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子叶从旁边拿过吵醒她的手机，屏幕上的号码很陌生。
她摁了挂断。
刚要放下，一则短信消息发了过来。
“听说你回家了，脚好些了吗。”
许东？
子叶皱了皱眉头。她懒得去想他是怎么弄到自己手机号的，毕竟要弄到手机号是件很容易的事。
她揉了揉有些乱糟糟地头发，噼里啪啦地回了句:“谢谢，好很多了。”然后就将手机扔在一旁，用被子捂住头。
几秒后，她从床上起来，关上窗户。然后穿着拖鞋走出房间。
意外的，林夕在厨房里。
“林夕，你怎么起这么早。”子叶站在厨房门口望着里面正专心煮着粥的林夕。
似乎被吓了一跳，林夕差点儿把勺子给掉在地上，子叶赶忙走过去，抓住林夕的手，“没事吧，烫着了吗？”。
“姐，你怎么不多睡会儿。”林夕看着子叶盖住眼眸的浓密睫毛，一些不知名的情绪滋生起来。
“本来打算做早饭的。”子叶抬起头看向林夕，眸子澄澈得快渗出水来。
林夕望着子叶的眼睛，忽然地就撇开了视线，再望下去，自己会受不了的。
“姐，你快去洗漱吧。一会儿吃饭了。”林夕说着开始照看着锅里的粥，脸上却微微地发红起来。
女人这时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到在厨房里做早餐的林夕，又看了眼子叶，不冷不热地问了句:“林夕，怎么是你在做饭？”
“睡不着，就起来了。”林夕头也不抬地搅动着锅里的粥，然后抬头冲女人笑着说:“妈，你去把爸爸也叫起来吃饭吧。”
“哎呦你爸昨天喝多了，不用管他。”女人给自己倒了杯水，走近厨房时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子叶，嗓子干瘪地挤出几个字:“这么小点儿地方这么多人。”
子叶黯然地扯了下嘴角，去洗手间刷牙洗脸，然后回房穿上外套和手机，走出来对厨房里担心地望着她的林夕说道:“林夕，你跟阿姨吃吧，我出去一下。”然后打开门，不理会林夕匆慌叫出声的“姐——”直接关上了门。
新鲜清冽的空气一下子迎面涌了上来，子叶大口呼吸着，拼命按压下心中的那些不畅快，朝着集市走去。
集市的最东角有一家冰激凌店，子叶曾经在那里打过工。
推开店门，老板友善地冲她笑了下:“回来啦。”
“嗯，我想吃奶油巧克力口味的。”子叶从兜里翻出钱放在柜台上。
老板找好零递给子叶，熟练地做好冰激凌，递过来，嘱咐了一句:“不够过来加。”
子叶笑着点点头。
拿着那一杯冰激凌，子叶找了个靠窗地位置，安静地坐下来，一口一口地小心吃着，时不时地望着窗外发会儿呆。
手机在兜里突然震动了一下，子叶拿出来，这时才发现好几条的未读短信。
全是许东发来的。
“记得要时不时地按摩啊，还有要拿热水敷消肿。”
“我给你买的药你带了吗。”
“丫头很忙啊。”
“听说你们那有好玩的地方，改天清闲了，开车顺便去兜一圈。”
“清明节，我好像休息呢。”
子叶匆忙回复了两个字:“不行。”
马上的，又一则短信发了过来:“终于理我了。
放心了，我去不了。
我有必须要去的地方。
你好好休息。”
子叶咬着勺子，拿着手机看着那几行字，不知道回什么好。
身旁的椅子突然被拉开，子叶回头，看到了林夕。
林夕冲她笑笑:“姐，谁的短信啊。”
“你怎么出来了。”
“你不在，我怎么吃的下去。”
子叶无奈地站起来，说“走吧，去吃早饭。”
林夕却拉住了她。
“没事，就在这吧。”
子叶重新坐了下来，有些愧疚地戳着眼前的冰激凌。
“没事了，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林夕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子叶，弯着嘴角接着说道:“每次你心情不好，都会来这。”
子叶低着头。漆黑的头发没有扎起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林夕安静地看着子叶把冰激凌吃完，然后抽出一张纸递给子叶。
其实他是很想直接替子叶擦掉的。
但是……
“回家吗？”
子叶点点头。
然后林夕安静地走在子叶的身侧，两个人一起朝着家走去。
“林夕，谢谢你。”子叶看着脚下地路，踢出一块石子。
林夕垂眸望着眼前这颗毛茸茸的脑袋，良久。
然后缓缓伸出手，落在子叶头顶地上方，最后放了下去，微微用力揉了揉。
“客气什么啊。”
子叶微微抬起头，眼里雾蒙蒙的，视线聚焦在林夕脸上，似乎在反应林夕这突然的举动。
林夕略微不自在地撇过视线。
“你的头发乱了。”他说。
然后转过头，看着子叶伸手摸上自己的头顶，有些无奈地轻叹口气。
古非站在门口，随手拉住一个正要回教室的女生。
“子叶在吗。”
