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路上卜鲁罕就已经向家中报告了接下来的路线。所以当天下午便收到托里思的飞鸽。托里思总是计算好时机放飞鸽,以求卜鲁罕能尽快收到信笺。信上:
沫儿,为父与你额娘一切安好,无需挂念,家中诸事顺利,你在外多散散心,不必急于回家。
卜鲁罕缩在床头,沐浴后的秀发还有些湿润的披在削瘦的双肩,薄薄的寝衣被发丝浸湿,轻易的透过衣衫侵扰着肌肤。卜鲁罕如牛反刍般咀嚼着千里而来的这几行字,事后折好装进锦囊,攥在手中贴进胸怀:“爹……娘……”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翎的声音:“沫儿,可以吃饭了。”
卜鲁罕抬头,扬声道:“噢,我换好衣服就来。”
“那好,我在房中等你。”
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卜鲁罕打起精神开始整理装容。卜鲁罕梳了一个泼发,在后面系了一根白色丝带,略施粉黛,换了一身汉式交领右衽的白色大袖衫,下配白色百褶裙,内穿一条长裤,足蹬浅底履,贴近铜镜子瞧了瞧,便放心的出门了。
翎一袭白色交领长袍,早已在房中坐待,卜鲁罕轻移莲步,绕到翎身边入座。
“这么多吃的啊,太好了,我早就饿的不行了。”卜鲁罕摩梭着手指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我点了几样大都(今北京)没见过的,先吃,不够再添。”
卜鲁罕入座,拿起筷子开始进食。满桌子的菜肴,翎边给她夹菜边向她介绍,什么包公鱼,庐州烤鸭,清蒸石鸡,红烧果子狸等,还在她杯中斟满了蓬莱香:“鱼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
卜鲁罕吃得尽兴,含糊不清的摆摆手:“翎哥哥,你不用管我,嗯……你赶紧吃吧。”
“好,你再尝尝这个。”
卜鲁罕幸福的两眼一弯:“好吃。”
“砰”,随着身后一声闷响门被撞开了,翎以迅雷之势起身挡在卜鲁罕面前,卜鲁罕吃得正欢,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连拍胸口,抓起桌上的汤一饮而尽才没被饭菜噎到。忙完一通便揪着翎的衣襟,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睁着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心的窥伺着。
只见门外两个人,一个身材魁硕,满脸横肉,留着落腮胡,坦胸不露乳,持着一把九环弯刀;另一个十七岁左右,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身穿灰色儒袍,手无寸铁,在魁男挥舞的刀间左躲右闪,几次侥幸逃脱,看得人心惊肉跳。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三爻他们。
那少年使了个声东击西,趁机窜进客房向翎扑去,狂呼道:“救命啊,少侠!”
翎一时无法定夺是帮还是不帮,那少年已经跌进他的臂弯里。翎条件反射地将他扶起,少年毫不客气的径自抓住翎的手臂躲到他身后。卜鲁罕的视线从外面跟进翎身后,疑惑地看了看少年,少年投以微笑算是打了招呼。乍看虽不及翎的英姿玉面,却也生得十分清秀,尤其是一笑之下两个浅浅的梨窝很是招人喜欢。
这边翎忙拦住紧追而来的三爻:“壮士!呃……且慢。我不知道你和这位公子之间有什么恩怨,只是这是在下的厢房,二位若在此解决恩怨,实有不妥。”
“你身后那厮,是专骗人钱财的神棍!上次他给我算了一卦,他说我娘子是蛇妖托生,害我差点被我娘子扫地出门,今日又被我撞见,那是天赐良机,如此我还不教训他,还对得起上天的恩赐吗?”
少年忙把头伸长:“谬论!目不识丁,粗野至极,我说你娘子是白娘子转世,你就拿符贴她,还泼她雄黄,你这不是明摆着自讨苦吃吗,再说,我本意是夸你娘子貌美如花,聪明能干,明明是你自己曲解本仙的意思铸成大错,还硬要赖在本仙头上,这世道,真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
“我,我不跟你耍嘴皮子,总之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交待,我就真烹喽你!”
