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上多久,天变亮了。
熄了手中的火折子,张良有些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朝着光亮所在望去,似雾似幻,锦绣斑斓,一时辨不清这是来自洞外,还是洞里本身独有的荧光。
“这就到了尽头?”岳非衣询问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略过,语气里掩不住的雀跃。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小负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神色复杂的看着身侧仍然勾着她手臂的特兰妮。一样的百鸟衣……
自从有了特兰妮的跟随,一路上倒真是没有遇上任何阻碍,仿佛这里头的猛兽珍禽,蛇虫鼠蚁,真能识别本族之人,商量好了纷纷退避三舍。
就连适才的黑暗,小负本以为还需持续上很久,不曾想,没走上多远便让他们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这里。
脚下原是石岩通道的地面,一下子尽皆换成了青草,头顶十丈之处便是亮光,一眼茫茫,触目碧色。
如果不是早已清楚来的是彩云洞,此处奇景直让人错以为身处的该是那辽阔草原,而非幽深岩洞。
有光有美景,本该是个不错的处境,可原本对一路的漆黑毫不上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特兰妮,此刻却是双眉轻蹙,少有的沉静。
“四处密闭,除了来路,似是没有另一个出口了。”人影翻飞,项羽、曲逆、张良从三个方向同时落了地,无奈地给出了一致的结果。
特兰妮的眉头越锁越深,满面的忧色被小负尽数收在眼底。思忖再三,小负轻轻开口,“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姜姨说过彩云洞里但凡景色突变处,即是十二祭司所驻守之地,此处草色旺盛,很像……腾蛇坪!”
“哈哈哈……”一声尖厉陡然而起,雾色迷幻里飞出一抹暗色,眨眼间上了远处的一块巨石。
“我正奇怪怎么宝贝们都退了回来,原来是来了同族之人。”巨石之上,一女子妖媚的倚靠着岩壁,半块蛇形面具让人看不清神色,肩上赫然挂着一条双头蛇。
“腾蛇祭司?”特兰妮迟疑片刻,放下小负的手臂,大着胆子朝前走了一步,恭谨道:“大祭司,我等此番前来是为了……”
“不必多言,尔等来意我早已知晓,要想从这过去,就问问我的宝贝答不答应了!”
手指轻轻拂过肩上蛇头,腾蛇祭司眯了眯眼,痴迷而虔诚。双头蛇似有所感,从肩上一溜滑下,慢慢缠绕盘踞在了祭司的手腕上,“滋滋”作响。
一切透着妖异与蛊惑。
待到小负等人回过神,发现伴随着持续不断地滋滋声,本来沉寂平静的草丛开始晃动起来,且动静越来越大,直到碧色里探出了一双双幽深的墨色。
是蛇,遍地的蛇,与周围的草丛几乎一色,不仔细辨认几乎难以发现。
滋……滋……双头蛇悠悠地吐着信子,眼前遍地的蛇仿佛是听到了战鼓那般,随着节奏亦步亦趋。
突然,脚边一阵悉索,小负一惊,急忙低头,看到一只小猴子拽着她的脚踝瑟瑟发抖。
她记起这是早先竹林遇上的那只小猴,俯下身安抚性的摸了摸它的脑袋,正想抱起它,结果这小猴跐溜一下窜进了怀抱,机灵又滑稽,逗得她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一下子忘却周遭的紧张气氛。
“给我!”眸光闪了几闪,项羽在与小猴大眼瞪小眼无果以后,一把抢过它,按进了怀里。
不等小负追问,笛音漾起,依旧轻快。
特兰妮的笛声如早先那般阻了蛇群的前行,却没有再一次成功令它们退却。
逡巡胶着之际,“咚”的异声陡然响起,蛇群立刻像受到鼓舞般,嗖的一声迅速钻入草丛,眨眼的功夫距离特兰妮已不足五丈。
“哼,区区小技……”腾蛇祭司嘴角浮起一抹不屑,手腕一挥,“滋滋”声骤然大作,刺激得当先几条碧蛇猛然暴起,直冲着特兰妮面门而去。
“哐当”,竹笛落地。特兰妮从小就被姜姨百般护着,哪里见识过这等阵仗,此时的她完全不知该作何应对,怔愣地杵着一动不动。
眼睁睁看着一条蛇越扑越近,特兰妮吓得还未来得及闭上眼睛,便感觉面前几道银光交错,霎时被人拽离了原地。
又是一曲笛音,不如特兰妮那般的轻快,也不似在竹林里吹奏的那样娴雅。项羽发觉,此时小负的笛音虽悠扬绵长,却充满诱惑,似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咚咚咚”的异声连连作响,宛如海浪汹涌,一层高过一层,一波快似一波,永不止息。
腾蛇祭司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鼓,缠绕着双头蛇的手腕一动未动,仅以单手不停敲击拍打着鼓面。其气势、节奏、速度,却是丝毫不输于双手击鼓。
只是,她所想,未必就能如意。每当她发力欲要刺激蛇群发动攻击,就会有几缕笛音缭绕而来,轻而易举地渗透进绵密的鼓声当中,对间歇停顿拿捏的分毫不差。
鼓声伴着笛音,高低急徐,无间无隙,浑然天成。
近在咫尺的凶狠蛇群,好似一下子失了方向,进不进,退不退。躁动之气似也祛了不少,只是兀自不甘地绕着之前被斩成两截的同伴尸体,原地打转。
僵持半晌,蛇群里骚动越来越小,竟像是受了笛音的安抚,慢慢开始向后退却。
腾蛇祭司目中涌起几分狠厉,单手击打的力道越来越重,愤恨得盯着犹自泰然而奏笛的小负。
激怒大祭司,可不是好事。曲逆摸了摸下巴,目光幽深。
果然未等他出言提醒,尖啸声便是大起。
腾蛇祭司骤然挥开腕间的双头蛇,双手蓄力猛烈地击打起鼓面,每一下都带着破鼓的力道与气势。
小负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深吸口气,瞬息间,几番应对。此时的笛音再不似之前一味迎合鼓声,堪堪有了争持之意,此起彼伏,一时之间,竟是又难以分出伯仲。
腾蛇祭司越来越焦躁,她不曾料到此番前来的闯关之人竟不是泛泛,有此等功力,倒是她轻敌了。
她脸上的神色妖异起来,眼里划过一道不知名的红光,手下力道越来越重。
只听得双方所奏乐声愈来愈烈,两人似乎已到了浑然忘我、白刃肉搏的地步,再一刻,怕是就要分出高下。
冷不防,陡然划破空气的一道蛇影直直冲向小负,白煞了众人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