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的墙，浓重的消毒水味。
透明的玻璃瓶内，液体滴答滴答着正顺着透明的缓流而下，绵延至一只修长苍白的手臂。
徐峥半倚在病床上，面色苍白。他神情淡漠地望着面前亲昵地抓着他的手的男人。
“早知道你这么脆弱，哥哥当时就不跟你开玩笑了呢。”徐亦白这么说着，轻柔地举起徐峥放在床边的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低头吻了上去。
“哥，你别这样。”徐峥轻轻挣脱开自己的手，垂下眼眸，淡淡地说：“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哥哥，你康复出院，我很开心。”
徐亦白有些失望地收回手，把头发剪短了些的他看着格外的精神。
他拿起放在柜子上的苹果，和水果刀，开始细心地削起皮来，额前的黑色碎发柔顺地贴着脸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睫毛浓密黑长，投射下一片阴影，衬得他漆黑的眸子更加阴郁。
锋利的水果刀在徐亦白手中灵巧娴熟地划着弧线，或许是有意的，又或许是无意的，在收尾时，刀尖碰到了他苍白的指尖，立即有鲜红的血珠涌了出来。
徐亦白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惊喜地盯着那颗鲜红的珠子，生怕它消失了似的，轻轻放下苹果，“小羽你快看。”他惊喜地叫着，将手指凑近徐峥，开心地问：“是不是很漂亮？”
徐峥皱了皱眉，他伸手抽出一张纸，递给面前精神亢奋的男人，淡淡说：“哥，擦了吧。并不好看。”
徐亦白紧紧盯着徐峥，眸子里满是难以掩盖的兴奋，声音却出奇地安静，他说：“小羽笨蛋，纸里有细菌啊。”
徐峥疑惑地望着他。
徐亦白顷身靠近徐峥，兴奋终于溢出眼眶，蔓延至他整张脸，徐峥有些不适地往旁边移着身子，语气有些颤抖：“卫生间里有水，你可以冲……”
剩下的话被徐亦白的手指堵了回去，嘴里突然蔓延开的一丝腥甜引得徐峥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拼命向后仰着头，却被徐亦白紧紧拥住身体，嘴里的手指已经被他拿了出来。
“小羽，口水可以消毒呢。”徐亦白温柔地扶住徐峥乱动的头，那双如水的眸子温柔得就要渗出水来，他低头凑近徐峥的脸，视线染上一层迷离，接着喃喃道：“可是怎么办，我想亲自尝尝消毒液的味道呢……”说着就要吻上来——
“哥！”徐峥忽然崩溃地大叫，“你别再这样了……”他垂下眸子，声音里是满满的无奈和苍凉。
徐亦白身体一顿，他扯了下嘴角，放开了徐峥。
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郭孑艺带着满脸的怒气走了进来。
“徐亦白！”她气愤地大叫，“你这个疯子！你怎么又来了！”
“你是？”徐亦白一边吸允着那只被徐峥含过的手指，一边抬起头望着病房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个漂亮的女孩儿。
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再吸允自己的手指，转而气愤地望向徐峥，难以置信道：“这就是你上次说的女朋友？！”
“你真的找了女朋友？”徐亦白气得站了起来，抬脚转向郭孑艺，徐峥紧张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央求道 : “哥，你别伤害她。”
听到徐峥的声音，徐亦白浑身的戾气下去了不少。他转过身体，望向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徐峥，眼神无奈又疼惜，“好。”他抬手想要抚上徐峥的脸，被徐峥避开，“怎么，哥哥连你的脸都不能碰了吗？”他哀怨地说着，却狠狠瞪向身后的郭孑艺。
郭孑艺被那凌厉的眼神吓得一震。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对徐峥不太正常的举动。
他们究竟……
徐峥出事，是在军训之前。当时的她的心思全在古非身上，问到徐峥也仅仅是为了能跟古非说上话。
她的目的，就是要让古非放心自己对他没有意思，而是为了追求徐峥。
但古非并没有跟她透露徐峥的去向。
这样她却反而开心了起来。因为如果问一次古非就告诉他了，她就没有接下来的那么多次接近他的机会了。
“他哥哥把他弄伤了，他现在精神不振，一直不愿意好好吃饭。”有一次古非这样告诉她。那是军训快要结束的时候，正好下午教官不训练，她立即紧张地，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这种表情她从来都驾驭得游刃有余，她央求道 : “带我去看看他吧。”
