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果真是神一样的存在。
不知道是西川临时找了些什么人，也不知道使了哪种手段，反正等沈默登上贴吧的时候，那些讴歌“沈队长”的贴已经被删了大半，转而流传的，是冠上“栾静姝灵光乍现”的和声视频了。
“哎，西川你怎么弄的？这么厉害！”张文浩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代表，却也从深深书堆里把头拔出来，支愣着问。
“什么怎么弄？”西川装傻，“不知道！”
“唉，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你买通了学校贴吧吧主，把沈默他们合唱队的那个‘天籁和声’表演，全部冠上了栾静姝的名是吗？”
“瞎说，买通吧主？不止这点儿吧！“旁边一个男生跟着插嘴。
西川回头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不做声的沈默：“你们懂个屁。别瞎聊啊，做你们的题！”抬手挨个拍打了一下他们的脑袋。
“有点意思。”沈默终于开口，微微笑了一下露出白色整齐的牙齿。
“看吧，你就是不会真心诚意地夸一下我，连一声‘谢谢’都没有。”
不知道西川最近哪里来那么多话，沈默假笑挤出了厚厚的卧蚕：“嗯，谢谢西爷。”
全然没注意到前方有一双往后面瞧着这里一片欢声笑语的眼睛。
注意不到那些。
只要自己的纸面上光鲜亮丽，计划完整，美好的蓝图的背面，浸透了多少污点，谁会记得去翻页看看呢？
没人会注意到那些，除了被迫压在那页纸下面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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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升平之后接踵而至的必然是误会和考验。
早该料到的，沈默暗自用拇指扣紧了自己的拳头。
但没能够处理好的是——
沈默像以往一样在傍晚过后的自习课上，光明正大地将杜云帆找了出去：“云帆哥，去操场走走吧。”
一如既往地提议，一如既往地接受建议。
“好啊。”
几乎无视了栾静姝和刘睿卓从杜云帆左侧传来的奇怪眼神。
“什么？！”杜云帆双手搭在操场的栏杆上，满脸的不解沉溺在黑暗里显得更加苍白无力。
“小栾今天对我发火了，有些，怎么说呢，有些吓人。”沈默在黑暗中稍微抬了抬头，眼神里光亮微弱。
“小栾？她怎么可能……”
“就是啊，我也觉得不可能啊，可是……”
沈默带着十足的抱怨语气，杜云帆看了看她，把手轻轻搭在她头上。
“好啦，别气。”
知道女生是在生气，此刻说的一些话也可以视作气话，没办法不在气头上，被最好最贴心的朋友发火，这一刻，杜云帆倒是情商爆棚了。
“其实我不是气，只觉得莫名其妙。”沈默定了定神，想把哽咽在喉咙上下的那股气生生吞下去。
“要不要我去帮你问问？”
这时候他那哭笑不得的乐于助人倒是很能安慰人。
“算了，云帆哥能问出个什么。”
“欸，你这句话好歹用个问号呗？”杜云帆真是在用尽了浑身解数逗沈默开心。
“自欺欺人真的好么？”沈默这句话，像是回答，又像是在问自己。
“这个嘛……”
“走了，回寝室去了。”习惯性地耸耸肩，然后又习惯性地耸耸鼻子。
“等下，”杜云帆从后面赶过来，“把我校服披上，天气转凉了，不懂你们女生为什么迟迟不肯换上秋季校服。”
“谢……”沈默满怀感激，话没出口就被蒙上了嘴巴。
“谢什么，兄妹这么多年了。”
看不清杜云帆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沈默不敢妄自揣测，捉住杜云帆搭在自己肩上的校服领子，提醒说：“那你赶紧回教室吧，人多，稍微暖和一点。”
“你不回教室了么？”
“反正要下课了，走回宿舍楼差不多就该开门了，我回寝室休息一会儿。”明知道对方看不大清楚，沈默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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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楼下，也是赶巧了，碰见刘睿卓。
沈默低了低头，不想打招呼。
小提琴的声音又从草丛里钻出来，下课铃声到了，宿舍阿姨抱怨着从里面披了衣服走出来开门：“你们这些女同学，不上晚自习就知道在门口守着等开门，哪天我让沈校长来捉你们。”
沈默把头低得更低一些。
谁让自己那副校长的亲爹整天都负责些后勤、宿舍的事情……
“沈校长的女儿不就混在我们里面么？”刘睿卓阴阳怪调地扬声接话。周遭的人的议论声随着大门的打开，混入了人群中去。
回到寝室，沈默随手将杜云帆的衣服往椅子上一撘，脸也懒得洗，就顺着楼梯爬上去躺在了床上。
眯了一会儿，沈默又梦见了那个梦境，梦里的自己依旧是站在自己家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灯火通明。
全城尽是暖色。
而拉着自己往下跳的人，是栾静姝充满委屈的怨恨的脸。
沈默一惊，挣扎着醒来。
再往床边一看，栾静姝像是在啜泣着，坐在公用的书桌旁，刘睿卓没安好心地怒视了一眼，敷衍地拍拍她肩膀，又拿起洗漱用具走了出去。
安凝若也不在，现在，寝室里就只剩下静默的两个人。
一时间沈默感觉此刻的“小栾”，离自己很近，又好远。
“小栾，怎么了？”沈默向来是憋不住的那个。
栾静姝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抬头望向床上头发凌乱睡眼惺忪的沈默，用着不堪置信的姿态说：“你问我怎么了？”
就像是得到了先兆，沈默感到不对劲了。
才几天啊，栾静姝看向自己的眼神，没有一丝信任，没有一点温度。
“究竟是怎么了？”沈默继续问。
栾静姝咬着下唇不吭声，骄傲驱动着她的坚定，目光延展向空间的远方。
刘睿卓蓦地推门进来，把洗漱用具噼里啪啦地洒落一地，情节渲染得是恰到好处，一开口便是深刻得入木三分：“你为何要逼她！”
沈默不解，轻笑出声：“我逼了谁了？”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刘睿卓故作姿态的笨拙演技，无法不让坐起在床上的沈默以一种地理上和精神上的高度鄙视着她的一切。
“你处心积虑把我从合唱队队长的位置挤下来，机关算尽居然用上了小栾做筹码，”刘睿卓顿了一下，像是在咽口水，又像是在准备回想自己新鲜出炉刚才想好的说辞，“你倒是上去了，小栾还在后面帮你，帮你找视频，帮你想法子，你倒好，又用这件事情来炒作，删了贴又故意冠上小栾的名，你当我们是什么，讨吃的么？你自己去网上搜搜，‘嘉德沈默’的名气现在是大得很呢，呵！你以为你是什么，想出名，然后让传媒大学关注到你，录了你么？”
“你怎么知道我要走传媒大学的保送？”沈默把重点放在了这里。
“天呢，你这么出名，谁不知道啊？”刘睿卓眉毛挑起，“看吧，小栾，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在乎的人呢，根本不在乎你。”
沈默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这么长时间，沈默确实是，过分地沉沦到自己的小天地里了。
而这个小天地里，太挤，几乎快要把栾静姝挤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去。
而她那“亲爱的小栾”，也并不是一个甘于平凡和忽视的人。
就这么，沈默突然地醒悟了过来。
“怕是我们的死活，你也是不会稍加留意的！”刘睿卓把话撂得很严重，沈默抓起身边的东西，往刘睿卓身上砸去。
砸偏了。
栾静姝送给沈默的史迪仔玩偶，不偏不倚，砸中了她的脑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