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一片蔚蓝的大海的深处，住着人鱼一族，他们的国王有六个美丽的女儿。”
在那片蔚蓝的大海的深处，有一座华美的宫殿，那里住着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鱼的生物，被世人称作：
人鱼。
她记得，那些故事总是说，人鱼身上都是宝，喝人鱼血可以治百病、长生不老，吃人鱼的肉可以青春永驻。
于是，父皇、母后就禁止他们在十六岁成人之前付出海面，可是，上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想看看那些万恶的人类到底长什么样子。
其实，故事里是骗人的。
她，其丑无比。
乱糟糟的黑发，像在黑暗处肆意生长地海藻，皮肤粗糙，蓝色的眼眸毫无光彩，唯一令她可以自豪的，就这有鱼尾上闪耀着奇异光彩的鱼鳞。
既然都这般丑陋，她也就终年不打扮自己了。其实啊，她很羡慕她那些漂亮的姐姐，只有她们才有资格化妆。
她很丑，但她和姐姐们一样，都想要浮上海面看看。但，母后禁止她二十岁之前浮上海面。
“澜波！”二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澜波回头，看到二姐如同春风拂面的甜美笑容。她虽然很丑，但大家从来没有欺负过她。
想起来了，今天是二姐出海的日子。
看二姐的样子，一定看到了好玩的东西吧，好羡慕啊……
人鱼国王有五个美若天仙的女儿，以及一个丑陋不堪的小女儿。
大姐微伊，二姐霞旎，三姐露西，四姐眉梨，五姐涟绮。
还有她，澜波。
霞旎捧着一个花瓶：“你看，今天我的收获啊！父皇说，以后我每个礼拜都可以上去一次！你要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就告诉我吧！”
大姐微伊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时光流逝，姐姐们一个个都出了海。终于，她也等到了这一天。
可是，她这一天，并没有出席成人礼，大家都在焦头烂额地寻找。
在静谧的夜晚，她，
浮出了海面。
被墨汁染黑的苍穹中，星子就像四姐头上的宝石那样闪耀。
远处，传来汽笛鸣叫的声音。
是一艘轮船。
驶过她身边。
舷窗里，灯火辉煌，那些美丽的小姐优雅地拿着高脚杯，侃侃而谈。
舞池里，黑色的燕尾服与飞扬的裙摆交织。
“恭喜王子殿下成人。”优雅的人们纷纷送上祝福。
他，永远是在一片祝福声中的。
就连出生的时候，教堂也响起了神圣的钟声，他记着教父吟诵的诗歌，以及大家欢喜的笑脸。
万众瞩目。
“爱德华王子不见啦！”
他逃了出来。
爱德华·Ｊ·伊莱文斯。
伊莱文斯王国的王子，今日，刚满二十岁。
海风吹乱了女仆为他梳的发型。
“啊——”爱德华伸了个懒腰，“这才像我！闷死了！”
父王说过，他是本国千年来，最好看的王子。
金色的发丝，湛蓝的凤眸，高挺的鼻梁，每一条线都巧夺天工。所以说，上帝是不公平的，把所有完美都赐予了他。
澜波并没有看到甲板上的他。
她迎着风，唱起了歌。
人鱼一族的歌声，是世界上的天籁，而她则是天籁中的天籁。
迷幻的歌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环顾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啊，看到了，那个女孩子，虽然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颊。
他被深深地吸引了，伸手，想要去触碰她。
可，他感受到的，是冰冷的海水。
“噗通！”落水声打断了澜波的歌声。
忙钻入水中，看到了他在挣扎。他的痛苦，表示他根本不能生活在水中。
他透过迷离的眼神，看到了她好奇的脸颊。
“啊！一定要救救他！”
抖动鱼尾，朝着那个不断下沉的影子游去。
“唔……怎么这么重！”
纤细的手臂，将失去意识的他托举起来，让他的鼻子接触到干燥的空气。
抱着他，游向海岸。
他发丝上的水珠，坠落，消失在白色的沙子中。
她看痴了。
