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车到达目的地后，鸾自歌第一时间吩咐孟盈把孩子带到大夫那里去，好生照顾，然后自己领着小肆一行人急急地去见已经等待很久了的鸾向天。
当见到鸾向天时，所有人都俯身行礼，不敢直视，表达对他这个城主的尊敬，乐嘉也将小肆放了下来，小肆借此仔细地看了看他。
鸾向天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虽至中年，但好像仍然具有年轻人的精力和活力。他站起身走进打量了小肆一会，微笑道：“终于见面了，唔，叫你一声小肆不为过吧。”
“我听鸾自歌详细说过你的事情，她对你很是推崇，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女儿这么佩服一个人呢。”
“听得越多，就越觉得鸾自歌讲得不像真事。但假如真是真的，”鸾向天弯下腰，直视着小肆，“那对我来说和对你来说，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听你所言，好像已经很了解我似的。”小肆挑了挑眉毛。
“哈哈，那我姑且言之，你看看我说得可对。”鸾向天转身踱了几步，接着道，“首先让我注意到的，是你有一种奇特的敏锐感觉，你依靠它，可以辨识修者和草药，以理推之，异兽应当也不在话下。这种奇特的天赋，可以让你清楚地了解修者的体内情况，也可以遮蔽住自己的身体情况，因为我居然看不透你，那意味着基本上整个卫城没人能够看透你了。”
“然后，也是重点在于，你可以根据了解到的不同情况，为不同的修者，或循理，或借势，铺垫出不同的进阶的可能。哇哦，你知道吗？当我意识到你居然有这种本事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要去找你。天大的诱惑啊，我在你所说的第三落阶段可是呆了很久很久了。”
“其次，你很聪明，聪明到过分的地步，创造能力，总结推理能力……呵呵，不过这些倒是我最不看重的部分。”
“最让我欣赏的是最后一点：你的情绪控制力太好太好了。不因物喜，不以己悲，一是世事通明，见物无所凝滞，二则是所挟者甚大，其志甚远。知道吗，当我从鸾自歌的叙述中嗅到这么多味道的时候，我在想，假如你是第三落以上的修者，这个卫城城主的位置让给你来做，你会比我做得更好。”鸾向天露出了大大的微笑，也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如同一只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狮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在旁边听闻的所有人都惊住了，不过他们不是怀疑小肆是否有做城主的能力，而是惊讶鸾向天对小肆的评价和信任是如此之高。
“其实你本身有没有修为是无关紧要的，我身边有无数护卫，我的女儿鸾自歌也是名天才的修者，他们都可以保护你。”说到鸾自歌的时候，鸾向天还点了点她的方向，而鸾自歌只是低着头，“但是，当我亲眼看到你的时候，我打消了我的想法。你之所以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其实还有第三个原因：在你眼中，在你心里，根本没有身后这群人的存在。如果把卫城交给你，我会怀疑，你是否会把卫城当回事呢？”
最后的一些话，比之前的话更有杀伤力，如同惊雷落在了人群中，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小肆，柏高，乐浪，子箕子棠，还有鸾自歌，目光中满含着各种不可思议的神情，而乐嘉只是蹲了下来，轻轻抱住了小肆。
小肆只是笑了笑，想了想，他又敛起笑容，道：“你说的，八成是对的，至于是哪八成，我没兴趣和你解释。还有事吗？”
鸾向天赞许地点点头，笑道：“当然。”
他转回了自己的座位，慢慢坐了下来，手肘支撑在扶手上，两手优雅地在空中搭在一起，他看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怅然：“卫城大约有两万人口，而修者的比例占了七成，无数修者在这里养儿育女，为父为母，看到这些其实我很高兴，这是我十多年努力的成果。”
“我曾经派修者探明卫城周边的地形，卫城和周围的十几个村子都位于一个盆地当中，唯一走出盆地的出口就在卫城的东北方向。不过，连接外面世界的路上，却坐着一座更大的城市——亦青城。”
“亦青城是从卫城出的必经之路，卫城所有通往外界的贸易必定要被亦青城课以重税，而从外界通往卫城的来往必定要被亦青城所限制。知道吗，亦青城有近十万人口，但是修者却不满一万，而顶尖的修者，就是你所说的踏入四落的修者有好多个。因为外界有突破三落的窍门，功法和药丹，但是这一切都被亦青城截住了，限制通往卫城！”
“卫城再是繁荣，周围的村子再是多，又有何用？只要有亦青城这个吸血鬼在，卫城就难以继续发展壮大。”
“但是，知道了又如何？我十年前就已经知道了，十年后，呵，依旧无能为力。”
鸾向天黯然低下了头，点燃的烛火在他脸上映出跳动的阴影。
从鸾向天那里出来后，众人都显得有些沉默。依旧是其他人步行跟随，而乐嘉抱着小肆，上了鸾自歌的马车。
马车里的气氛也有点沉默，过了半晌，鸾自歌柔声道：“我父亲为亦青城的问题愁白了头，如果你可以帮忙的话，真是非常感谢。”在说话的同时，她不断地抚摸着小猫儿。
小肆不是很想说这个话题，他道：“可可怎么样了?”
