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转回一年前。
烈日焦灼着北方的这片土地,蝉鸣充斥着整个夏天。我搬着一个沉重的纸箱,心里却无比的轻松。毕业上班一年以来的所有东西都装在这个纸箱里,没日没夜的工作,忙不完的事情,竟然连一个纸箱都没有装满,想想,自己都觉得可笑。
楼梯上传来各种抱怨的声音,电梯坏了,许多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拎着超市购物袋骂骂咧咧,数叨物业,数叨着数叨着,就变成了家长里短。我搬着纸箱一步步的上楼去,喘不动气了但依然笑着同大家打招呼。住在我家隔壁的胖胖的李阿姨拎着个超大号的超市购物袋,正坐在台阶上休息,看我抱箱子,连忙招呼我坐下休息一会儿。
“小树啊,这大中午的怎么从单位回来了?抱的啥好东西呢?”李阿姨边发挥她的八卦本能边往我的箱子里瞅。
辞职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我想很快我的事迹就会传到老妈耳朵里,于是索性豁出去,大大方方的说:“李阿姨,我辞职了,把一些上班用的个人物品带回家。”
李阿姨用惊讶而又夸张的表情看着我:“哎呀,不是干的好好的吗?吃公家饭多好哇。”
见径自上楼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她也干脆提了两个袋子边走边扯着嗓子笑嘻嘻的,不知道是惋惜还是讽刺,“这小姑娘。”
我边走边祈祷,希望电梯最近都不要修好,希望老妈最近都不要出门,即使出门也不要碰到李阿姨。
爬了十几层楼,终于回到家,纸箱堆在门口,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妈妈从厨房拿了块儿刚切的西瓜给我。
“大中午的怎么回来了?热不热?那一堆都是什么啊?”妈妈用她的绣花小扇子指着我搬回来的纸箱。
我想不明白,屋里明明开着空调,她为什么还要拿着一把丝绸绣花小扇有事儿没事儿的扇一下。同样绣着花的青绿色旗袍裹在她匀称的身子上,风姿绰约,不出门还化了精致的妆容,丝毫不输给她的两个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妈妈这种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场,好像天生就是圣神而不容侵犯的样子。也因为这样,我总是有些怕她,也没有违抗过她,在任何事情上。
长大后我从来没有直视着她的眼睛理直气壮的跟她说过话,可是今天,我必须勇敢一点,就辞职这件事情跟她说清楚。
去年毕业我听从她的安排,复习公务员考试,甚至在人家轰轰烈烈开展毕业季各种活动的时候上什么所谓的“一考必中”的培训班,终于不负她所望,考上了公务员,成为一个人人羡慕的吃公家饭的人,勉强成为她骄傲的资本。这一年来我用心过努力过,可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去从事一份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在极度的压抑和巨大的工作压力之下,我直接递交了辞职申请书。也就是现在的样子,前脚刚递申请书后脚就收拾了东西走人。
我心里清楚的很,我的贸然辞职意味着什么。但我并不认为这是女儿对母亲的反抗,而是一个人,一个渴望做自己的人在表明自己的态度。虽然我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我以前能乖乖听从妈妈的安排而现在就不行了。
“妈,我辞职了。”说完这句话,我已经低下头,看着白色磁盘里那一块儿红色的西瓜,等待她暴跳如雷的数落我。
这个时候爸爸哼着小曲儿打开门回来,他边换拖鞋边疑惑的看着他的女儿以及太太。在意识到气氛不对之后,小曲儿也就戛然而止。“我去厨房做饭。”说完他连头上的汗都没来得及擦就拎着菜进了厨房。
我深深的看了一眼老爸,在心里深深的鄙视他一番。
周围的空气都好像暴躁起来,可我还是没有等来妈妈的暴躁。她镇静自若,好像一个预言家早就预言了一切的样子,那样的姿态,让我莫名的慌乱起来。
我在妈妈开口之前再一次开口表明立场,“妈,不论您说什么,我是都不会再回去上班的。”打死我,我也不去。我在心里默默的加了一句。
妈妈终于有了一丝动作,但也不过是换了个姿势,斜斜的靠在沙发上。她看着我,好像一眼就把我看通透。
“我说过会让你回去么?李树,一个人要为他的行为负责。辞职是非常简单的事情,谁都没有阻拦你。”她冷冷的说着这一切,一副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表情。
可我知道她心里定然是十分生气的,她一生气的时候就会连名带姓的喊我和李珊的名字。
“妈,谢谢你。”我抬起头笑着说。为她的没有爆发。
爸爸悄悄的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给了我一个鼓励的微笑,还竖起了大拇指。我也对着爸爸笑了笑,可是很快,我跟老爸的微笑就被妈妈接下来的话冻僵。
“李树你不要谢我,你这么厉害,你还用谢谁?”
“妈,您这是什么意思?”我真的有些受够了她那种无关紧要的态度,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没办法亲近。
“从小大家都夸你乖巧懂事,但是你有自己的想法我是知道的。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跟妹妹一起摘小区树上的花,你们俩都从树上掉下来摔的不轻,我告诫你们再也不要爬那棵树,你们都答应了。你妹妹就再也没有碰过那棵树,我以为你知道了后果之后就会听话。可是你呢,趁我上班的时候搬了凳子踩着都非得摘到那朵花,你就是这么拧。”她略显不快的说。
“妈,你因为一朵花就认为我不是个乖孩子,说白了你还不就是生气我瞒着你辞职的事情吗?”我激动的站起来。
厨房里老爸切菜的声音都渐渐的小了下来,他从厨房门口偷偷的观战。
妈妈冷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生气?你辞职了以后没饭吃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把你们养大还要负责给你们养老?”
我走到门口,搬起自己的箱子,“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养老的。”
可恶,老爸又对着我竖大拇指。
我更加的烦躁了,对着他伸了伸舌头。回到自己的房间,仍然听到妈妈在说话。
她得意的说:“那我可得谢谢你啊。”
我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出她的表情,不明白,老爸这么欢脱逗比的人,为什么娶一尊老佛爷回来伺候着,虽然确实长的美。果然,不管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颜值都是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