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温城县，依旧热闹。
归家行人的悠闲絮语声，街头小贩的叫卖呦喝声，在青石搭建的石板小巷里一遍遍回响……
宽阔的大道上，庐舍栉比，两边紧挨着的酒肆饭铺大开着门。门外，勤劳的小厮一遍又一遍地招揽着客人，门内，热气腾腾，饭菜香气四溢，惹得人食指大动，箸筷不停，浑身酣畅淋漓。
这样一派浓郁的生活气息，若是不了解的人根本看不出这里实际上是各种能人异士聚集的地方。
与毗邻东海之滨、易道方士辈出的厌次县不同，最初温城的能人异士里几乎没有易道中人，只在近十年里，来这里的易道之士越来越多。这其中有真心修易的，也有以此谋生的江湖术士，真真假假，参差不齐。
究其缘由，竟是因为十年前温城县令生的一个天赋异禀的女儿，引得各地众人纷纷来此，或求算卜命，或修易问道。久而久之，连着本地人士，茶余饭后最大的乐趣便是谈论相算卜命，易道天命。
当然，这其中人们谈论最多，也最喜欢谈论的莫过于莫县令家的那位神异女童，莫负。
“听我说，当时我就在一旁看着，那莫负一岁都不到，小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商人，边上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嘿，没过多久，居然哇哇大哭起来，惊得莫县令一家连哄带骗，用尽了法子也愣是没安抚好她，直到那个商人告辞离开，方才止住了哭声……”玉泉酒肆一楼，两名男子眉眼翻飞的高声谈论着，惹得邻桌的客人频频投来探寻的目光。
“那后来呢？”眼见好友说到关键处竟然停了下来，悠哉悠哉的喝起酒来，方才正听到兴头上的男子急切的问道。
“后来，你猜怎么着，那个商人回去没多久生意上就出现了问题，偌大的产业短短几天，说没就没了，后来他背后庞大的家族倾力挽救，居然也于事无补，最终甚至连带着整个家族也没落下去，一蹶不振，你说，奇也不奇……”
“师父，原来…你…这么厉害。”酒肆一侧的僻静处，岳非衣吃到嘴里的一口饼还未完全吞咽下去，就急急的开口赞叹道。
“不要叫我师父。”自那天离开厌次起，一路上岳非衣未再提及拜师这件事，小负以为他已经放弃，结果到头来还是如此。她如今无力也无心思应对他，只得无奈地挤出这句话。
“那叫什么？”
小负抬起头看着他，诚恳的提议道：“你比我年长两岁，理应为兄长，不如我们结拜如何？”
“结拜你会传授我本事吗？”
“若兄长不嫌弃，想学什么，只要是我所长，定倾力相授。”小负拱手承诺道。
没有看到预料中的喜悦，只见岳非衣眼珠一转，身子向前靠了靠，带着点算计的问道：“按常理说，教授本领的人，该当如何称呼？”
“叫师……”小负差点脱口而出，待明白过来，心知着了他的道儿，微微撅了撅嘴，扔下手中的竹筷，不再言语。
“别动气，师父，来吃块肉消消气。”岳非衣讨好似的借肉献师。
察觉到小负并未搭理自己，岳非衣挠了挠头，收起了玩闹的心思，带着点童气的脸上满是真诚，“我想和你成为朋友，很亲密的那种。”
“结拜不亲密吗？”
“没有师徒亲密。”说着，岳非衣指了指在一边兀自喝酒的成瀚，一派天真道：“自从师祖离开之后，你一路上就几乎没怎么搭理成大哥，可见师父比大哥亲。”
“……”
小负很无奈，不知道这人的奇怪想法哪里来的。这根本毫无可比性。一个已经离开，一个尚在身边，如何比较？一个是陪伴多年、养育自己的师父，一个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即使颇为投缘，也……只是有些话，当着成瀚的面，她也不好直接说出口，以免尴尬。
看着岳非衣一脸认真的模样，小负颇为头疼，只得把目光投向成瀚，期望他出言制止这孩子幼稚的想法。
谁知，成瀚根本不看小负那充满期待的眼神，盯着桌上的酒菜，思索良久，终于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小负，平静地言道：“原来如此，那我也要拜师。”
“……”
筷箸落桌，共有两副。岳非衣惊喜，终于找到拜师“同盟”；小负惊讶，素来稳重的成大哥竟然也……
“大师，请留步，上回得蒙您的指点，在下的铺子果然生意渐隆，今次想寻个好处所再开一间，求大师指点一二。”
一个商人打扮的青年恭恭敬敬地跟在一位道士模样的老人身后，手里讨好似的替老人拿着一张幡旗，上书，“铁口直断，无卦不准。”
老人没有立即答话，径自寻了一处，甫一坐定，四周窃窃声已响起。
“这人不是水大师吗？”
“水大师是谁？”
“水大师你都不知道？近来城里有名的神算，莫负的神异我是没见过，可这位老先生的几次妙算，我都看着应验了……”
老人倒也不甚在意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者，接过商人敬来的酒，沾了沾，熟练的在桌上排出八字，边笔划边说着，“配合早先你给的八字，方才我们已在城中各处转了转，老夫认为城东庆怀街的那间铺子最佳，正门面西而开，来日必定财源广进。”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年轻商人笑眯眯地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钱袋，塞到水大师手里，抬手招来小厮，吩咐再多上几个菜。
“怎么了，师父？”岳非衣注意到小负从方才水大师排下商人的八字开始，就一直盯着那位商人看，面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按耐不下心里的疑惑，他便悄悄地在围观人群里低声询问。
小负并未言语，朝岳非衣轻轻摇了摇头，看着桌上尚未淡去痕迹的八字，眉头蹙得愈发紧了。
“这位兄台，水大师所言诚然非虚。不过依在下所见，兄台另有祸事，不知兄台可愿听在下一言？”成瀚突然从人群里走出，拱手言道。
此言一出，顿时惊了在场众人，亦令小负惊讶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