女生明显吓一跳，有些受宠若惊地摇摇头，说:“她请假回家了。”
古非松开手，皱起眉头。
“麻烦叫下郭孑艺。”
郭孑艺满心欢喜地走了出来。
“照片是你发的吧。”古非没什么好脸色地看向她。
“什么？”郭孑艺有些意想不到地睁大眼睛。
这种无辜的眼神她已经可以驾驭得随心所欲。
“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古非靠近郭孑艺，声音，表情，冰冷得令人无法招架。
“据我所知，你们小学起就是同学了。”古非凑近她，郭孑艺有些不适地往后退了退。
“不是我……”她垂着眸子，几乎快要哭出来。
“郭孑艺。”古非叫得郭孑艺打了个冷颤，然后突然猛地用力抓起她的手腕，眸子里冰冷一片，“你最好给我适可而止一点！”他一字一字说完，就狠狠甩下她的手，最后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郭孑艺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揉了揉有些发疼地手腕，却毫不知疼地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他抓我了呢……”她傻傻地呢喃道。
“他竟然抓我手了……”
林夕拿钥匙打开门。
女人正在看电视，旁边的男人枕着沙发捂着额头脸色不太好看。
“爸，你好些了吗。”林夕拿出子叶的拖鞋放在子叶脚边，然后换上自己的，走过去给男人倒了杯水。
“唉，没事。昨天喝多了。”林文接过水，抬眼望向子叶，语气和蔼:“子叶，怎么一大早的就出去了。”
子叶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林夕已经替她回答说:“爸，姐是陪我去买东西了。”
“哦。”林文没再说话。坐在一旁的尹华心却接过话来问道:“什么东西。也没见你带回来啊。”
然后不待林夕和子叶回答，就哼了一声继续道:“是吃的东西吧。”然后更换着节目接着道:“放着家里做好的饭不吃，出去给人家送钱……”
“哎呀，就你屁话多！”林文瞪着眼打断她，然后抬头对子叶说:“子叶，叔叔给你买了条裙子，夏天穿。放你床上了。去看看吧。”
子叶冲林文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走进自己的卧室。
从住进这个家以来，林文就没用异样的眼光看过她，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般地，默默关心着她。
只是。
碍于尹华心，关心她那也只是偶尔的事。
子叶关上房门，可以隐隐地听到女人抱怨的声音。
“就你穷好心。”
“哎呀，给你买的还少吗。”
然后是一声很重的关门声。
子叶知道那是林夕。
叹了口气，子叶拿起床上的那条白色的连衣裙。
看了看，子叶走到柜子旁，打开柜子把裙子放了进去。
然后翻出一套英语试卷，抱着打开房门，走到林夕房门前，轻轻扣了扣。
过了会儿，门才被打开。林夕一脸愠色地站在门口，看到是子叶，忙的扬起嘴角，“姐。”
子叶笑笑，走进去。
“一起学习吧。”
子叶搬过一旁的椅子，坐在书桌旁开始专心地做起英语试卷来。
林夕关上门，沉默地走过来坐在子叶旁边。
“姐……”
“林夕，你有不会的题吗？”子叶打断林夕。
林夕错愕了一秒，然后笑了一下，说:“有的，积累了一大堆。”
子叶知道林夕想说什么。
林夕也知道，子叶是故意岔开话题。
相处的时间久了，很多事情都变得默契起来。
就像子叶心情不好了，只要有钱，就会偷偷地一个人去冰激凌店买一个冰激凌默默地吃。
有的时候一边吃，一边默默地擦眼泪。
林夕起初只是远远地看着。
他不敢过去，他知道子叶骨子里的倔强。
所以每次只会远远地看着，即使心里很难受。
直到有一天。当他无法抑制地站在那里抹眼泪时，有一只冰凉的东西碰上自己的手臂。他抬头，就看到了子叶的那双有些红肿的眼睛。
她正举着一只雪白的冰激凌，望着他。
“要吃吗。”她问。
然后他再也经受不住地一把拥过她，叫道:“姐，你别哭，有我陪着你……”
雪糕掉了一地。
林夕还清晰地记得子叶小声地，压抑地在自己怀里抽动着肩膀，说:“雪糕掉了……”
摇摇头，林夕翻开一本笔记本，里面记满了习题。
子叶已经把头凑了过来。
“这么多啊。”
然后拿出笔自己开始做了起来。
林夕记得从那个时候起，每次一找不到子叶，他就会去那家店，子叶一定会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安静地吃着冰激凌。
无论寒暑。
晚上女人没再刁难子叶，吃过饭就拉着男人出去蹦哒广场舞了。
子叶在厨房收拾着碗筷，林夕凑过去，接过子叶已经洗干净的碗，细心地用干毛巾擦着。
