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鹏所城回来后,赖思焕上网浏览了很多资料。随着了解的深入,他对大鹏所城以及赖氏家族逐渐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也许对一个异乡人来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可以找到一个认同的东西,对孤独的心灵确实是一种安慰?更何况,自己说不定真的和他们有渊源呢?
过了没多久,周末到来。上次因为公子博物馆的耽搁,赖思焕没有进赖恩爵将军第参观,因此一直感到遗憾:“不如趁周末再去一趟,专门进去看看?”于是,他查了一下天气,发现周末也是个阴雨天,“既然是阴雨天,游人应该不会多。”无意之中,赖思焕想起了文丽诗,“看看能不能约上她?”没有犹豫,他翻出文丽诗的电话。铃声响了几下,电话已经接通。赖思焕开心喊道:
“文小姐,您好。”
“是赖先生吗?”文丽诗轻声问道-----接到赖思焕的电话,她好像并不意外。
“是的……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
“我还可以。”
“你有什么事吗?”文丽诗故意问道。
“我……”赖思焕鼓起勇气,“我想再去一趟大鹏所城-----上次我没有去看赖恩爵将军第……不知你感不感兴趣?”
“哦,有什么特别好看的吗?”文丽诗明知故问。
“只是想多了解一下……”
“哦……”
“这个周末……“赖思焕有点紧张,不知怎么表达,“我正好有空,没有什么事做。”
“你没有事做,就来找我?”文丽诗调皮问道。赖思焕听了,立刻感到十分难堪,心中盘算着不如打退堂鼓了事。没想到文丽诗突然话锋一转,开口说道,“不要紧啊。反正……我这个周末也没有事做。”
“哈,那我们周六早上一起去?”赖思焕一时如获特*赦。
“好的。”
挂了电话,赖思焕心想:“这个女孩子……!”
周六早上,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地上却没有一点水迹。赖思焕一早致电,文丽诗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到了大鹏所城,已经是中午一点多。来到赖恩爵将军第,赖思焕发现门前已经被拦起,同时门前立着一块“游客请勿进”的标志牌-----原来将军第年久失修,目前正在进行内部维修。
“真是不巧!”赖思焕十分失望。不过,来一趟不容易,他不肯马上离去。伫立门前,赖思焕仰头久久凝视门上的牌匾-----根据网上记载,“振威将军”四个字是道光皇帝的御笔题字。
文丽诗见他久立门前一直没有动静,也不好意思打搅他,于是静静走到围墙边上。过了很久,赖思焕终于看够,回过头来,看着文丽诗-----此刻,他已经做出一个决定。文丽诗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于是轻声问道:
“怎么样?”
“哦……这里正在维修叻。”赖思焕有点无奈。
“是啊,”文丽诗点点头,“我们来得真不是时候。”
“但是,我还是想进去看看。”
“可以吗?”
“我看没有问题。”赖思焕已经下定决心。
“你确定?!”文丽诗感到很惊讶,不禁警惕地向左右两边各看了一看。文丽诗的反应,赖思焕人似乎早已料到。他指着门洞,认真说道:
“你看,将军第的大门是打开的。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我想应该没有人在里面施工。”
“是喔……”文丽诗向门洞看去-----正如赖思焕所说,将军第里面好像没有任何动静。
“没错吧?”赖思焕小声问道。文丽诗点点头,赖思焕毫不犹豫,说出自己的计划,“小文,你能不能在外面帮我看风?”
“我……帮你看风?”文丽诗一时张大了口。
“嗯。”
文丽诗迟疑不决,喃喃自语道:
“看风是没有问题……不过,我们这样做好吗?”
