是什么事?"他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道:"你不换衣服吗?黎涵予,不是我批评你,你的衣着品位可真是…够有问题的。"

她当然无法和他的那些女朋友相比,粉红色的麻丝连衣裙上盛放着艳丽的白色芍药,淡紫色的眼影,蜜酡色的巴黎唇彩,翠绿色的格马仕手袋,镶着白色水钻扣带的黄色羊皮凉鞋,长长的指甲上描龙绣凤,花团锦簇地好象到了谁家的后花园里,姹紫嫣红,好不热闹。而且,自上而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出自名牌。可她仿佛一个外乡人似的,听都没听说过,根本缺乏对于时尚的本能反应,至于提高,更是无从提起。

幸好他只不过是图个嘴皮子痛快,其实并不曾放在心上,看她有些黯然的表情,笑道:"好了,我开玩笑的,走吧。"她却还是有些别扭着:"毕竟是要告诉我去哪里吧?"他看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想了想,道:"弟弟结婚,我这个做哥哥的,总要买件礼物吧。"她没好气地道:"你那么多金,送钱不就得了,既方便又实惠。"他笑道:"这倒也是。不过我是很吝啬的,所以还是送礼物更划算些。"她看他说地可怜,也就罢了。

她和男人一起逛百货公司的经验并不是很丰富,提心吊胆地总是害怕会遇见熟人,遇见了又怎么样呢?也应当是无所谓的,可是与他一起,还是有些不自在。而他似乎早有打算,径直来到了七楼的家电部。

在扶梯的出口,站着几个穿桃红色旗袍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的年轻女孩子,正在满面春风地分发着广告单。现在商家的宣传手段越来越新鲜了,使用的媒介都是刚刚出炉的新鲜蛋塔,诱人的香气不由得人不驻足流连。已经走了过去,她忍不住回过头去张望,他却笑道:"别看了,你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

她叹了一口气,没有反驳,对青春的眷恋与羡慕是由衷的,因为她不曾在青春里挽留住任何东西,至今已无法回头。

前面的销售区域正在搞液晶电视的促销活动,各种驰名品牌的公司纷纷将自己最拿手的产品摆放在最扎眼的位置。电视是她的最爱,几乎大部分的休闲时间都消耗在这上面。上个月周末与母亲通电话的时候,还埋怨家里的电视机应当淘汰了,可母亲不同意她花一万多块钱买一个用处不大的"奢侈品"回家,电视机嘛,不就那么回事,还能看出个花来,断然否决了她的提议。

看看她这是什么命呀,买个电视还要受那么多限制,虽然已经快三十岁了,可她还是听父母话的好孩子,不愿意在这些小事上和母亲为难,当时也就没有再坚持。现在那么强烈地诱惑近在咫尺,她绝对是本能地停下了脚步,立刻便有机灵的销售人员上来跟她宣传产品的优良品质。

她其实根本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更何况那销售人员的陈述完全是提前输好程序似的快速的背诵方式,不一会儿的工夫,她便有些不耐烦了。那销售人员依旧很执着地纠缠着她,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表示,她只得求助般地去寻找他的身影,而他就站在对面冰箱销售区域的入口处,饶有兴趣地看她发窘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好象一个孩子发现了很新奇的玩具那样开心。

她不由得怔住了,记忆里似乎不曾见过他如此地开怀地表情,而可恨的是,这表情是为了取笑她而发生的。

他还是很适当地开口叫道:"黎涵予…"她作出很无奈的无情,不过也算很给面子地从那销售人员的手里接过了一份宣传画册,笑道:"那么,我再考虑考虑。"

他微笑着看她逃到近前,道:"你想买电视机吗?"她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那人太热情了,我不好意思直接走开。怎么,你要送冰箱吗?"他点了点头,她却不能理解:"冰箱不是娘家的陪嫁吗?"他突然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弟弟的未婚妻…没有娘家的。"她倒有些刮目相看了,想不到他还是一个细心的人,便笑道:"你干脆把几大件都买齐了不就得了,这点钱对于你根本是九牛一毛嘛。"他笑笑,并未响应,只道:"你来帮我看看什么样子的好。"

上午十点左右的光景,商场里的人并不是很多,因此选购家电的人也寥寥无几,于是他们又遭遇了与电视机展区相同的待遇,不过这次的销售人员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说话的速度也慢了好多,而且讲解地也比较实在,给他们推荐一种立式三开门的节能款式。可是她却独独被一款变频对式开门的冰箱产生了兴趣,因为在韩剧里经常会看见的,想不到国内市场上早已经有卖的了,但是价钱也很过硬,的确是奢侈品。

他在一旁笑道:"你到底看中了没有,总要选一款吧。"

销售小姐具有察言观色的超级能力,在一旁笑道:"二位这么登对的样子,大概是在选择结婚用品吧?"本来是很平常的一句恭维的话,却把她弄地有些难为情,解释不是,不解释又不是,红了脸万分尴尬地对他说:"还是你自己决定吧,都不错,反正又不是我花钱。"

那销售小姐笑道:"其实这一款红色电脑控制变频对门冰箱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而且我们正在搞活动,不仅有相应的礼品赠送,您瞧…"说着,用手一指对面墙壁上贴着的一张巨副海报,上面梁静茹身穿着金色的晚礼服,微笑着站在万人喧嚣的舞台中央,"我们还会送您两张梁静茹巡回演唱会的甲级门票,还是很不错的。"

他看了看那演出海报上标识的日期和地点,很痛快地道:"那么,就这一台吧。"

她在一旁随便翻阅着宣传画册,而他在一旁和销售小姐忙着办理送货及付款的事宜,她不由得感叹,因为可以对一个歌星的喜爱而决定购买价奢侈品的选择,大概还是有钱人的专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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