世间怎会有这样完美的人，金色的发丝比大姐微伊的更加柔软，长长的睫毛比二姐霞旎的更弯曲，白皙的皮肤比三姐露西的更加滑嫩，衣物上的宝石比四姐眉梨的更加剔透，指骨分明的手指比五姐涟绮的更加修长。
再看看邋遢的自己，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王子！”
“爱德华王子！”
“汪汪！”
远处传来一个女孩焦急的叫声，夹杂着声声犬吠。
看到了小船上，明亮的灯光。也许，只有船头这位高贵的小姐，才配得起你吧。
澜波躲在一块岩石的后面。
她，有着卷卷的金发，干净的绿色眸子就像绿祖母一样。身上白色的礼服，把她衬得好圣洁，就像是天女。
他在她的摇晃中醒来。
她把迷迷糊糊的他抱在怀里：“王子，你这是怎么了？”
“我……落了水……”爱德华还有些不清醒，“有个美丽的女孩……救了我……是你吗？”
她莞尔一笑：“没错，是我。”
澜波哭了。
长这么大，澜波第一次哭。
不是因为那个美丽的女孩顶替了她，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记住自己长相。
果然，我还是乖乖地待在海底比较好啊。
泪水，落地的瞬间变成了一颗颗洁白的珍珠，在沙子上滚动，留下一条淡淡的痕迹，就像澜波此时心头的裂纹。
刺骨的海水划过脸颊，澜波朝着大海深处的王宫游去。
“汪汪汪！”那只金毛犬对着沙滩上的珍珠狂吠起来。
爱德华站起来，摸着金毛犬的脑袋：“杰克，怎么啦？”
“是珍珠！”那个优雅的小姐大叫起来。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珍珠，洁白、无暇，虽然光彩暗淡，但无疑是珍珠中的极品，还偷着一股暗香，就像是大海的味道。
爱德华拾起一颗，放在掌心，凑上去闻了闻：“看来，我找到了。”
人鱼若是在陆地上哭泣，他们的泪水就会化作一颗颗洁白无瑕的珍珠，还有一股暗香。爱德华父王房内的密室里，就有着这样一颗，小小的。爱德华小时候，总是去那里玩耍，所以对于这股暗香，他再熟悉不过了。
“你的名字是？”爱德华看着赶来的女子。不可置疑，这个女孩顶替了一只人鱼的功劳。
女孩微微附身，提着裙摆：“我乃艾斯亚之国的长公主——多丽丝·玛丽·Ｐ·艾斯亚。”
“艾斯亚是我伊莱文斯的邻国，我们两国交好，想必我们不久就又能见面了。”爱德华扬起嘴角，出现一抹迷人的笑容。
多丽丝整理了一下发型：“那真是我的荣幸。”
——
“爱德华！你怎么能乱跑呢？还落了水，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啊！”父王稍稍有些愠色。
爱德华低着头：“我错了，还请父王原谅。”
“罢了，罢了。今天成人礼上，可有哪个看得上眼？”
成人礼，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为爱德华王子选取王妃，所以那些公主、小姐都拼尽全力打扮自己，只希望王子可以看上她们哪怕一眼，留下一个印象。
爱德华唇角微扬：“我觉得，艾斯亚之国的长公主多丽丝，温柔贤惠，是王妃之位的不二人选。”
国王心里欣喜万分，本来就打算将艾斯亚之国的长公主许配给爱德华，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自己开口，点名了要多丽丝，何乐而不为呢？艾斯亚之国，国土富饶，百姓爱居乐业，有这样一个国家帮衬，想必无人再敢侵犯强大的伊莱文斯了。
爱德华抬头，看到国王欣慰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冷了几分。果然，没有猜错，多丽丝的到来并不是巧合，而是有意的，为的就是让自己看上她。政治联姻嘛，在这个时代多了去了，只是，委屈了那条小人鱼。
“那就这么定了，一月后，我们迎娶多丽丝公主。”
——
澜波自从回到王宫后就开始闷闷不乐，就连歌声也多了几分忧思。
“澜波是怎么了？”微伊担忧着，从来没有看到过小妹妹这样犯愁。
露西抱着一捧珊瑚：“十有八九是到陆地上，看上了哪个男子。”
眉梨停下整理宝石的动作：“那可真是不得了啊！要是被母后知道，估计小澜波这辈子都上不了岸了。”
“没关系，”涟绮坐到眉梨身边，“大祭司的法术，没有那么容易破解。”
