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时光的公正就是,无论谁的生命里失了哪个人,都不影响到它悄然流逝的速度。
不会因为你的快乐,就多停留一点,也不会因为你的痛苦,就过得快一些。
不偏袒,也不熬人。
既公平,又残酷。
沈默把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很妥当,被一节接着一节各不相同的课程碎片化的时间也被沈默利用得很好。
没有了那些牵绊,经受过风雨,反倒成长得飞快。
身边的一切都寂静下来,流言,舆论,甚至小道消息,全都自动消失干净了。
所有人都在高考的强压下开始为各自的人生做筹备,未来能够走怎么样的路,全靠这最后的大半年,谁还会在这最后的关头去折腾点什么呢?
太阳已经不常见了,夕阳就更是奢侈。
沈默也只有偶尔才会去小阳台上望一望,然后失落地拖着疲惫之躯回到教室,继续拿起千斤重的笔。
栾静姝有十多二十天都没来上学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议论起她。
问过杜云帆,他只会摇头,然后就是一脸让沈默都不敢直视的不耐烦。
而刘睿卓,安凝若,她们私下几乎都一句话不说,沈默有时候会怀疑她们坐在那里是不是已经石化了。
西川更忙,除了非常重的学习压力之外,还要做着学生会的最后交接的工作。
他提出辞职了,把接力棒传给了一个大二的学弟。
顺便,他还帮沈默辞了职。
一切都在计划和安排当中,沈正桦很是满意。
沈默有了不到两个月的校级社团的工作经验,聘书上的时间沈正桦他可以任意给她写,然后西川答应了要帮助她学习生物奥林匹克竞赛的内容,如此甚好。
最后市上的保送名额一出来,沈默就可以理所应当地选择一所名校,提前进入到大学。
避过了独木桥,避过了风险。
大家都清楚,硬考,她是考不过百万大军的。
也罢,既然被注定了要走这样的路,那就,好好走,不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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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哪有那么多的一帆风顺。
要不是老天爷的眼睛下有那么多的人命途多舛,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绝唱和悲鸣了。
也会少了很多经典,也会少了很多故事。
但是这些悲剧总是在跟沈默打擦边球,然后不偏不倚砸到身边的人。
又一次小考。
小月考其实就是学校偷其他市区的题来做一次月考模拟,变相地让学生“有个心理准备”。
沈默考得出奇地好,简直是一匹黑马。
班上第八名,在整个本校年级上排到了第十。
好到了什么程度呢?好到继续保持下去就能上清华,好到好过了刘睿卓。
这就不行了,但凡是遇见这棵刺头,就不是什么乐观的事。
一起在教室后面看榜的时候,沈默一个人坐在前面不说话。
因为西川要帮忙看。
以往都是看到成绩就毫无顾忌地喊出来。
比如:“沈默,四十名!”
“进步了,三十三!”
又或者:“四十六名,你完了。”
而这次,西川没吱声,看了榜就不做声地走回座位上,然后转过身来说:“沈默,你第八名,年级十名。”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西川不再小狗砸小狗砸地喊了,直接称呼名字,多了几分尊重,少了几分亲昵。
沈默的心砰砰直跳,就像小时候买了干脆面拆开之后发现有再来一袋的喜悦。
“真的啊?你多少名?”
“没看。”
“啊?”沈默认为这不可理喻,“我们明明在一页纸,为什么只看我的。”
“我只知道我在第一页纸的最上面,不需要知道到底是第五名第四名还是第三名还是第二名。”
“那第一名呢?”
