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目碧色的岩洞内,瞬息间,青草所剩寥寥。蛇血到处,所及之物尽皆溶化。
双头蛇兀自还在颤颤巍巍的蠕动着,一红一绿的蛇首上不知何时赫然插了两支菱形暗器,奇的是,这暗器却没有任何溶化的迹象。
未及骇然,头顶亮光突地暗了一下,小负下意识抬头,只见一人身着玄色祭司袍,从亮处飘然而下,面上戴着半块蛇形面具!
瞬息落地,几乎没有激起任何尘埃。陡然出现的男子瞧都未瞧上众人一眼,便旁若无人地径自走向腾蛇祭司,手上缠绕着的一条细蛇,白得近乎透明。
“蛇姬,这么多年,你仍不愿放弃,又是何苦?”男子微微叹息,眸光里隐着丝丝怜惜。
“放弃?!”被称为蛇姬的腾蛇祭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目光落在身前与那男子相隔的距离上:不远不近,恰好一丈。呵,时隔多年,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自制与疏离。
一模一样的蛇形面具,一模一样的玄色祭袍,相距一丈远的男女,看上去却是极为和谐。
“师父,这人……”目下情势,加上之前小负与特兰妮的述说,岳非衣显然也已有些明白过来,眼前出现的这人,怕才是真正的腾蛇祭司。
只是为何让人冒名顶替了,他非但不恼,反而眉宇间似有若无的隐藏着些许歉意。这冒充的女子究竟……
“你我之间本就是场错误,你又何苦在此虚耗时日?!”
“错误?!终黎奂!”蛇姬咬着牙,恨然地盯着男子,一句话从口中愤愤挤出,“即便是错误,就能当作从未发生过?!”
“我……”终黎奂的目光有些躲闪,强自定神言道,“腾蛇祭司不能存儿女私情,此乃族训,断不可违逆。”
“哈哈哈……”蛇姬仿佛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话一般,猛然弯下腰,直笑得眼泪都洒了出来,“不可违逆?那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又算是什么?!”
眸底的慌乱再也遮盖不住,终黎奂不自知地向前抖了一步。
玄袍及地,长发垂腰,虽让面具遮了半边,仍是挡不住浑身的成熟与魅惑。眼前的人不再是初见时那个带着青涩,透着灵巧的小女孩。不过十年而已……
不觉间,却也已经过了十年。
看着惯常云淡风轻的人,终于露出了一丝丝的慌乱,蛇姬心里却没有如愿感受到半分的快意。她顿时有些泄气,不知该说什么,也少了继续质问的兴致。
“既然你回来了,那便助我将这些擅闯者解决了吧。”
骤冷的语气,让终黎奂有了一刻的恍然:她如此轻易便不再责问于他了?
终是惯于冷静之人,他没有再过多的惊诧,平静的回答里带着几分劝说,“这几人既是特兰妮的朋友,想必没有恶意,放他们过去吧。”
“大祭司认得我?”特兰妮禁不住插话。
终黎奂转头看向众人,眼底浮上笑意,“你出生那会儿,我还抱过你,没想到转眼已是这般大了……”
“你又骗了我!”不等特兰妮接话,蛇姬神色复杂的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孩,明明还不到十岁的年纪。本已渐渐平息的怨气再度激起,目光里陡升的怒火好像要把周围全部燃烧殆尽。
她一直以为终黎奂离开十年那么久,是因为他有要事需离族处理,是为了他素来忠诚的炎上族。却是不曾想到,他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他只是不想见她罢了。
可笑,为了躲着她,这个她眼中向来尽忠职守的人居然放弃了原该守护的腾蛇坪……让她留着,他却避离。
伤心,还是愤怒?似乎都已没有了那份心力,蛇姬唇角的那抹弧度越来越深,乍一看妖媚如火,实则冷彻如霜。
“腾蛇坪历来不允许任何人通过,即使是同族之人,亦是不能例外。怎么,向来恪…尽…职…守的腾蛇祭司,几年未见,突然转了性子?!”
故意将那四字咬得很长,“恪尽职守?”蛇姬如今觉得那些年实在天真的可笑。
一时默然。终黎奂眼内悄悄染上了凌乱的沉痛……
洞里幽光,挡不住时间流逝。慢慢暗沉下来的光线,令项羽猛然意识到此时怕是已近黄昏。
他开始烦躁。本以为不过是来取个信物,即便来之前已知晓凶险非常,但应也比不得战场。
可现下,战场上攻无不克的他,却在这个小小洞里耽搁了许久。十二祭司,头一个就已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时过半天有余,都尚未顺利通过,余下的岂非更难缠。
那她……怎么能撑得住?!
“疼吗?”项羽将已有些站立不稳的小人拢入怀里,轻轻撩开衣袖,青紫的手臂,令他紧紧蹙起了双眉。
“我没事,先离开这里。”小负浅浅的扯起一抹笑意,勉强地推了推,阻了他下一步的包扎。
项羽反复看了几眼,确认她暂时无碍,才回头望向巨石上两个兀自沉默的人,语气愈发得不耐,“既然大祭司有意放行,不如就此为我等指条明路,之后再慢慢叙旧尚且不迟!”
“休想!”蛇姬闻言意欲阻挠,却不想未及飞身动手,眼前一道白影掠过,生生定住了她。
“诸位请随我来。”终黎奂瞥了眼怒气升腾却已不能动弹的蛇姬,挥手召回白蛇,淡淡然而转身,领着众人来到一块几乎未被侵蚀的青草处。
细看之下,青草里有几条不易为人所察觉的裂缝,原来出口竟是藏在这里。
几声闷响,别有洞天。
终黎奂不知开启了何处的机关,青草整齐地朝两边分开,地底陷出一个幽黑的大洞,借着微弱的光亮,依稀能见到向下延伸无尽的通路。
“方才你与蛇姬的对阵,我都看在眼里。破坏青草,毁木而断火之源,确实精到。”终黎奂依旧平静得有些冷漠,只是语声里已不自知地带上了几分欣赏,“能一眼便看透五行归属……虽不知你究竟来自易道五派里的哪一派,然信物在你手里倒也当得起。但莫要以为炎上的易道五行仅仅只是如同寻常那般的相生相克。易道难测,五行亦是可逆、可变……”
小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尚未来得及细细请教,突觉头顶阴暗下来,出口的石板已开始慢慢合上,只依稀听得一句,“就像好与坏,是与非,又哪来什么不变的定则。”
终于,彻底漆黑。静寂片刻,遥远的上方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沉痛,似是在唤……“蛇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