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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尾声

热浪冲击而来,潇涯猛地后退几步,险些跌进了身后的火海。

“非妖界之物,安敢来此?!”浑厚的声音就像他从有了万物的那一日便一直存在着,震的人灵魂发颤,“灭之毁之——”

潇涯听到柳玄那里疯狂的咆哮,四周的火海顿时向他挤压了过来,却好像受着什么力量阻挡着,有些寸步难行之势——此刻柳玄面部青筋暴露,几乎将银牙咬碎,每一寸肌肉都像是要炸裂开一样拼命与挤压的火海抗争——虽然如此,潇涯还是看着头顶上被烈焰的火一寸一寸遮挡住,呼吸的滞涩之感更加浓郁,绝望就像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凝视着面前咆哮的火,他反倒沉寂了下来,只轻声说:“柳玄,或许,这回真的要永别了。”

“嗯?!孽雀!还不住手!”那界魂发现了一直是柳玄在与他作对,向他怒吼,声浪带着火焰一同摇晃。

“潇涯,快跑!”

一愣之下,火海里竟不知什么时候冲出了一个人影,就像在炽雀山穿过极长的火廊飞奔而来的身影一样,黑色的,模糊的,却一步一步狂奔着,坚定而又无畏。潇涯只觉一边的火露出了一道裂痕,他不敢迟疑连忙蹿了出去,一跃到了神层,身上沾上的火苗瞬间熄灭。

“不可饶恕——”

火海沸腾了。

魂火从四面八方向一个地方聚集了过来,咆哮着疯狂地吞噬最中间的一个黑色的身影,仿佛这样才能熄灭燃烧在内心的怒火。

“柳……柳……玄。”

潇涯感觉到血液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后跟,本已被遗忘的眼泪,毫不顾忌地流出了两只空洞的眼睛。他一时间竟站在那里,忘记了心跳,忘记了呼吸,也忘记了该怎么办——或是说,他根本无能为力。

火聚集成一个通天的长柱,四周龟裂的土地暴露了出来,当这个火柱膨胀到一种无法用文字叙述的境界时,只听砰的一声,火柱就此崩溃,火苗星星落落地散落在四周,只露出一个焦黑色的人影,孤零零地立在潇涯面前。

那个人影的双腿好像已经无法承受上身的重量,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像没了骨头一样倒了下去。一种哀嚎——像是人类原始便能发出的声音——在潇涯喉咙中挤了出来,在散落着火苗的土地上传播,旋转,无力地升上天空。

四下里安静的可怕,除了那种哀嚎和抽泣的声音,再也没有第二个声音。嘶嚎持续着,好像什么都不敢来打扰它们,都自顾自的缄默着,竟有了一种玩弄咀嚼这伤疤的意味。一种刺痛蹂躏着潇涯的心脏,还有五脏六腑都像被灼烧着一样,涕泪纵横交错着划过脸,仿佛下一秒流出的便可能是殷红的血。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魇脸上不知为何也挂上了一两滴泪水,幽幽地说:“潇涯,柳玄还有救。”她的声音在如此安静的情况下,显得极为突兀。可是潇涯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或许是他真的完全都没有听到,总之就自顾自地跪在地上,弓着身子,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将自己蜷缩起来,后背剧烈地抖动着。

“潇涯!我说柳玄还有救!”风魇的声音竟大的像妖界的界魂,潇涯这才听到了,猛地抬起头,用一种瞪到人类极限的双眼看着她。他本是痛恨着眼前这个鬼,恨不得生啖其肉,若不是她,柳玄也绝不会濒死。可是当她说柳玄还有救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几乎要丧失了理智。

“你仔细看他的皮肤,有金色的羽毛在闪烁着。”

潇涯这才转过了头看向那具焦黑地身体,的确,细微的金色羽毛轻微地闪烁着,就像一道道极细的金丝,隐藏着不让任何人看到。

“他体内的野雀,要第二次觉醒了。”

“对!以命抵命……以命抵命!”他眼里露出精光,不知是什么力量他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狂声大笑,“他还有救!对没错!当年也便是如此!”

