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出去,唐晓翼把呢帽一甩,整个人如同八爪鱼一般在扶手椅里伸展开来。尹初茉看着他:“好玩吗?”
她说话时的语气很平静,神色不卑不亢,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唐晓翼没有看她,手搭在脸上蒙住眼睛,唇一勾即微笑:“你觉得?”
“我不觉得你为了一个女人牺牲另一个女人是件好事,”尹初茉精工细描的柳叶眉一拧,手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令褶皱展平,“宋熏夫人已经察觉到了,你好自为之。”
“尹初茉,你明白吗。”他的声音如一潭死水,波澜不定,仿佛是一个处于地狱最底层的人从胸腔里发出的最沉重的叹息,一点忏悔之心都无,“从我见到寐之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退无可退。”
闻言,尹初茉唇角受不了似的狠狠一抽。她绝不相信他是什么善男信女,但对他这样的人而言,生命漫长,与它对等的则是情感漫长。
可是你到底有没有想过,那个人,是否真的值得你守一生呢?
太平间里,时间都是停滞的。
永远低温的环境,永远沉寂的人群。
我就站在玻璃后看他。
父亲还很年轻,他结婚生育都早,二十二岁时就有了我这个女儿,算算年纪,今年他也只有三十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可他却早早的撒手人寰了,归根结底,是两大家族从中挤兑的结果。
尹家宣称没有这个儿子。
宋家宣称上门女婿拒不负责。
但明明,生前它们都还死乞白赖的求着父亲为它们做事。
当一个人失去了他全部的利用价值,他最后的意义也就是为大家族的建设做一块肮脏的垫脚石。这个道理,太浅显了。
收回越拉越远的思绪,我蹲下/身,与他的脸保持同一水平高度。父亲有着棕黑色的浓密的卷发,浅色的睫毛很长,翘立在细微的浮尘中显得美丽,它令我想起了不久前故去的另一个睫毛长的人——伊戈尔。
这个春夏之交带走了两个人的生命。
手机‘滴’了一声,我拿起一看,却是节气提示。
【2012年6月5日——芒种】
……
手机骤然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的唇颤抖着,杨淑名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小心六月。”
六月。
它还会结束掉多少人?
我走在走廊里,与无数人擦肩而过。
——你相信,‘命运’的存在吗?
“你可确定是她?再不后悔?”
“背水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