翎了解了个大概,便说:“如此说来不过是个误会,既如此何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都是行走江湖的,多个朋友好过多个敌人,不如大家都退一步,这件事就算了吧。”
“怎么退,他害我这么苦,岂是说算就能算的。”三爻的口气缓和了些。
“你哪里苦了,一日三餐有人管,老婆孩子热炕头,哪像我孤苦零丁,漂泊无一的。”少年不甘示弱。
翎忙压住可能趋向恶化的局势:“唉,不如这样,既然壮士有所损失,那就赔点银子当作一点心意,这位大哥回去也好有个交待,公子你也不必再被人追赶了。”
翎话音刚落那少年便说:“我没钱。”
三爻一提嗓门儿吼道:“你没钱?你整天骗来骗去的那不是钱啊!”
翎再度摆手:“这样好了,这钱我出,就当给我个薄面,我初来乍到,正缺朋友呢,就当是不打不相识了。”说着将钱袋解开,从里面拿了一张通行宝钞塞到了三爻手里。少年看得眼都直了。
三爻撇撇嘴道:“小伙子,今天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再追究了,告辞。”
翎忙拱手陪笑:“多谢大哥。”三爻转身走了。
少年从他身后出来,对着门外张望了两眼道:“你刚刚根本就不用给他钱,这下倒得了他的意了。”
翎无奈笑道:“行走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了,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少年摆手:“我姓傅,名子鹤,驾鹤西归的鹤。你呢?”卜鲁罕听到忍不住笑了出来。
翎道:“我叫孛,呃,叫我翎就行了。”
李孟问卜鲁罕道:“你笑什么?”
卜鲁罕道:“哪有人形容自己名字用这么不吉利的词的。”
李孟道:“这就是仙人跟你们凡人的不同,死也许是种超脱呢,谁又能说人死之后没有另一个寰宇。”
“也对。”
李孟向翎一抱拳:“今天的事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的,他日有缘再会。”说着就准备踏出门去。
翎初到庐州,正想找个人了解一下接下来去杭州的路线,便试探着问道:“傅公子如果没事,我这刚好有些薄酒,如不嫌弃,就同我们一起吃点吧。”
李孟一脚悬在门槛上刚要踏出,又一个转身落脚:“好啊,反正我正愁没钞票吃饭呢。”说着就入了座。
翎笑着坐回位置上:“怎么傅公子每天帮人卜卦没有收入吗,还是遇上了什么困难?”
李孟咳嗽一声,假装正经的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赚,带在身上麻烦,又恐污了本仙的仙气,所以都施给别人了。”
翎敬佩道:“傅公子行善如流,这种胸怀是我等所不及的。来,我敬你。”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
卜鲁罕凑过来问道:“那要是急于用钱怎么办?”
李孟回道:“我往街上一站,钱就自己来了。”
卜鲁罕用筷子捣着饭,片刻会意:“难道找你算命的人很多?”
李孟一笑:“聪明!”
卜鲁罕再问:“我所见过的算命先生都是鹤发老者,怎么你不过二十左右,别人会肯信你说的话吗?”
李孟说:“那些才是冒牌货呢,仗着一把老骨头就敢说自己通天晓地。小妹妹,人不可貌相,你别看本仙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本仙可是古往今来无人能逾越的高度。”
卜鲁罕干笑两声不再言语。
李孟转向翎:“看你们不像是本地人啊。”
翎:“哦”的应了一声,看了下卜鲁罕,又转向李孟:“我们从北面来,没到过杭州,这次是来游玩的。”
“杭州是个好地方,就你们两个吗?小小年纪,也太大胆了吧。”
翎摆手:“不敢当,那边刚好也有些亲戚,不然也不敢贸然而来,听您的口气,是之前去过杭州吗?”
“去过几次,这边到那边不算远,也就几天的功夫。”
“哎?”卜鲁罕疑惑了一声。
“怎么了?”翎问道。
卜鲁罕用筷子拨了拨桌上的清蒸石鸡:“不是说叫清蒸石鸡吗?鸡呢?”
“哈哈哈。”一旁的傅子鹤笑了起来。
“傅兄因何突然发笑。”
“失礼失礼,不要见怪,这清蒸石鸡我看你们应该是第一次吃吧。”
“没错。”
“这是这儿的传统名菜之一,此菜汤清香郁,肉细嫩柔滑,原味鲜醇,素以珍品著称。石鸡则是栖息在山涧石缝中的一种蛙类动物,乃黄山特产。黄山石鸡每只重五两左右,腹乳白,背黑有条纹,肉质细嫩,并且具有清火、明目、滋补身体的功能,是山珍上品。”
“原来如此,让傅兄见笑了。”
“无碍,谁都难免有出错的时候。”
“来,快吃吧,一会菜凉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