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前的广场上,十二尊金人威势赫赫地分两排矗立,金光熠熠地鸟瞰着车马行人。
“皇帝陛下驾到!——”
虽然事实上是皇帝在此等候多时,可这帝王威仪却是必须要捍卫的。赵高见众人近前,赶紧上前一步高声报号。
嬴政从容地站在正殿台阶上,一身冕服,上黑下红。他笃信阴阳五行,相信秦克周,当为水克火。是以在秦朝,黑色为最尊贵的颜色。上黑下红,亦是代表上天下地,象征着帝王经天纬地之独尊权力。
这是小负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这位传说中伟大的君王。相貌奇伟,腰系黄赤大佩,嬴政就那般镇定自若的站着,不言不语,不笑不嗔,只是身上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王霸之气,竟是生生止住了底下的嘈杂议论。
战国士子多狂傲,这脾性到了秦朝也没有多大的改观。可今日这些平素眼高于顶,闲散惯了的游方高士竟还没等皇帝开口,便被周遭的气势所压,不自觉的噤声拜倒,山呼万岁。
嬴政微微扬了扬嘴角,转眼即逝。
他缓缓朝前迈了一步,肃然开口,“诸位贤士不必多礼。朕特领群臣在此恭候大驾。诸位不辞劳苦,齐聚咸阳,为朕指点迷津。朕,谨向诸位深表谢意。”说罢,嬴政向场中深深一躬。
一代雄主就这么施施然大大方方的谦恭一拜,倒是彻底惊讶了场中的闲云野鹤。
免礼起身的同时,有心人已经悄悄打量起眼前的帝王。
“面相刚烈却多变……”小负注视着嬴政轻声自语。
“师父,你说什么?”
小负看了眼一旁疑惑的岳非衣,轻摇了摇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回去再说!”张良沉缓地告诫声适时响起。
“诸位请静一静,听我一言!”收到嬴政递来的暗示,赵高及时出声打断了底下的各种猜测。
“在入大殿以前,陛下想请诸位高士来一场比试,以定坐次!”
比试?!话音落点,众人大是新鲜惊奇,哄哄议论声又是四起。
“胜者坐次比百官还高么?”人群中有人禁不住高声呼喊。
易道精深,近于鬼神。修易之人本就自视甚高,自认高人一等。相互之间的比斗之心更是旺盛,只是平素碍于身份,须得保持一份神秘,是以极少公开斗狠。
如今帝王给了扬名的机会,众人自是有些按捺不住,跃跃欲试。
“正当如此。”嬴政雄浑的声音再次响起,“当然你们中有些人盛名已具,是以不必再行比试。”嬴政扫了眼身侧的赵高,示意他继续。
“接下来,我所提到之人,即可入内上座。”赵高清了清嗓子。
“玉宇坛曲逆!”
“昆冈敎陈让!”
“温城莫负!”……
“什么?!开什么玩笑!小女娃也有资格?!”
赵高所报的前两人皆久负盛名,所属门派亦是易道的泰山北斗,是以众人再傲气也是心服口服的。只是到了莫负这里,虽然她的神奇十多年前就已传遍天下,但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中有得是易道精湛的人,自认阅历无数,岂会因为一些神异传说就承认眼前这个女子的名位,而且还是个尚未成年的女子!
“你们这些人,少瞧不起我师父!”但凡出头,必少不了岳非衣。
“师父?!你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拜个女娃做师父?且不说年纪,她还是个女人!”
“说得对,女人就该老老实实地在家织布生娃,有什么资格成为相师,还收徒?!你做她的徒弟不嫌丢人,我们都还觉得面上无光!”……
蔑视声四起,也分不清究竟是谁蹦出了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你们……浅薄无知!”岳非衣气急,满面通红的憋出几个字。
小负看着众人眼里投来的不屑,从容一笑,站到了岳非衣的身前,淡然开口,“易有三易,《连山》、《归藏》和《周易》。诸位先生仅知《周易》,却不知《连山》、《归藏》。《连山》又称《艮坎》;《归藏》又称《坤干》。‘艮’为土,土育万物;‘坤’为女、为阴、为母。《连山》与《归藏》将‘艮’和‘坤’置于卦首,以示对‘后土’和母性的尊重。有土,乃有万物;有女方有人类。所以,从我等祖先的观念来看,女人未尝不能成为相师,甚至可以成为一代宗师!”
“这个莫负有点意思!”嬴政眼前一亮,顿时来了兴致。
“小女娃,光嘴皮子利索是没用的,拿出点真本事让大伙儿瞧瞧!”众人依旧起哄,不依不挠。
“敢问诸位前辈,有何指教!”小负大大方方的作了一揖。
“莫负,可敢与我比试?!你若胜了,我等自当服气,奉你为易道大师!”
人群里走出的挑战之人,看似已过了而立之年,唇上挂着一抹浓黑的小胡子,举手投足间,倒是颇有名门之姿。
淡淡一眼,小负心中已对此人来历有了计较,“好。比什么?”
“射覆!”挑战之人朝小负挑了挑眉,自信满满。
“这是何人?”远处台阶上,静静看着这一幕发生的嬴政突然开口,问着身旁的赵高。
“这人乃是德水谷谷主门下最得意的弟子,蒯彻。世传此人年方弱冠,便即相遍四海,不少郡县都流传着他的相算轶事。且蒯彻不仅相术通神,辩才亦是无双,是位难得的贤才。”赵高一五一十地禀告,没有丝毫隐瞒。
嬴政相当满意的看了看他,目光转向场中对峙的两人,若有所思地开口言道:“一个是精善相人的德水谷高足,一个是天赋相人之能的神女。”
“陛下,是否需要阻止他们私下的比试?”赵高有些摸不清帝王的心思,试探着问道。
“不必阻挠,且由着他们。这两人皆擅相人之术,可是实实在在的同道中人,相互比斗,不觉煞是有趣么?何况,朕也想借此看看,当年传闻的天降奇女,是否真的名实相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