“不,这一次你的命抵不上他的命了,”风魇冷冷地说,“能救他的,只有那个界魂朱鹮。”

潇涯愣住了,又像是疯子般的喃喃自语:“朱鹮…...朱鹮……怎么救?朱鹮!救救柳玄…..求你了救救他……”他没了命一样在地上向妖界叩头,撞的地碰碰直响。

“你站起来,你现在求他也没有用!”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你能做的,只有和他交换条件。神层的界魂是一把刀,你操控着他砍裂妖层,释放妖层的界魂,以此作为交换柳玄性命的条件。”

潇涯猛地站了起来,脸上血迹斑斑——坚硬的土地严重损伤了那本来清俊的面庞,此刻只令人觉得狰狞。

他大概是疯了,或许他真的疯了。不再有理智,仿佛只要能救柳玄,就算被告知是一种最荒谬的方法他也会毫不迟疑地去尝试,并且倾尽一切。

狂奔向神层,他看到不远处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安静地被放置在一个石台上,不知从哪里透进来的光照出一层浅浅的薄雾,就像早晨从云隙里射出的太阳的光,只不过比那些利剑般的光更温和些。他毫不犹豫地抓起拿把刀的刀柄,血液里仿佛有一种东西得到了呼应,但有些却极为排斥,整个人硬生生被弹飞了一丈之远。

潇涯毫无防备,狠狠地跌在了地上,可是他却恍若味觉这种疼痛,快速站了起来,再次冲到那把刀的旁边,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集于一点,气沉丹田,双手慢慢放在锈刀之柄。

有一些血液在他接触到锈刀时几乎沸腾了,欢呼着冲撞着仿佛要将不属于同一种族的血液挤出皮肤之外,撕裂之感遍及全身,苦不堪言。潇涯还未来得及将它举起,便被这种疯狂之力颤抖地将刀掉回了石台的刀座上。

潇涯真的疯了。

他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左手强压着右手,右手紧扣着左手,牢牢锁住那把刀。血液就像奔流的江河冲撞着,皮肤开始因此而渗出血。再一用力,血液从七窍和每一寸皮肤喷溅而出,疼痛啃噬着他的皮肤和骨骼,五脏六腑被那些翻腾的血液积压得变了形,嘶吼着,他将锈刀一举过头顶,身后四扇沉重的大门打开,风魇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可是他眼前的景象已被血水模糊,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凭借着记忆,向妖层奋力砍去:

轰——

锈刀“叮”地一声坠了地,妖层裂开一个豁口,而后“咔咔”的裂痕一直蔓延向了远处,路过了妖人层界仍不停歇,一直到了人层的中部,才停了下来。

后来,人们描述当天的异象仍心有余悸:白天的晴朗瞬间变成了血红色,山河呼啸,浪涛像是要冲击太阳。花草枯萎,雨雪从天而降,万物都惊惧地抬起了头,一种与生具来的恐惧使他们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膜拜。这种场景,一直持续了两三个时辰才缓缓消失。

潇涯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他和柳玄现在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是浑身暗红,而柳玄则浑身焦黑。狂戾的笑声从妖层的缝隙里蹦了出来,一到红色的光一跃而出:“两万三千五百二十一年啊!老夫终于出来了!”

“朱鹮前辈!等一下!救救柳玄!”潇涯不知自己从哪里来的力气说出了这些话,那朱鹮闻之猛地回了头,看向他,火红色的眉毛之下的那双眼睛,仿佛能灼烧一切。

“是你劈裂了妖层?也是你擅自闯了进来?”

“是......但请前辈看在……看在我助您出来的份上,救救,柳玄。”这是他力竭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尾音还未传出去,他便彻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朱鹮,你虽为妖,但道义不可不讲,”风魇从大门之后走出,此刻她已经摘了眼上的布条,乌黑而又清澈大眼睛不卑不亢地凝视着朱鹮,“救救柳玄。”

“哼,你和我讲道义?若不是你,这个野雀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这么做,是有我的道理,也有我的准备。总之我是无愧于心中之义。”

朱鹮摇了摇头,冷笑问:“你心中之义?便是牺牲他人为自己谋取传承么?”

风魇脸色一白,凜声道:“你知道什么!我怎会去害柳玄?”

“可事实便是如此。”

“你不信也罢,你若不愿是以援手,离开便是,不用跟我在此无谓地辩论道义。”

“你虽不仁不义,但我朱鹮一族从未有过如此卑劣行径。”朱鹮大袖一甩,炽烈的火焰腾上了天空,柳玄身上若隐若现金丝般的光,在他身上游走明亮了起来,“还好是个野雀,未曾有过认可。能为其友如此舍身,倒有些我辈之人风范,从此以后,便作我朱鹮族人吧!”