“我考不上。”西川顿了顿,又说,“如果是第一名,还需要费心去看么?瞄一眼,第一行,就知道了啊。”
“西川,你为什么不能追求一下完美呢?”沈默知道这样问出口真的很傻。
“没那个必要。”西川耸肩。
刘睿卓从后面看了榜,气冲冲地往前面走,左右摇晃的身体撞到一两只桌子。
沈默是个暴脾气,却见不得别人这样莽撞。
“小心点。”
女生气冲冲的步伐停顿了下来,转身,高高在上地斜视着她。
“果然是,”刘睿卓好像还有话没有说完,欲言又止地哼了一声。
“等等!”沈默站起来拉着她,底气十分足。
沈默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什么‘什么意思’?你要我说明白是吗?你牺牲了小栾,现在步步高升啊好啊,我恭喜你,我佩服你呀!”
“牺牲?”重复重点,沈默改不了的习惯。
“话不要乱说。”西川忍不住站起来。
沈默看向他,内心其实充满了惶恐。
当初栾静姝就是这样,太在意她了,所以才会惹人陷害。
因为父母有着生意上和其他方面的纠葛,动不了她,就会动她身边的人。
“这不是遂了你的意么?”沈默也不甘示弱。
“什么?”对方很是惊讶,没想到沈默会这样随机应变。
“我不说,只因我信任你。”沈默别过头,“小栾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我能静下来取得这个成绩,一切都要拜你所赐。”
听到这话,刘睿卓怒目相视,沈默被她的神情惊了一下。
那是一种歇斯底里的恨意,又不虚张声势,于无声处,更显黑暗。
“你以为,你这样说,就可以撇清关系了吗?沈默!”
最后两个字尤为掷地有声。
沈默有些颤抖。
张文浩从书堆里伸出一只手把她拉下来坐着,全程不看她的眼睛——这也算是,尊重的一种吧。
“好好练题,下次你要是继续考过她,也许她就不会那么针对你了。”
“是么?”沈默习惯性作答。
又过了一会儿,张文浩又插一句:“你还是别太骄傲了,你会让身边的人都惧怕你。”
“动物都是这样,太惧怕了,出于保护自己,就不得不采取手段。”
“何况人,更复杂。”
沈默抬起头,转过去看他,却发现,隔着厚厚的书堆,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脸上写着些什么。
太惧怕了,所以先下手为强。
而你,好心的你,要出手相助的你,心思善良的你,只顾着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忽视了人性。
所以只好,任由至亲背叛,任由好友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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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课上在讲齿轮。
沈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认真学习。
老师的每一句话都要认真听,不开一点小差。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忘记那些不愉快。
物理老师正在用PPT展示连轴齿轮的运作原理。
A齿轮转一圈,B齿轮只能转半圈。
但是齿轮的轴心是被杠杆连接在一起的。
只因半径不同,而产生了这样大的不同,在同样的动力支持下,每转一圈所对外界做的功都不同了。
沈默忖度,可能自己就是那只A齿轮吧。
环境给予的条件太好,先天又有着优势,一切都要比其他人快半圈。
又开小差的节奏,被广播打断。
看来又到了大课间了。
高三学生已经不用下去做操了,连升旗仪式也因为要节约时间,而整个高三学生都可以只在教室里边做题边听。
嘉德中学真会在最后的冲刺阶段给学生节约时间,这样也好,免了沈默的周一升旗仪式尴尬症。
可今天的广播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吱吱呀呀一阵杂音。
沈默走到阳台上去接水。
从上往下望了一眼办公三楼的广播室,好像里面有人。
杂音过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栾静姝她怪可怜的,我有时候蛮后悔,为什么要亲手报警把她爸爸送了进去。”
“换我的话,我也会。”
“你去过她家么?”
“又想套我话?”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她家是怎么样的一个环境呢?”
学校上下开始喧闹,沈默手上的水杯没拿稳,从五楼往下掉,和现在的她的心一样。
楼下的学生熙熙攘攘全都堵在各个岔路口,所有的学生都滞留在了教学区,领导都在操场,没有谁听得到广播有什么不对劲。
除了在楼下起哄的人群,像是炸开了锅。
沈默第一个反应就是往教室里看。
有的人听清了她的声音,有的人没有,而西川和杜云帆,都不在教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