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北山的接受程度,他无法相信,那个刚才离开已经安全的少女,会突然的出现,突然的替他拦下白少陵那如同天崩地裂的一枪。
很久都未曾流泪的北山,在这一刻,眼泪横流。他紧紧的抱着可儿,怀中的少女已经因为巨大的疼痛而晕死过去,原本的左腿早就化作了漫天血雨,如同碗大的伤口中鲜血不止的流出,顺着石板的地缝向四周延伸,浸湿了北山跪在地上的裤子。在秋天的凉风里,这一切让人不由感到悲从中来。
“快去找随军医生来,快去!”白少陵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对亲卫们吩咐。
对白少陵而言,眼前这个曾经的俘虏生死其实与他无关,他想救可儿的原因,无非是自负的心理在作祟。白少陵从领兵以来,就一直相信自己会是全大陆最被铭记的人物,或许不是英雄,也或许并不伟大,但他要自己的名字被永生永世的传唱下去。
因此,如果可儿因为自己而死,那是白少陵无法接受的。他不能让今后的记载,留下对他来说可耻的一笔。他不能接受以后会有人说,白少陵这等人物竟然杀死一个看起来年少无知,并且手无寸铁的少女。
而且,白少陵此刻已经非常明白,在这场决斗中,不论北山是否从战力上弱于他几倍,但真正输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自己。一个成功的人物,如果连自己的心性都无法控制,在战斗中被其他的因素干扰,失去平静而准确的思想,那么这个人就不能称之为成功。
“对,对,快找医生来,还有牧师,有没有红袍大主教在!”尽管面对的是自己的敌人,但北山此刻知道不是跟白少陵来辩论对错的时候,哪怕可儿现在身受重伤是白少陵导致的,最重要的还是防止伤势朝着严重的地步进发。
北山此刻除了关注怀中的可儿,对于其他的一切都已经是不闻不问。少女的脸色在血液不断的流失中,逐渐变得苍白,呼吸随着时间而变得越来越微弱。
白少陵的最后一击,已经隐隐要突破大武士的等阶。这个兵法天才,在武士技能上也同样享有天赋。虽然年仅十九岁,但白少陵已经结出了第六个【印】,只要这个【印】完全饱和,那么他极有可能是有史以来晋升武君等阶的最年轻的第二人。而身为武士,只有到了武君的地步,才能通过身体上的【印】去同化自己的武器,达到和魔武士差不多的一种表现形式,那就是武器也发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四大职业当中,结【阵】的魔武士和结【印】的武士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本质却是不同的。就像北山曾经对路棋所讲的一样,魔武士是融合武器,武士是融合自身。但越靠近最高等阶,殊途同归这个词就越能表现出来。甚至于在武圣和顶阶魔武之间,唯一的不同就在于是否能发出魔素锯齿。
在第六等阶的时候,顶阶魔武因为太过熟悉魔素融合武器的过程,也可以微量的用魔素融合自身。相反武士也因为太过熟悉融合自身的过程,他们也可以微量的融合武器。而这一表现形式的开始,就是达到第五阶的时候,武君和上阶魔武。
相同的,召唤师和魔法师也有着殊途同归的一面。尽管一个是控制自然元素,一个是控制魔兽,但随着对魔素本质的越加了解,这两个职业也会稍微知晓对方的一些控制方法。就像是大魔导师能够通过魔素影响现实中的一些猛兽,而无上召唤则可以用魔素把召唤空间里存在的自然元素引领到现实世界来。当然,他们能表现这种能力的时候,必然是魔导师和圣召唤师的时候。
因此,大武士的白少陵在和北山的决斗当中,通过对他而言的十分痛快,开始摸到了武君的一些细微的东西。这就让白少陵在最后一击的武器之上,蕴含了魔素的成分。而众所周知的是,魔素如果强行被打入体内,会对身体产生不可预知的影响。
就像在圣山的时候,北山受了瑟赛一击魔素锯齿。当时如果没有莱特那个牧师,以及村落里曾经备下的珍贵药材,残废就会伴随北山的一生。
此刻,可儿受到的伤害比之前北山的那一次,更加的危险。因为,北山受到攻击时只是胸口被强击了一下,当时还有那把大剑的抵挡,再加之北山当时已经是一级武士,以及瑟赛只不过结出第五个【阵】而已。这些不同的条件,让北山没有落下什么终生的遗憾。