风魇的双眼中露出欢喜,有点不符合她气质。朱鹮的几束火苗跃入柳玄的眉心,随即闪烁了一下一个圆弧形的朱鹮图腾,又归于焦黑。腾天之火奔突游走了开来,变换着形状,甚至颜色,就像它们也有了情感,此刻正惊恐地逃窜。但终是成了一道道白烟,笼罩在那具焦黑的身躯上,形成了一团浓厚的云,随着魂火——或是说魂火形成的白烟——不断聚拢,云团的颜色也渐渐变深,从一开始似有似无的阴影然后变灰,再变深,尔后成为一团似墨一样浓的云,僵持了片刻后,仿佛再也承受不住魂火堆积,砰地一声化作无数水滴洒在柳玄的身上。

时间似是凝固了几秒钟,但这几秒钟的沉寂,孕育着最汹涌的爆发——

嘶鸣,重生的嘶鸣。

那是对沉默多年最有力的回应,是受尽苦难后最畅快淋漓的宣泄。一只幻化的朱鹮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刺眼,张开了它的双翅抖了抖未舒展的羽毛,盘旋着冲击看不到尽头的天。那声音,仿佛呼唤着万物重生的渴望,将人层的裂痕又震开了几米,朱鹮族人眼里露出震惊之色,但随即被激动取代,连潇涯也被一并震醒。

裂痕的二分之一处,渐渐升上来了一个白衣女子。“你是……洛癫?不……你不是他…..”她看着潇涯皱了皱眉,脸上露出烂漫的笑容,“你很像他……”

潇涯虽已转醒,但仍无力说话。看向南陌,张了张嘴,像是要说“母亲”,但终究是没有发出声音,干涩地闭上了嘴。皮肤下的血液已经平息,但仍然抻着皮肤生疼,从薄薄的一层眼皮,到腿上胳膊上的皮肤,细碎的纹理仍慢慢渗透着血。他又看到柳玄,眼角瞬间流出了泪,刺激着伤口愈发疼痛,又融在了血里,到分不出来那些是血液那些是泪。

南陌微笑着,看着地上的潇涯渐渐升上了看不见的黑里,人层的植物瞬间毁灭,弥散在了空中,只剩下干枯的地。

柳玄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掸掉了身上的焦黑,焦黑之下是新的,平滑的皮肤。朱鹮欢腾着钻进了他的天灵,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之感笼罩着他的心。只是,当他的目光扫过朱鹮族人,死气沉沉的妖人二层,在风魇处停留了片刻,然后,他看到地上的血躯。鲜血的温热瞬间被不祥的预感冻结,他几乎成了一道残影闪到那身躯之旁,轻轻将他扶了起来。片刻,他看向那只朱鹮:“我,怎么,救,他?”

朱鹮欣慰地笑笑,快声说:“你有这个能力。你知道么?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这么激烈的朱鹮觉醒了……自从……也罢,水火相生相斥,只是因为他们本身便为一个整体,火系妖类产生的水能救人于危难之间。”

柳玄思量片刻,那相生相斥的原理他曾听潇涯在竹屋说过,所以一时理解起来并不困难。只是如果说火只是一部分,水是另一部分,这一部分又如何引出另一部分呢?他放下潇涯,退后了几步,火焰腾地从地上窜了出来,将潇涯了围住。火焰一开始是暗紫色的,随着燃烧时间的增长,紫色渐渐变淡,被炽烈的大红色取代。

少量的水滴在大火中,火不会熄灭,反而会将那些水滴蒸发回天空;大量的水倾泻在小火苗上,小火苗便会熄灭。也就是说,如果水火相依相存,他们一定是同时存在并且是等量的,如果并不能发现哪里有水,这说明,水一直在,一直在总是被人忽视却无法离开的空气里。这个念头在柳玄心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猜想,既然水是以气体形式存在的,那火的作用就是将其化作液体形式存在。

柳玄将火焰的热量驱散到四周,火苗的上部也被带着向外展开,但由于根部不能动看起来就像一个被海浪撩动的海葵。潇涯身躯的上方凝出了一丝白气,一些火焰瞬间消失,看起来就像是火变成了白气一样。细微的变化被柳玄捕捉到,他心念一动,促进火焰逼近潇涯,一边还不忘驱散他们的热量到更远处。白气不断汇聚,就像当初在柳玄的身上汇聚一样,从纯白色渐渐变深,尔后是灰,暗灰,最后是黑。