霞旎瘪瘪嘴：“也是苦了小澜波了，明明那可以倾城的容貌，却要顶着这样一张丑陋不堪的脸……”
“就算变成这样，还是阻止不了诅咒……”
露西游到澜波的贝壳旁，将澜波拥入怀中：“妹妹，有什么心事吗？跟我讲讲，我们可以帮你分担分担。”
“三姐……”澜波回头，看到姐姐们温暖的微笑。
澜波的眼睛亮了几分：“真的可以吗？”
“当然，照顾妹妹，是姐姐的职责所在啊。”
澜波闻到露西身上淡淡的香味，眼眸又无神起来：“我在海上……看到了他……好美的人……可是，他根本没把我记住……”
瞬间，周围的海水都冷了下来，只能听到呼出的气泡破裂的声音。
“男子？”
“是……”澜波明显感受到露西的身体僵硬了，还微微颤抖。
眉梨的手一抖，一颗黑曜石“叮当”一声掉落。
微伊回过神来：“不行！我去找母后！”
“不行！小澜波会被禁足的！”霞旎拉住微伊。
微伊挣脱了霞旎的手：“要让大祭司和母后同小澜波说清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宁愿她被禁足也不能让诅咒灵验！”
“哎！……”眉梨刚要叫出声，微伊早没了影子。
澜波感觉到了暴风雨。
——
“母后……”澜波看到匆匆赶来的母后与大祭司。
大祭司摸着澜波的脸颊：“哭过了？”
澜波微微点头。大祭司的法术十分了得，其本人也是风韵犹存，只是谁都不知道大祭司的名字，好像只有母后与大祭司是知根知底的。
大祭司转头看着女王：“看来，拦不住了。蕾切尔，你看怎么样？要说吗？”
女王揉揉紧锁的眉头：“瞒不住了，你说吧。”
大祭司盯着澜波蓝色的眼眸：“你知道我们的祖先来自何处吗？”
“东方，富饶的似曙之城。”
“没错，我们的祖先——灵，是一只精灵与鱼妖的孩子。我们人鱼一族，半魔半妖，在世人的眼里，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人类更是派了道士来，妄图将我们斩尽杀绝。但，灵大人一次抵抗时，失了手，误将一个道士打成重伤，那个道士其实也不是人，是一只怨灵，至于他怎么修炼的就不得而知了。他对人鱼一族下了一个诅咒，人鱼族每代后裔都是六个，无论男女，最小的孩子会在他成人之时，爱上一个人类。于是，人鱼族，将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以前有一个王，将自己第六个儿子扼杀在摇篮中，但没用，那一次是他第五个女儿爱上了人类，那一代差点灭族。
后来，实在没了办法。就派族中一人去修炼禁术，那人若是练成，便是族中的大祭司，若不行就只能死。“
澜波微微一怔：“那你……”
大祭司笑笑，好像事不关己：“对。
大祭司的工作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无非就是维持族中的平衡。但有一个最基本的职责，也是最难完成的。就是，帮助那个最小的孩子，不去爱上陆地上的人类。”
澜波似乎感觉到了一阵狂风，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大祭司接着道：“你是一个例外，千年以来的以外。自从那个将自己最小的儿子杀死的国王之后，没带统治者都有一个大祭司辅助，每次诅咒成功地压了下来，而且我们还延迟了你的成人……”
女王拍拍大祭司的肩膀：“我来吧。”
“行。”
“澜波，”女王摸着澜波的头发，“你知道，你为什么长相如此不堪吗？”
澜波摇摇头，从前她觉得是天生的，可如今看来，确是人为。
“其实，你是人鱼族自灵大人起，最美的孩子。但是，你是第六个孩子，也就是诅咒针对的孩子。没有办法，还是叫大祭司实施了那个不人道的方法。就是使用禁术，将你的容貌尽毁，使人类对你的第一印象级其差，这样诅咒就不会奏效。多年来，这个方法都是最管用的，但是那些被施咒的孩子，最后的是自尽而亡，容貌尽毁对于你们这些孩子来说，是最沉重的打击。”
澜波此刻显得格外的平静，既然都已经被施咒了，再哭再闹，也是无计于施，更何况牺牲她一人就可换得全族的安全，说不伤心那也是假的，但在全族的生命面前，自己的那些小情绪，根本算不上什么。
微伊抿抿唇：“澜波，你恨我们吗？”
澜波莞尔一笑：“我为什么要恨你们？你们是我的家人啊，这么做也是为了我好不是吗？”