古非答应了。
当时也是在这里，只是她还来不及进去，一个男人就浑身怒气地冲了出来，那张阴郁的脸从她的面前一晃而过，她就想起了他是谁。
徐亦白。他已经出院了吗……
她经常听井彩提起他。也碰过一次面，只是没怎么说话。那次，好像是陪着井彩去精神科医院看他。
精神病医院？她慌张地跟在古非的后面冲了进去，屋内狼藉一片，当时的徐峥闭着眼倒在地上，嘴角破了一道口子，鲜红了他的整片唇角。
……回忆到这里，郭孑艺大步走了过去，冲这个危险的男人不太客气地说道 : “我就是徐峥的女朋友。可能你没印象了，我曾经见过你。”郭孑艺睁着那双美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徐亦白，直到他也回头看向她，她接着说 : “你还记得井彩吗。”
徐亦白错愕地扬眉，“井彩……”他眸子暗沉，似乎在努力回忆这个人物，然后神情逐渐恢复神采，淡淡说 : “井彩，记得。”
然后玩味地弯起嘴角，低声喃喃道 : “真是的，都忘了去看那个丫头了呢。”说完拿起椅子上的外套，他深情地望着床上的人，哑声道 : “小羽，哥哥改天再来看你。”
然后将视线投向郭孑艺，犀利的视线像是要看进她的骨头里去，半晌，他邪气地笑道 : “突然很放心了呢。”说完抬脚朝门外走去，路过郭孑艺时偏头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字道 : “因为，你不喜欢他。”
然后直起身子，大步地走出病房。
郭孑艺紧张地抓起手指。
那句话无疑就像个炸弹。
他怎么知道的……他不会告诉徐峥吧……
不不，他不会。这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不行，这个人以后要小心对付。
她敛了敛心神，拾起微笑，向病床走去。
徐峥望着她，没有说话。
“你看，大家都已经默认你是我男朋友了呢。”郭孑艺停在床边弯下身子，长发散下来扫过徐峥的手臂，她眨着双眼，眼神无辜 : “就连你的好朋友古非都默认我们是男女朋友带我来看你了，你怎么还不承认我们的关系呢。”
徐峥向后靠了下去，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淡淡的：“谢谢你来看我。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郭孑艺直起身子，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
从小到大，没有哪个男生能抵抗得住她的的好。
你不答应我，可是你也没对任何人否认过我们的关系。
我就不信降不了你。
想到这里，郭孑艺不舍地望着床上的人，声音甜美：“那，你先休息吧。我还会来看你的。”然后转身走出了病房。
一瞬间恢复寂静。
徐峥睁开眼，望着这间空荡荡的病房。窗外似乎起风了，阳光投射下来的光斑印在淡蓝色的窗帘上，被风吹得一漾一漾。
就像是海。
那光亮辞得徐峥眼睛有些发疼，他收回目光，重新闭上双眼。
那年的末夏。他被一位同样姓徐的男人带回了家。
遇到了徐司白。
“小羽，今天起，你就叫徐峥了。”男人蹲下来望着小小的他，指着站在家门口笑得很甜的精致小男孩儿说：“他叫徐司白，是你的哥哥。”
当时的他5岁。
而徐亦白足足高了他一个头，比他大三岁，出落得精致秀气。
当时的他带着那抹标准式微笑，主动走了过来，亲切地想要握住他的手，却被男人止住了：“他的手受伤了，先不要抓手。”
年少的徐亦白闻言吃惊地扬了扬眉，这才注意到徐峥手腕处鲜红的伤口。他疼惜地皱起眉头，仰起脸对男人说：“爸爸，让我来给弟弟包扎吧。”
男人欣慰地点点头，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屋。
走进屋子后，他拉着小小的他朝着沙发走去，问道：“你之前叫什么名字呀”。
“徐子羽。”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羽好不好。”徐亦白抱着小小的他做到沙发上，转身拿来了急救箱，说：“小羽，哥哥给你上药。”
徐峥依然记得那时的徐亦白低着头细心温柔地给他上药的样子。
涂一下就会抬起头来问他：“疼吗？”
就像……
就像……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女孩儿安静漆黑的眼眸，徐峥难受地睁开眼，手机在柜子上震动起来。
他拿过来，点开。
是古非的短信消息。
“碰到郭孑艺了，她都跟我说了。还是不想吃东西吗？”
徐峥扯了下嘴角，回复了三个字：“想喝粥。”
然后放下手机。
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飘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