“嘭”水珠迸溅,散落在潇涯每一寸肌肤。他觉得那水珠清清凉凉,极为舒服,减缓了身上的疼痛,被血液冲击的裂痕也感觉在慢慢愈合。朱鹮族人眼里露出精光,忍不住喃喃道:“奇才......当真难得,老夫上一次见到有如此悟力的还是他……不过他们也不像啊……”

潇涯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疼痛,他感觉自己能站了起来,微微一用力,竟感觉自己都未曾受过什么伤,只是血液与水混合在一起,在皮肤上有点粘粘的不舒服。他看向柳玄,一时竟不知什么滋味,只觉得苦涩和欢喜混在一起,冲击着泪腺让他忍不住想哭。而柳玄眼里虽有少见的激动,却握紧了拳头好似有些忧虑。

“你是,柳玄对吧?很好,悟性极高,我朱鹮一族算是又多了一位英才。”

“多谢前辈相救,只是晚辈想问,云海的裂缝怎么办?”

瞬间四人均安静了下来,风魇不觉右腿一软,险些没能站稳。刚才的一幕幕她一直看在眼里,跟着每一个发展或激动,或感慨,全不似未进传承之门前的那个冷漠之鬼。风魇本已润红的脸色瞬间变的煞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我该想到的……裂缝……”

朱鹮族人听了这话冷冷地瞟了风魇一眼,带着讽刺的语气道:“只怕是你千算万算,忘记了这道裂缝能带来的后果吧?你的这个算盘老夫算是看透了,想自己变成人类,又不想伤害到这两人……哼,到底是妇人,只顾着自己的目的。”

潇涯终是明白风魇为何会伤害柳玄,因为这世上能让潇涯承受锈刀之苦的恐怕只有他了,若不是为了救他性命,恐怕风魇断然没有办法走进传承之门。同时她还为这一步步的后果留下了挽回的余地,除了那道能引起四界混战的裂缝。

“老夫宁愿战死,也不愿再守这云海之巅一时半刻!”那朱鹮可能感觉在这种关头之下所有人的希望都在他身上,连忙厉声道,“况且人层的界魂已走,除非有你来守着人层!”说着他指向风魇,风魇不禁倒退几步,紧咬着嘴唇,并不作声。

“前辈!四界若是混战,多年苦心维持的和谐一并崩溃不说,多少生灵要受此牵连!”潇涯激动之下语气提高了不少,极其坚定地说,“晚辈斗胆……请您莫要离开。”

“哼,你只知生灵涂炭,未曾想过身为界魂的痛苦。况且,老夫想做的事,未曾有人能够阻拦!”

“朱鹮一族不一直以义字为先么?前辈,您挽回一场恶战难道不是大义么?”

朱鹮一时语塞,胸口一起一伏,他内心也在挣扎,苍生的命运和内心的道义与一己私欲和自由抗争着,当他看着那裂缝想干脆回去成全这天下太平,囚禁之苦将他又从这个选择的边缘拽离开来。这种道义已经不同于救柳玄这么简单的事,它需要付出自己几万年甚至千万年的自由,换取永恒的孤独和黑暗。

“你,可会守护人层?”他把希望寄托在风魇身上,只要她拒绝,自己的守护就没了意义,道义的抉择此刻他巧妙地抛给了风魇。

“我......柳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得到人的传承吗?”

“别岔开话题!此刻外面已不知是何种状况,你竟还有心情问这些!”朱鹮心急如焚,只盼她能说出一句拒绝之话,再等一秒都是煎熬。

“我不知道。”柳玄平静地说,与之前的焦虑大为不同,这让潇涯不知为何十分担心,他明白,柳玄若是能镇静下来,说明他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那最坏的打算,绝不可能是强迫朱鹮守着云海,如果说朱鹮要走,在场的三人没有一个人能阻止得了,那么这准备便应当是他自己留下来修复这一道裂缝。

风魇却是笑了,笑的绝望,将目光里的晶莹挤了出来:“我本是活在梦魇中,我们本该是形同陌路。我得到传承是想逃离阴兵的追捕,至于是人是妖我不在乎……可是那天你问我,愿不愿意跟你走…....我想,我想我该是疯了……想得到传承后便跟你离开,去哪里都无所谓......可是我漏算了,真抱歉给你和潇涯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原谅我的私心吧。从今以后忘记我,因为云海的界魂,不生不死,不入轮回,你我不再能相见了。”