姐姐们都轻轻地抽泣起来，这个最小的妹妹背负着全族的安危，本来沉重的担子，再加上对女孩来说最重要脸，压力可想而知。
女王忍住泪水接着道：“但是，你虽然容貌尽毁，但你却是人鱼一族最难得的珍宝。”
“？”众人纷纷看向女王。
大祭司摸着澜波的鱼尾：“你们看看自己的尾巴。”
姐姐们纷纷低头，看着自己的尾巴。每片鱼鳞都像精心打磨过的玉，毫无瑕疵。
“你们的鱼尾，都能看出具体是什么颜色吧。”
恍然，的确。微伊淡蓝，霞旎由粉色到橙色，露西鹅黄闪耀着光芒，眉梨雪白，涟绮由浅到深的绿。
“再看看澜波的，你们看得出，那是什么颜色吗？”
视线聚焦在澜波的鱼尾，好像有无数种色彩在流动，但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颜色，还散发出奇异的光彩。
“每代大祭司的鱼尾都是暗夜紫，王者都是金色或是银色，鱼尾是可以根据身份的变幻而变色的。而，澜波是最特别的存在，此生不能变色。”
霞旎发问：“怎么会呢？”
“返祖……”眉梨喃喃道，“这是返祖现象！”
涟绮瞟了一眼满眼放光的眉梨：“说明一下。”
“很简单，出现祖先所具有的特点。刚才说的灵大人，是我们的祖先，他鱼尾的颜色就是这样的。”
露西摸着下巴：“可这到底是什么颜色？”
“无色……”微伊楞楞的，说出了两个字。
大祭司微笑着看着这群公主：“无色。人鱼族中，神一般的存在，可以改变历史的人物。”
姐姐们都倒抽一口凉气，澜波直接就没有反应过来。
女王拍拍大祭司的肩膀：“可以解除了吧，这种情况下，也无计于施了。”
“可是，”大祭司人皱皱眉，“她会失声……”
“与容貌比起来，声音根本算不着什么。要是澜波真的是可以改变历史的人，我相信，她可以找回自己的声音。”
“澜波，”大祭司拿着一颗黑色的药丸，“服下它，恢复你原本的样子。”
澜波接过药丸，抑制不住的兴奋。丑陋的自己都羞于与姐姐们站在一起，现在可以恢复容貌，为什么不呢？
刚要塞进嘴巴，就被眉梨制止住了。
“怎么啦？”澜波狐疑。
眉梨晃了晃澜波拿着药丸的手：“想清楚了，这个一旦服下去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容貌可以恢复，但是你会失去动人的声音。”
澜波身体一怔。
歌声……
那个人就是因为自己的歌声而主意到自己的。
若失了声，就是去了他的倾慕。
对于人鱼来说，容貌与歌声是最重要的东西，舍弃其中的一样都会生不如死。
澜波抿抿嘴，最后还是一口吞下了药丸。
大祭司叹了口气：“记住，明天再出一次海，去找你喜爱的男子。”
澜波满是疑惑……
——
好热……
好烫……
感觉置身于滚烫的油锅，身体被冒着泡的油裹着……
脸颊就像要融化一样。
——
澜波在镜子前坐了很长时间。
镜子里的，
是谁？
柔顺的青丝微微打着卷，细腻的皮肤，金色的眼眸熠熠生辉。
“！……”
“？”
怎么回事？
声音呢？
！
澜波刚刚想要欢呼，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叫不出声音来。嘴唇只能空虚地一开一合，说不出半个字，就像离开水的小鱼，无力地开合着鱼唇。
微伊心疼地看着澜波：“该走了，去做个了结。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们都不会怪你。”
澜波缓缓地朝着亮光游去，那是太阳透过海水，照亮大海的光芒。
王宫在身后越来越小。
刚接触到海岸，鱼尾就一阵剧痛。
好像是无数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一下一下地割着鱼尾，企图将它一分为二。
阵阵剧痛中，澜波昏了过去。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醒醒！”
“小姐！小姐！”
“你这样会着凉的！”
“汪汪汪！”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一个人在摇晃自己。还有一个毛茸茸的生物在拱着自己，喘息着，呼出的热气夹杂着水汽。
“小姐！”
澜波使劲，睁开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