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梯,通往天际,但脚下那洁白之处如真似幻,掀开那层薄如蝉翼的表面,就是九幽深渊。这是一条可以决定命运的神奇路途,也是人生的十字路口。
项仲道缓缓迈步,众人注视的目光难以逃脱,终于近了。
“哼,死期已到!”马中优哉游哉,胸有成竹,坠龙天梯五千年来埋葬多少少年豪杰,岂是此等出身小门小户的蝼蚁可以登顶?
伫立在天梯口,游弋的真龙终于下落,融入那坠龙天梯中。幻化的硕大龙头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进入,那是另外一方世界。
“老鬼,你给我看着!还有你们!”项仲道面无表情,攥紧的双拳却是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余光扫过四周,这些看轻他的人终有一天会后悔的。
啪!
第一步迈起,越过那一条分界线,最终坚实的落在第一阶级之上,之后整个身子都被一股力道虹吸,彻底消失于天梯中。在场众人无法看见项仲道的身影了,只有一团亮光代表着他的生命,人如灯火,人死灯灭!
哗啦!
真龙的威压化虚为实,整座天梯就像是侵泡在海水中,当项仲道站在第一阶梯上,海水疯狂的奔涌过来。压力一寸寸的侵占他的肌肤,甚至通过窍穴血脉进入那更深层的意识中,企图攻伐那灵魂所在。
龙象心经!龙篇!象篇!全力运转!
项仲道此刻的身体就是一台高强度运转的机器,这是生死决斗!不得马虎半点!
紫色的气血自成一脉,粘稠的膨胀着,巨象头头幻化,他们以经脉血肉为战场,与威压幻化的真龙拼斗!龙篇亦是不甘示弱,从白玉般晶莹的骨中弥漫出金色薄雾般的气血,隐约间竟有突破锻骨境界意味。
“恩!”项仲道发出一声闷响,全身血肉似乎在熔炉中炙烤,骨头都快融化了,激烈的战斗更是肆意破坏着那不断温养的经脉。短短数息,身体千疮百孔,到达崩溃边缘!继续这样下去,项仲道绝对会回到当初经脉堵塞的日子,甚至更苦!
昂————
真龙在项仲道战栗的身子旁游动,阶梯之下金色的光点往上升腾,似是光雨缠绵,美轮美奂。它们拥有生命,调皮的玩闹嬉戏,亲和着项仲道。少顷,似乎是感受到了项仲道此刻遭受的苦难,光雨星星点点落入那脆弱干涸的身子,滋润着皱缩血肉,一片狼藉的筋骨。
“恩——”那炙热的痛苦过后,酸麻***在全身荡漾开来,数不清的蚂蚁啃噬着他的身躯,这种不间断的轰炸简直不是世人手段。
项仲道默默坚持着,这是第一个阶梯,只是一个开始,或许他会倒下,但是他仍然会继续站起。
啪!
当酸麻与炙热交织的乐章迎来最大的高潮,他终于蜷缩着倒在地上,除了承受别无他法。由此,他的心产生一种明悟,坠龙天梯就是蜕变的过程!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忍受住了就是前者,没有忍受住就是后者!
噼里啪啦!
一炷香的时间后,压力如潮水般退却,项仲道满脸是汗,虚弱的睁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才慢慢站起身来。
轰隆隆!
大筋奔动若天上雷霆呼啸,已然超过踏入弓弦绷响之声!骨头竖立间金声玉振,隐约有一曲道音回响,使人沉沦迷醉。单薄的金色雾气浓郁数分,其中化龙开始有蜕皮现象,散发的气息与那真龙遥相呼应!锻骨圆满!真龙形圆满!突破指日可待!
卡擦!
握紧左手拳头,项仲道低头凝视着,心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坠龙天梯竟然是利用真龙之力洗伐人的身体!而这是项仲道目前最为缺少的!真龙的力量有多庞大?即使是宗师人物都不敢何其比较气血强盛,身为妖族,他们天生就是血脉的传承者!
龙象心经这门不知为何人所创的功法最是重视基础,那筑基需要的能量如同天文数字,可望不可即。饶是经历种种奇遇的项仲道目前也只是修炼到第九层,实属前无古人了。
“机遇!这是机遇!”项仲道仰天大笑,这设下的阳谋大局竟然没由来的破了一角,反而成为逆转占据的机会!
啪!
第二步,迈出!
那股压力再次涌来,比第一阶多了一倍!
有了一次经验的项仲道明白,坠龙天梯考验的就是人的意志,因为身体无论遭受怎么样的破坏都将会在真龙之力的补充下更进一步。
后山。
那代表着项仲道的光点迅速攀升,坠龙天梯自成一界,时间的算法亦是不同。
“怎么可能攀升这么快!都快一百阶了!”马中心中一咯噔,纵观指宗历史,此攀登速度名列前茅,初步估计最后至少也可攀登四千以上!
“六千六百六十六就是一个坎!”伍六七狠狠的挥舞拳头,指宗有门规,任何考核者只要越过六千六百六十六台阶就可以破格选入。
一旁的王步凡虽然是第一次见识坠龙天梯,但从马中那阴沉的面色中看出许多,他的内心是绝不希望项仲道进入指宗的,两人的关系早就在刚才破碎恶化了。
第九十九阶!
项仲道再一次倒在地上,嘴唇开始泛白,双眼迷离,浑身湿透。终于,它退却了,留下的是一更为健壮的身影。
原本的项仲道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如今在真龙之力的打磨下接近完美之境,气血彻底粘稠化,即使是龙篇亦是如此,化为淡淡金液流淌,自骨髓中来,敲开五炼固髓之境。大筋如高山入云,总是狂风席卷,暴雨捶打,雷霆锻造,自巍峨不动,沉凝如岁月积淀。骨头彻底透明玉化,那晶莹剔透的润华似是世界上最绚烂的宝石。
第一百步!这是一个坎,这是一个瓶颈,这是一个上天降下的桎梏与牢笼!迈过,他将得到的一整个新世界!