柳玄目光一凝,他一直以为心里的这份情愫只能当作一个幻念,谁知竟是这样的结局。那一刻,他看向风魇的眼睛,有了一种像是三生石前潇涯看着明月刀的冲动。他也笑了,嘴角极其轻微地扬了扬——这动作直让潇涯心惊,他太了解眼前的这个朋友了,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让潇涯知道接下来他的选择。果不其然,柳玄向朱鹮族人微微一拜:“前辈,您回去吧。云海的妖层的裂缝,便由晚辈代您修复。”

朱鹮万万没有料到风魇会做这样的答复,更没有料到柳玄的选择竟是如此。他早有离去的念头,在思虑过后本是想不论风魇如何答复都再也不会去做界魂,但此刻面对拱手相让的自由身为一个长者,脸上仍不免被羞愧和尴尬染得一阵红一阵白,索性大袖一挥离了开去。这不能怪他,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舍弃自己的自由换取或许和他关系并不太大的一世太平。

柳玄又转向潇涯,目光一触即便让他此生第一次感觉到了眼睛流泪的酸,但随即被他恶狠狠地压制在眼皮里:潇涯正平静地看着他,嘴角也挂上了凄凉的笑意。白色的头发在无风的妖层无力地垂在肩上,他再也经不起了生离死别,更何况是生死轮回了无数次都无法再次相见的长决。柳玄明白,他尊重自己的每一个选择,也知道靠那朱鹮来守云海便是痴人说梦。他已经历了生死之痛,天下太平对他来说极为重要,因为他不会让其他人与他一同承担。“没关系,相比生灵涂炭,我宁愿我们三个承担痛苦。”

“不错……守着云海的是我,你应是比我更痛。”柳玄感觉自己眼里的泪好像有点难以抑制,轻轻地转过身,留给潇涯一个黑色的背影,“我希望……你走的时候不要回头……如果,如果你以后想起我的时候还会很心痛,那你就忘记吧……尽管它很难。”

潇涯看着那背影,只明白那背影背后的面孔应是泪痕狼藉,尽管声音里不带着一丝颤抖,但那延长了很久才说完的一段话,明显是用极大的力量才控制住的抽泣。他亦明白,柳玄所做的选择不是从风魇和他二人之间的取舍,而是一个根本不能称之为选择的逼迫。而逼迫他的,便是心里的道义和天下苍生。潇涯不愿再给他施加任何一丝痛苦,因此看向风魇:“把我的记忆还给我。”

“其实,我早在你举起锈刀之时就还给你了。”风魇无奈地看着潇涯,“只是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你完全忘记了一切。”

潇涯回想那段空白的记忆,发现那里的确是被重新填满了。明月刀,还魂丹,三生石的诺言。往事如潮水涌回心里,反而激得他扯着一边的嘴笑了。“柳玄,我想下一世我会带着明月刀来救你们出来。我们还会再见的……”

“希望如此。”依旧是黑色的背影,平静的声音。

“再见,柳玄。你……保重。”

柳玄没有回应,只是一挥手妖层燃起了熊熊大火,风魇退回了人层,潇涯不得不走到传承之门附近才能躲避那火的炽烈。裂缝重新被填补上,二人的身影他立在门前久久寻找,也没有看到一丝。

潇涯看看那属于人层的传承之门,里面已不再是一片黑,而是湛蓝的天和翻滚的云。他转过身,按照柳玄的嘱咐,没有回头,渐渐走向那扇门,风吹的脸颊如刀割。

“走的时候不要回头……对不起,柳玄,好好活下去的要求,我做不到。”

不再流泪,不再心痛,只记住两个比命还要重的诺言。他向前迈了一步,重心向前一倾,像一只被箭射中的雁,飞速坠落。

拥抱迎面而来的罡风,和汹涌的云朵。既然生离,何惧死别?你虽在,日升看不见孤影的云巅,我却不能长存烟锁看不见湖光的高山。

——————————————————————————————————————————————————————————————————————————————————————————————————————————————————————————————————————————————————————————————————风雪载途归路难,寒蛩惊梦引彼岸。

忘川青衫笑意浅,云海玄衣箫声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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