鸾自歌被打断了却没有注意，只是“嗯”了一声，道：“出来的时候，孟盈告诉我，大夫说可可没有大碍，休息几天就是。过几天等她好了，我再送到你那里去。”
小肆也“嗯”了一声，再也没有说话。
马车里又是一阵沉默，小肆闭目眼神，乐嘉看看，也闭上了眼睛，而鸾自歌一遍又一遍地捋着小猫儿的毛，像是想帮它褪毛。
突然，鸾自歌抬头道：“刚才我父亲说，你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所以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个，是真的吗？”她手上的劲貌似有点大，小猫儿不满地“喵”了一声。
小肆没有睁眼，只是靠在乐嘉身上，道：“这个问题很难讲明白。简单说，我身上魂能占了九成，意味着我的身体非常脆弱，脆弱到，假如我摔了一跤，我会因为摔跤的疼痛而直接晕过去。不是我想晕，而是我的身体强迫我晕过去。如此脆弱的身体，如何负担那么多的情绪？稍微强烈一点，我都会直接……唔。”他突然停了下来。”
当鸾自歌听到“魂能九成”时愣住了，手上一个没注意，揪下一撮毛来，小猫儿发出一声尖叫，想要逃出主人的手心，却不料鸾自歌两手一握，将它按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她低下头道：“其实你没必要跟我讲这个的。”车上的光线有些暗，看不出鸾自歌的脸色。
小肆睁开了眼睛，疑惑道：“是啊，我为什么要和你讲这个?”语气是疑问，但是他的表情却是一本正经的，在一旁听着的乐嘉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肆看了过来，乐嘉赶忙收住笑声，略微想了一下，问道：“既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就继续这么过下去呗，为什么要去冒险对抗亦青城?”
鸾自歌抬起头，脸色平淡：“尽管也可以躲在这盆地里自成一统，但要坐井观天，若是自己选择的也就罢了，可这是被迫的啊。”她膝上的小猫儿又发出了不满的“呼呼”声。
到达目的地了，乐嘉抱着小肆正想下车，却突然听到柏高喝道：“一群人围在院子里做什么，不修身浪费什么时间。”
然后，叔得的声音想了起来：“不是这样的，柏高兄。今日有人发现井里的水都干了，昨日还可以打得出来，我们正奇怪呢。”
柏高挥手散去围观的众人，而小肆心里却浮现出丝丝不好的预感。
乐浪道：“到这里我才想起来交易大堂的事情，虽然天色已晚，但是赶去看一眼，免得错过什么好东西。如何啊，柏高？”
柏高尚未回答，鸾自歌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不如让我陪两位长辈去吧，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说着，她从马车里探出笑脸。
乐嘉晃了晃小肆，道：“你去吗，小肆?”
小肆正在努力回想着什么，他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于是，乐嘉又上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