啪!
抬起,原本空无一物的阶梯中竟然生出一面厚实的城墙!四周景色变化,他移形换影,来到一处古老的战场!
荒凉大气的戈壁上,孤城独立,三十多米的高墙令人望而生畏,而那一个个探出的脑袋熟悉无比。
项莫!刘鸣!青发!铁牛!汤虎!甚至还有初识的王步凡!马中!以及一众路上走来的阻拦者!
“小畜生,我才是项家正宗,而你和你父亲只是丧家之犬尔!哈哈哈哈,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成功的,还是继续卑微劳碌的活着吧,那样也许还能长命百岁!”项莫拿着象征家主之位的铁指环扬天狂笑。
“卑贱之子,蝼蚁之命也,安敢窥伺武道天命?入大门大宗围墙?退却放弃吧!你过不了这道墙!你永远都是个废物!”刘鸣不屑一顾,依旧高傲。
“没想到你还能逃出八古猎场,当初就应该更加用力一些,不过没关系了,对我来说你也真是强壮的蚂蚁而已,顶多让我费一小会的功夫。”青发十分随意,蔑视的目光牵扯其一丝淡然微笑。
“你是侯爷下令必除的人,你注定死路一条!何必苦苦挣扎呢?”马中一字一句,锐利的目光盯着项仲道。
···
每个人的话语加错在一块,嘈杂却清晰的传入项仲道耳中。一时间,他在原地不动,闭上眼聆听着,每一句都是他燃烧的动力,不再沉默中死去,就在沉默中爆发!
山外之人都看到了项仲道停留在一百阶以前,足足停留半盏茶功夫。
马中面带喜色,原来这个小子鼓足一口气耗费了底蕴这才勉强得到如此速度,还真是个傻瓜!杀鸡取卵这种事也会干!愚蠢之极!
王步凡更是跳起,与一旁四人议论。
“什么嘛,我还以为真有厉害之处,原来只是个目光短浅之徒,怕是过不了第一百阶了!”
“啧啧,这也不能怪他,天赋如此,天命之数而已。”
“凡人就是凡人,永远不可能登上枝头变凤凰!”
···
伍六七表现出心急模样,转喜为忧,众人百态不一而足,殊不知那石台上的枯木老人大眼一张,激动异常。
天梯中,数落不绝于耳,但项仲道睁开了眼睛,一口浩然正气泄堤般倾下。
“卑微?世人皆以那形色目光看待,不知高祖以一介亭长奋起,从而夺得天下?离宰道起于微末,终成一代仙人,名震魔冥?我不信命,肉体命格天定不假,但那套在我脖子上的枷锁可以禁锢得了一时,却禁锢不了一世!”
“我不信命!我等生来独立身,何人敢高高在上?拼过,斗过!这世俗枷锁终为我脚下一抷黄土!我不信命!若天无眼,镇压一世,那我便破了这天!若地无情,拘禁一生,那我便碎了这地!”
“我!不!信!命!有朝一日临峰顶,尔等意志皆是土鸡瓦犬,烟消云散!”
“我!不!信!命!老鬼,你望着!父亲,你等着!我不再是当初那个稚嫩少年,你们的担子总有一天我会接过!”
项仲道咆哮着,拳起,脑海中菩提嘉叶忽然大作。一整套的罗汉拳如回放般缓慢推演,那原本肃穆的罗汉虚影忽然脸色大变,他皱起了眉头,金色的佛光侵润白芒点点,天空佛号陡然响起。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刷!
罗汉淡化,一尊手持金刚杵的佛陀泛起冷笑,注视眼前尸山血海一片,恶徒叫嚣,混乱的凡间。鲜血汇聚的血池中那白骨为基的小船飘荡着,人皮为帆的桅杆摇晃着,众人渴求的呼唤传播那方天地。
嚯!
金刚动了,他狰狞着脸落下那大杵,佛光横扫之地,恶徒于烈火焚焰中归为死寂。
罗汉拳奥义·金刚忿世!
不同于迦叶拈花的洒脱与顿悟,这一招奥义蕴含了释家杀意!佛本善,奈何总有恶人难以苦渡,只能以金刚护法!以杀止杀!
嘲讽辱骂添为力,项仲道突兀的爆发造就这凌厉一招,罗汉拳往第十一境超凡入圣迈出坚实一步。
虚影创造中那一尊金刚降临,挥舞起手中大杵,一下子砸在城墙之上,轰然倒塌。尘烟渺茫中,一切都转为虚无,那些鄙夷的面孔不再,只有一道并不高大的身影站立,悠悠天地,傲骨当存!
卡擦——卡擦——
骨头碎裂,透明内心中有髓喷薄,流然风舞,徜徉中流水潺潺不绝,又有异香升起,芬芳扑鼻。
五炼固髓!破!
昂————
同一刻,化龙冲天起,腾飞过程中老皮退却,龙鳞饱满圆润,流光溢彩。
龙象心经!真龙形!成!
第一百阶前的阻碍消失,项仲道恢复了那冲刺速度。他的意志如钢铁,千锤万打为磨砺,宝玉泛起万丈光。
天梯竖立,光芒激射直上,也让那轻语的讥笑戛然而止,所有人呆呆的望着项仲道一骑绝尘。
枯木老人微不可查的点头,时隔多年的腹语破了功,嘴唇一动吐出一字。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