他很喜欢这种时候。
就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周围安静地只能听到厨房的流水声，温馨得不被任何人打扰。
“姐。”
“嗯？”子叶一边洗着碗一边仰起头望向他。
林夕忽然笑了。
“没什么。”他说。
然后垂下头继续擦碗。
子叶纳闷地垂下头继续洗碗。
“林夕。”子叶把最后一个碗放进柜子里，林夕站在她的身后，替她解着围裙。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等会想干嘛。”子叶转身走进客厅，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然后眼神示意林夕要不要喝，林夕走过去，笑着接过，喝完了剩下的水。
“晚上炒的菜有点咸呢。”子叶笑得像个孩子。
“姐，你等会儿想干嘛呢。”
“嗯……”子叶想了想，她重新接了一杯水，咕噜噜地喝下一大口，才接着说道：“我们下去打会儿羽毛球吧，好久没有跟你一起玩了呢。”
“姐，你忘了你的脚还受着伤呢吗？”林夕望向子叶的脚，有些无奈地提醒道。
子叶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地望向自己的脚，然后试着扭了扭，接着皱起眉头。
林夕已经打开了电视。
“还是看电视吧。”
子叶走过去坐了下来，孩子气般地扭着自己的脚，一边对林夕说：“林夕，你出去玩吧，不用陪我。”
林夕淡淡道：“出去也没什么好玩的了。”
“别的男孩子，基本都不会宅在家里的。”说到这儿想起什么一般似的，笑了起来，说：“你太乖了……”
“你不喜欢我这样吗？”话说出口林夕自己都吓了一跳。
子叶正垂着头揉着自己的脚，不假思索的：“喜欢啊。最喜欢了。”
林夕忽然就脸红了。
不自在地咳了咳，林夕望向子叶的脚，“姐，我帮你揉揉吧。”
“不用啦。”子叶头也不抬地说：“看这样子明天就好了呢。”
说完拿过一旁的枕头，子叶枕在身后，开始专注地看电视，丝毫没有注意到林夕脸上的怅然若失。
后来不知道看了多久，林夕再回过头时，发现子叶已经闭上眼睛歪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漆黑的长发柔顺地贴着身体的弧度，温馨美好。
林夕轻轻坐过去，看到子叶隐在刘海下微颤的睫毛，以及红润的嘴唇。
林夕扬起嘴角，却笑得有些苍凉。
天知道他有多想把她拥进怀里，就像那次一样，真实地感受她的难过。
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叫嚣着的渴望，那日夜想了无数遍的人，现在就静静睡在自己的身边。
子叶的手，是什么温度呢。
多想像儿时那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就可以抓住她的手。
黯然地收回视线，林夕起身，去卫生间接了一盆热水，拿了一条毛巾过来。
打湿毛巾，林夕小心翼翼地抬起子叶的脚，还有些微的红肿。
轻叹口气，林夕将子叶的脚小心地顺直，然后将毛巾轻轻敷了上去。
睡梦中的子叶微微缩了缩脚，然后又不再动弹。林夕笑了笑，倾身顺过挡住子叶脸颊的头发。
房间里安静地只剩电视机里不停聒噪的声音，明黄的灯光下，是静谧熟睡的女生和耐心细致地更换毛巾的男生。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夕抬头扭了扭有些发酸的脖子，然后端起那一盆再一次凉掉的水走进卫生间。
沙发上的子叶动了动，似乎是被水房的声音吵醒了，漆黑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她坐了起来。
看到已经被关掉的电视，似乎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在干嘛，子叶穿上拖鞋，叫了声：“林夕……”
“姐。”林夕从卫生间里走出来，额上有一层细密的汗。
“我吵醒你了吗？”
子叶摇摇头，有些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林夕撇开视线。
“叔叔他们还没回来吗？”子叶揉了揉眼睛。
“嗯。”林夕推着子叶回卧室，“不用管他们了，你困了就好好休息。”他笑着说完，就帮子叶关上了房门。
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林夕心满意足地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