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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回不去的旧时光

将青铜色的钥匙插入钥匙孔,转动,咔哒一声,门开了。窗帘没有关,满屋子的阳光,那么纯粹。细碎的尘埃在阳光直射下舞动着、跳跃着,就像一个个灰精灵,那么活泼。

傅嘉恒是个文化人,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就是个行走的字典加百科全书加江湖百晓生。上到飞机坦克宇宙航天,下到蚂蚁尘埃,他似乎无所不知。

傅嘉恒的父母是F大的教授,爷爷是儒商,外公是文化部的,他们全家都是文化人。即便谈起小小的灰尘他也能头头是道,所以,在财大,他永远是最耀眼的,闪瞎了左小卓的双眼。

傅嘉恒是如何描述尘埃的来着,让我想想,哦,他说,人的肉眼能看到的小灰尘是尘埃中的庞然大物,人类总是“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但如果没有了小小的尘埃,人类无法承受阳光的照拂,无法看到白云、晚霞、彩虹和雾。没有雨、没有雪,人类无法在没有尘埃的世界里存活。

左小卓说,看到老房子里被阳光照射下形成的柱形灰尘,很容易让人想起旧时光。只是,他和她讲那些话的时候的样子,也被封存在我的旧时光里,那个时候,大概是大三吧,最好的年华。

房子里的家具经过时间的洗礼都已经苍老了,宽大的皮质沙发,木质的地板,有点斑驳掉皮的墙壁,墙壁上还有一些看不懂的涂鸦,木桌上放着花瓶,花瓶里空空的,空气中似乎还有腐败的花香。客厅里放着一个25寸左右的电视机,我翻箱倒柜的找了好久才找到隐藏在沙发缝里的遥控器。试着按了开关键,过了好久,电视沙沙的运作了,飘着雪花的显示屏分辨率不是很高,但是,我还是看到了屏幕上那张倾城的脸。

哪里都有季泽年。

电视机居然还能运转。

许多年前,是不是会有那么一个场景,梅清、爸爸,我,我们三个人并排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那个时候,会播放什么节目呢,还珠格格?

是不是还会有另外一个场景,我和爸爸坐在餐桌前玩游戏,梅清大美人在厨房里系着围裙,看着嬉笑中的我们会露出像圣母一样圣洁慈祥的笑。那应该会是很幸福的吧。梅清绝对不会每晚弄湿枕头了吧。

没有父亲这个角色是怎样的一种体验?那个时候,每到晚上,小伙伴们各自回家,我也回家,家里的灯总是让人觉着很暗很没有安全感,这个时候,我会把电视机打开,不管里面在播放什么,哪怕是广告也好,多一点声响,这个家,好像也没有那么寂寞了。

卧室的门都关着,我打开一个门上贴着一只大大的龙猫的卧室,房间的窗帘依然开着,阳光很丰盛。这是一个充满少女情怀的房间,粉色的床、粉色的壁纸,粉色的被子。这应该就是我的房间了吧,可是,记忆里,从来没有喜欢过粉色。失忆这种病也能让人把脾性、习惯都换了?

床头柜上散落着几本书,我拿过来看,一本是《小王子》,一本是《小飞侠彼得潘》,小飞侠那本书的扉页上,有青涩的笔迹写着,丢了影子的彼得潘夜里走在街上会不会被当成鬼呢,被当成鬼会不会伤心呢。

另外一本是日记,厚厚的一本,皮以前应该是粉红色,现在,已经有点泛白。

我犹豫着要不要打开,这里,可能藏了少女的心事和我的青春印记。

打开来,一股霉味夹杂着书香扑面而来。疏忽,从书里掉出来一片干枯的叶子,我来不及去接住,掉在地上,粉碎。心里突突的一阵心疼。后悔刚才的冒失,我小心翼翼的翻开。

2003年9月1号

从今天开始,我是一名初中生了,我终于可以欺负五年级生了。以前总是欺负四年级以及以下的,没有一点成就感。

邵小天那个家伙又跟我同班,那么我的目标依然不变,打败邵小天,抢了他的红烧肉。

童心也还是和我同班,我果真摆脱不了这两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2003年11月3号

今天历史老师让我给同学们讲一堂课,我很高兴,老师们果然都喜欢我。

今天讲的是清朝的皇族,自我感觉还不错,就是中间讲的太忘我了忘记了板书。讲台下坐在第一排的邵小天一脸着急的对我说什么,我看不懂他的口型。后来,他在纸上写下大大的板书两个字,我才忘记,讲了这么久,黑板上一片空白。今天邵小天还算义气。心里有小小的感动。

2003年11月16日

今天我过生日,爸爸说,小孩子过啥生日,吃个蛋喝口糖水就好了,甜甜蜜蜜,无灾无难。但他还是给我买了礼物,是我一直想要的《彼得潘》因为邵小天看过,他总是跟我说,他也想像彼得潘一样,永远长不大。我不知道长不大的彼得潘是什么样的,但我不能输给邵小天,我也要看。爸爸给我买了,我很高兴。

邵小天送给我一个娃娃,像是一个没有底的存钱罐。娃娃带着大大的耳机,扶着轮胎,带着黑白条纹的帽子。我嘲笑邵小天,你的礼物总是那么的没创意。话虽这样说,但我还是喜欢邵小天送的这个礼物。