可是可儿才不过是一个二级武士,攻击也直接接触到了她的身体,致使失去了一条大腿。白少陵在自身结【印】上也比瑟赛多了一个,那把长枪更是远古时期留下的神兵利器。在与北山完全不同的遭受攻击下,可儿随时都可能香消玉损。
看着怀中的人儿气若游丝,北山的眼泪不住的滴落在她开始渐渐冰冷的脸上,双手用尽了全身力气紧紧把可儿抱着,能扛起捷斯亚未来的伟岸身躯也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
“可儿,可儿,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不能放弃啊,这个世上还有我在呢,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们要生好多好多的孩子,我们要一起变成老公公老婆婆,在南疆的太阳底下笑呵呵的看着后代欢快的跑来跑去······”北山终于说出了他一直不想说,不能说,不敢说的话。
在圣山的时候,这个刁蛮却又纯洁的少女是那么无微不至的照顾北山,让他在失去林克的阴影里感受到了温暖。尽管为了王国重任,为了所有人的未来,北山从来没说出过自己的感情,但短暂却幸福的相处,让他在此刻才明白,原来这个少女是如此重要,重要到他无法接受她的离去。
这个世上,有很多人,有很多的事,都是这样。没有失去之前,都不会觉得有多么重要,可是当失去的那一刻,才知道那个人那件事对自己来说,是生命里无法承载之重,是一旦失去就甚至于觉得此生再无光明。
总有人说,习惯了就自然而然。但很多人却不能清楚的了解到,所谓很多的自然,看起来会觉得平常到无聊,但它恰恰代表了这些东西已经和生命融为了一体。就像每个人的眼睛、手臂、行走的脚一样,或许从未在意,但绝对无法失去。
北山就是这样。在他已经度过的生命里,前半段与养父相依为命,后半段跟随林克为了养父的期望而不断成长,所有的一切都几乎可以说是为了他人。这个几乎,并不包括和可儿相识之后的短暂。这个世上有很多种感情,唯独爱情是不需要他人参与的,爱或者不爱,都与所有的一切无关,只在自己的内心。
事不关己,哪管他风起云涌,也不过是一股池塘中的涟漪而已。可如果这事关乎内心,那就算一颗小石子投下,也会如同滔天巨浪。
时间在此刻是如此漫长,令人焦急。从白少陵吩咐亲卫去找军医才过去了十分钟左右,但在北山的等待中,就像是一生。看着可儿的面庞,北山有些后悔,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在圣山的时候就表明自己的心意,还想着什么国家未来。
北山曾经笑话林克身为一国之主有时为了陪艾丽娅,连国事都会推后处理,简直可以在史书上落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庸国王的记载。此刻他才明白,如果失去了那个重要的人,整个世界都冷了。
当军医赶来的时候,眼中只有可儿的北山丝毫没有察觉,直到亚德用手拍了拍北山,他才反应过来。抬起的头一瞬间,让从来沉默不语的亚德都吓了一跳,曾经湛蓝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放心,不会有事,我们在,可儿会好起来。”亚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非常艰难。
亚德的安慰让北山有些回过神来,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人,往往很多时候,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如果要说话也只是一两个词语而已。但是现在亚德为了安慰北山,硬生生从嘴里憋出的这几句话,虽然显得是那么生硬,那么断断续续,但北山仍然为此感动。因为北山太了解亚德了,他能这样多说几句,已经证明了很多东西。
看着军医手忙脚乱的止血,北山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必须恢复正常,肩上的担子还有那么多,此刻并不是放纵自己的时候。
“我不是叫你们把她带回去吗?”北山看着一直面露惭愧和自责的两人。
“特鲁。”亚德相对于特鲁而言还好一些,大块头自从看见可儿重伤以后,几乎就像是傻了,但亚德知道自己嘴笨,只有拍拍特鲁让他来解释。
“那个,大人,事情其实,额,我想说,是这样的······”单细胞生物的豪爽变的如同大家闺秀一样扭扭捏捏。