“完全没有问题,我快一点就是!”赖思焕马上给她打气。说完,他迅速往巷子两边看了一看。
“那你可要小心哦。”
“我会的了。”赖思焕话还没说完,已经绕过门前的围栏,一下子溜了进去。
进门了大门,只见右侧墙上挂着一块小铜匾,上面介绍道:
“赖恩爵(1795-1848),字简廷,XA县大鹏城人,汉族客家人,祖籍永A县,清乾隆年间出生于鹏城一个行伍世家,是赖氏“三代五将”之一。由于赖恩爵英勇善战,道光皇帝赐赖恩爵“呼尔察图巴图鲁”称号,晋升副将(从二品)。1843年任GD水师提督、正一品,封‘振威将军’。”(注:摘自大鹏所城介绍)
看过介绍,赖思焕毫不迟疑,快步绕过影壁。影壁后面,是一个宽敞的天井。赖思焕左右看了一看,见没什么特别之处,于是迅速走过开井,转身进入了大厅。
进得室内,老建筑物阴暗古旧的气氛扑面而来。十分幸运的是,果然没有人在室内。不过,也许因为是阴雨天,赖思焕感觉视线有点儿模糊。他赶紧调整了一下,努力适应着室内阴暗的环境。大厅里并没有什么摆设,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只见正前方放置了一张形式简单的几案,墙壁上挂了一幅巨大的古代将军画像,画像两旁是一幅对联:“秀一鹏山开泰运,重班凤阙迓鸿麻。”
“这应该是赖恩爵将军像了。”赖思焕心中暗想。室内光线依然很暗,而且好像还有薄薄的轻雾。站在案前,赖思焕凝视画像,仿佛要和画中人作无声的交谈。过了很久,赖思焕不禁双手合十,深深地对画像躹了三个躬,同时在心中默默祷告。突然,屋顶处射出几道强烈的白光,一下子把神游中的赖思焕吓醒。紧接着,天空中也传来轰轰之声。
赖思焕定了定神,发现白光原来是从光瓦射进来的:“啊……原来是闪电打雷!”白光刺破阴沉,阵阵雷声不断传来。“毛毛雨下了这么久,恐怕马上要下大雨了。”赖思焕心中不禁暗恼。好不容易和赖氏族人“见一次面”,若要他马上离去,心中非常不舍。磨磨蹭蹭之际,室内雾气开始变得越来越浓。与此同时,闪电的强光一道接着一道,“轰轰”雷声也变得更加频密。
赖思焕心中一时无奈:“唉……小文还在外面,还是得赶紧走了。”离去之前,他忍不住再一次打量室内的每个事物,似乎要把它们一一牢记心中。突然,一道强光射到了画像下方、几案上方的墙上。借着亮光,赖思焕隐约看到在青砖墙上有个看似神龛的地方。
“这是什么?”赖思焕之前没有留意到这里-----他毫不犹豫,走上前去,探头细看。
“神龛”里面果然有一块石头一样的东西!
受强烈好奇心的驱使,赖思焕立刻伸手进去,将石头拿了出来,同时心中不由得自责起来:“唉……以前自己老是耻笑别人不尊重文物,现在的我也不过如此。”拿到眼前,他仔细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啊,原来这是玉猪龙!”
惊诧过后,赖思焕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不对不对,它不是在公子博物馆的吗?怎么会跑来这里?!”他一边想,一边小心地将玉猪龙翻来覆去,想努力看清楚它的每一个细节-----“样子圆圆的,的确像猪;头上有突角,也好像是龙。”赖思焕不禁自言自语,同时想起文丽诗上次对玉猪龙的描述。看了一会儿,他脑中突然一个激灵,“难道有两个玉猪龙?!”
闪电的强光不断刺破雾纱。借着阵阵亮光,赖思焕继续察看着这个“珍品”。细看之下,他果然有所发现:“咦,正面这里好像有刻有阴文!”赖思焕惊喜不已,于是一边把玩,一边仔细辨别,“可惜字体太小,而且好像都是古代文字-----也不知这是甲骨文还是篆书,一个也看不懂。”他虽然尽力辨别,但是仍然无法看清。懊恼之际,他突然灵机一动,“我何不先把它拍下来,回去再慢慢研究?”
赖思焕于是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开始拍照。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他一下子拍了好多张。
“啊……终于搞好了。”赖思焕仿佛完成了一个重大工程,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继续玩摸了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将玉猪龙放回原位。退回几案前面,赖思焕对着墙上画像,再次深深躹躬,真诚表示歉意:“晚辈对先人多有冒犯,请勿责怪。”道歉完毕,他忽然想到这里的赖氏先人可能讲本地白话,于是改用白话,再次虔诚祷告,“有怪莫怪,细佬哥唔识世界。”心中默念了几遍,才转身离去。
室内已经浓雾弥漫。
走出天井,绕过影壁,赖思焕迅速来到门口。文丽诗这时正站在门洞里,低头玩着手机。赖思焕不禁气急问道:
“小文,你怎么站在这里?你不是在外面帮我看风吗?”
“我……刚刚雨雾太浓了,我怕搞湿自己的衣服。”文丽诗似乎有点惊慌,一边说话,一边将手机放入随身的挂包。
见文丽诗还在发愣,赖思焕赶紧拉她一起走出门洞。走到外面,向左右各看了一下-----没有给人发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站在露天的巷子里,赖思焕感觉一下子开朗了好多。
不知从何时起,闪电打雷也已经停止了。
“真是奇怪……”赖思焕自言自语。
“什么?”
“刚刚明明一直在闪电打雷的,怎么一下子就停了呢?”