童心送了我一副字画,说是街口一个老艺术家花了半个小时画的,上面写着,友谊长存。

2003年12月2日

今天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月考了,数学自我感觉考的还不错,这一次不是老师评分,老师说太麻烦了就让同学相互改卷子,随机发放。当童心的同位把卷子递给我的时候,我傻眼了,59分,只有59分,怎么可能,就是闭着眼睛考也不是这个分数。

仔细看了看才知道,我所有的数字后面都多了一个0,但是,这个0明显不是我写的,我写的0是扁扁的,都合不上,而这个0,圆圆的。我很生气,怎么说,我也是把童心当成好朋友,她竟然这样对我。就算她总是赶不上又不是我的错。我生气了。

2004年1月21日

除夕夜

我和邵小天都穿的很厚,邵小天笨拙的像一个企鹅。我把他推到在雪地上,他好久都爬不起来,笨死了。我、邵小天、童心,我们三个人爬到楼顶看烟花,在漫天的烟花照亮天空的那一刻,我跟童心不约而同的许下心愿,我希望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童心悄悄的跟我说,落落,你知道我许的什么愿望吗?我许的夏槿的愿望不要实现。童心真的像电视上演的坏心眼的女二号。我也藏了坏水,我对童心说,落落今年的新年愿望是我的好朋友童心可以快快乐乐的。她的脸一下子刷白,白的像一个抹了****的小丑。

2004年1月22日

本来想陪着爸妈一起守岁来着,无奈嗑睡虫上身。今天起了个大早。一早起来,银装素裹,囤积的雪比昨天厚了一公分。我可以尽情的在雪地里撒欢了。

爸妈给了我压岁钱,我又长了一岁。

邵小天给我堆了个大雪人,他说,落落,这个雪人也叫落落。

他看着那个叫落落的雪人笑的很温柔。

我就突然发现,在雪地里,穿着棉服的邵小天真好看。

..

2005年9月20日

最近老是有人托我给邵小天递情书。张玮玮的情书是淡紫色的,上面还有香味。我偷偷拆来看,上面写着,邵泽天同学,我喜欢你。我第一次递情书给邵小天的时候,邵小天的表情真讨厌,紧张、羞涩,微红的脸上还有点期待。我想,邵小天当时一定很得意,大家都喜欢他,老师喜欢他,同学喜欢他,小区里的叔叔阿姨都夸他,哼,瞎显摆什么。

我直接把情书丢给他,气呼呼的就走了,我也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不一会,他也气冲冲的过来,啪一下把情书拍在我的桌上。说,从哪里弄来的就弄到哪去,别让我看见。哼,瞧,他居然在生气,他生气什么。

2005年9月25日

我也收到情书了,是隔壁班的一个男生,他说他叫什么来着,我忘了,貌似姓左还是别的什么的,额,这不重要了。

他送来的情书上也有淡淡的香味,是用很漂亮的信纸写的。他送情书给我的时候,邵小天也在。我高昂着头像他挑衅,他一把抓住我的情书揉了揉扔到了垃圾桶里,他说,夏槿同学,不要乱接受陌生人的东西,再发现一次我一定去夏叔叔那去告状,让他打断你的腿。

邵小天真讨厌,只需关公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我非要点。

2005年9月27日

我的眼睛,渐渐有点近视了。邵小天的眼睛也是,不过我的好像比他的更严重。今天语文老师写了满满一黑板的东西让我们抄写。我坐在第二排,邵小天因为像小树苗一样长高了,就坐在第三排了。晚自习同学来的不是特别多,他就蹬蹬蹬的跑到我旁边的座位坐下,他费力抄下黑板上的东西,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念给我听。

大概是晚上,教室里灯光有点暗。

我看着邵小天嘴巴一张一张的小声念着,不时的把本子递给我让我誊写。很认真,很专注,很温柔,声音也柔柔的很有磁性。我突然就想听邵小天唱歌给我。

下了晚自习的第一堂课,我就拉着邵小天去了操场。操场上好多人在跑步,我说,小天天,你给我唱首歌吧。他就唱了首陈奕迅的十年。

2005年9月29日

姓左的那家伙好像是来真的,每天一封情书,放学的时候会在大门口堵我,要送我回家。为什么要送我回家,我又不认识他。

下午的时候,邵小天一脸的伤进来,童心特别着急,问他怎么了,他对童心说,没事,骑车的时候摔了。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童心把我拉到教室外,她跟我说,落落,我喜欢小天,你不准跟我抢。他今天为了你跟隔壁班的左。。打架了。原谅我,我又没记住这个人的名字。

我对童心说,邵小天是我哥们,我不会喜欢他,但是喜不喜欢他是我的自由,他不是你的。我和童心彻底决裂,连表面的和平都不想维持。

这个时候,我却看到了邵小天,在我说,我不会喜欢他的时候,我看到了邵小天。

我的心突然揪揪的感觉,我怎么觉着,我特别在意邵小天,特别在意。

..

不知不觉中已到了晌午,我看了将近三个小时。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像是在读别人的故事,又像是在打一场凶险万分的仗一样。我把日记本合上,这个原本粉红色的本子,因为时间的足迹,已经卷皮了,棱角都磨损了,所以,在我将要合上笔记本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微翘的最后一页上有一个死字,顿时,脖子仿佛被掐住一般,无法呼吸。

我的手有微微颤抖,纸张也跟着我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深吸一口气,肺里一阵畅快。

字迹不像前面日记上我少女时代的笔迹,短短几行字,仿佛用尽了全部的灵魂和力气,每个字都工工整整,穿透纸背。

上面写着:

2005年12月27日

小天在运动会上猝死,落落高烧昏迷,知淮送落落去医院,也死了,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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