特鲁吞吞吐吐的解释,让北山明白了原因。
特鲁和亚德带着可儿离开之后,是按照北山的命令原路返回的。但可儿因为放不下北山一个人留在白少陵那里,从出了宫门开始就不断的说白少陵如何如何坏蛋,如何如何会不守信用。而且还提到如果这两个人把自己的最高指挥官都单独丢下了,那回去肯定会被其他人骂死,死后也会被戳一辈子脊梁骨。
本来就对白少陵不太放心的两人,在可儿不断的教唆之下,越来越加重了内心的担忧。本来亚德还能稳定自己不被可儿的言语所影响,对他沉默到冷漠的性格而言,北山的命令一直是最重要的。但是白少陵在林克兰尔中扮演的大屠杀角色,却让亚德不禁担心,这个贵族是否会真的对北山不测。
至于特鲁,这个单细胞脑袋里根本就不信任白少陵,特别是之前白少陵一招击败他,让特鲁对白少陵恨的是牙根痒痒。对特鲁而言,很多时候什么命令指挥都是虚的,他只要认为是正确的,那么他就必然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实施。这也就是为什么性格直爽的特鲁,会被其他人看做是一个单细胞。因为,他并不懂得合作和退让。
于是,在可儿不断的唆使下,才走出亚尼法特亚大营的三人就产生了分歧。准确的说,是亚德和特鲁、可儿两人产生了分歧。亚德希望按照北山的命令,继续返回驻地。特鲁则在可儿的支持下,大声嚷嚷着必须要回去找北山。亚德无奈自己不如这两人能言善辩,又不放心这两人独自回去,再三重复了简单的“不行”两个字后,只得跟着一起往回走。
而因为亚尼法特亚大营防卫的普通士兵,看着这三人被最高统帅的亲卫恭敬的送出,所以在他们要求返回时,也就并没有特别报告上级,直接就放行了。因此,可儿三人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了王宫,而此时正是白少陵发出最后一击的时候。
当时,亚德和特鲁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心里唯一存在的想法只是,北山必然身死于此,一瞬间的震惊和慌乱让两个大男人一动不动的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然而,可儿对于北山的情感,让她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要保护这个心爱的男子,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为了他人不惜一切,盲目冲动下甚至能牺牲自己。
特鲁越说越不敢正眼看北山,在这个大块头看来,可儿重伤的最根本原因就是他头脑发热造成的。不过得知原因的北山并没有怪罪特鲁,他只是无言的拍了拍,已经像个孩子哭出来的特鲁。
北山知道,其实造成这个结果的人,其实是两个,就是他自己和生命危在旦夕的可儿。如果不是北山要求特鲁和亚德必须带着可儿离开,那么就不会在危险的时候,只有可儿反应过来拦在他身前。也如果不是可儿天性里的任性刁蛮,那么亚德和特鲁也不会受此影响,同意返回来找北山。
特别是在白少陵控制最后一击的时候,北山也看出来了这只是白少陵打的兴起,对方并不想在这里杀死他。虽然北山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在兵法谋略上不如白少陵,但聪明程度是不会因此而降低的。就如同白少陵所说的一样,北山既然力排众议,亲自来见白少陵,就已经猜到了白少陵不会太过拿他怎样。
只可惜,事情的发生总是会出乎意料,很多时候本以为的东西,在不经意间就会产生新的变化。
“呵,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命注定吗?”北山轻声低语,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他的意思是觉得他和可儿两人似乎注定了会在一起,不然为什么在同一个错误上,由俩个人共同来完成。
北山真诚的希望,如果可儿能度过这次难关,那么他就不管什么国家未复,不能说儿女情长之类的话了。只要这个女孩能活下来,北山就要立刻迎娶她。用尽一生,去护她一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