“是啊,你一出来就停了。”文丽诗也感到奇怪。
找不到答案,赖思焕只好抱怨:
“将军第里面好阴沉啊。”
“是吗?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文丽诗连声问道。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只是瞻仰了一下赖将军的画像。”赖思焕决定不提自己的意外发现。
“哦……?”文丽诗听了,一时若有所思。赖思焕见她好像不相信,于是继续解释道:
“刚才一直闪电打雷,我以为要下大雨了,所以就立刻出来了。”
“我刚刚也以为要下大雨。”文丽诗忍不住附和了一句。
赖思焕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见时间已经不早,他乘机转变了话题:
“我们不如去前面榕树下的小餐厅吃午饭?”
“好啊。”文丽诗轻轻点头。
俩人于是并肩离去。一路上,赖思焕回想着刚才和赖恩爵将军作百年神交,又碰巧发现了第二个玉猪龙,一时之间,不禁心满意足。
到了小餐厅,俩人随便吃了简餐。吃完饭,天空还是没有下大雨的意思。于是,他们继续在古城逛了起来。整个下午,毛毛细雨一直无声落着,俩人似乎都不介意。傍晚,他们一起坐上了回罗湖的公交车。
“这次,你真是把大鹏所城每个角落都逛过了。”文丽诗轻声笑道。
“是啊。”
俩人不时有说有笑,关系似乎亲近了很多。在东门下了车,他们意犹未尽,又走进了步行街。俩人一边逛,一边吃了各种路边特色小食。临别之际,赖思焕搞笑说道:
“这次,我们能不能把东门所有小食都吃一遍啊?”
“啊,你敢说我说话!”
“哈哈……”
从地铁里出来,赖思焕突然想到附近好像有一个古玩店,于是顺路走了过去。来到古玩店,只见一个年岁略长、略有艺术家气质的人坐在柜台后面,正在低头看着报纸。赖思焕走到柜台前面,礼貌问道:
“老板,你有空吗?”
“什么事?”老板抬起头来。
“请帮我辨认一下古字?”
“拿来我看看?”
“嗯。”赖思焕连忙取出手机,调出照片,递给了老板。老板接过手机,仔细看了一会儿,之后皱眉说道:
“字体太小了,我要传到电脑上看看。”
“好的。”
通过电脑的放大,照片上的字体变得清晰起来。老板一边辨别,一边缓缓说道:
“这是篆书……看起来像是一首古辞。
“哦?”赖思焕心中一喜。
经过仔细辨认,反复颂读,老板最终在便笺纸上把它写了下来-----
甲午之后,
朗朗乾坤,
日月无光,
云雾聚兮。
长松之巓,
嘉树有痒,
纷缊不再,
其命衰兮。
昔吾赖氏,
三代五将,
其功昭昭,
天地鉴兮。
大道轮回,
再临我辈,
铮铮匹夫,
岂无责兮?
写完之后,老板再去辨认其它照片。赖思焕迫不及待地拿起便笺纸,小声朗读了起来:“甲午之后……长松之巓……昔吾赖氏……大道轮回……”一读之下,他心中惊讶不已。不久,老板看完照片,轻声赞叹:
“这块石头的质感很不错,你是从哪里搞来的?”
“是我朋友的收藏。”赖思焕随口应道。
“唔,”老板点点头,继续评论,“如果是真的,应该很值钱。”
“是吗?”
“不过,”老板遗憾说道,“这块石头上面好像有一小块阴影。”
“你是说背面?”
“是的,”老板点点头,“正面品相不错。背面……可能是年代已久,有点儿磨损了。”
“哦,”赖思焕表示认同,“还能够看到其它东西吗?”
老板认真想了一想,接着摇了摇头:
“基本没有了。”
“好的,谢谢你......请问要多少钱?”
“收你两百块啦-----看到这么好的东西,就当是优惠给你了。”老板开心说道。
“好的。”赖思焕付过钱,拿起便笺纸,转身离去。走了两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转头问道,“诶,老板,请教一下……甲午年是哪一年啊?”
“去年2014年,就是甲午年啊!”
“啊……!”
回到家,他认认真真地将《古辞》抄写到记事本上,然后又大声诵读了好几遍。之后,他又查看了台历,发现2014年果然是甲午年,而今年已经是乙未年了。“哈,难道我今天发现了一个古代的预言?不过,这也太荒诞离奇了吧?!”赖思焕心中不禁一突。看着台历,他继续想道:“‘甲午之后’就是指2014年之后了-----现在已经是2015年了,如果这个预言是真的,那么这两年就应该发生什么大事情,否则这就变成一个恶作剧了……”思前想后,赖思焕脑中更加充满疑问。
自此之后,赖思焕就多了一个精神寄托-----工作之余,他偶尔会拿出记事本来,将《古辞》诵读几遍,然后反复思考其中所隐含的警示。
很快,赖思焕已经将它背得滚瓜烂熟。到了后来,只要一歇下来,《古辞》就会自动跳进他的脑中……不过,每次背完,赖思焕总要神经质地自责一番:“唉,我的生活真是太无聊了,所以老是忍不住去想它-----其实,哪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