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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在人间》

下午四点十分,在听到军舰的汽笛声后我拖着行李独自走出供应站,没有忘记抬头看一眼这个我生活过的地方。我心事重重的低头走着,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供应站和码头并不远,我希望可以多走一会,但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那一刻我的心情是复杂的,在这个地方有我太多的委屈和不愉快,可我竟然在这一刻不舍、留恋。

许丹芬已经拖着行李箱在码头等我了,另外身边站着5个战友,其中2个是军官3个是士官。陆战队员们已经在船上等我们,看着他们整齐地穿着海洋迷彩,那一瞬间觉得他们好漂亮啊,我也很快就穿上这一套衣服了吧?

“姐,人齐了吧?走吗?”

“急什么呢,那么想离开啊?等等送你的人吧。”许丹芬看着我身后露出诡异的笑。

“送我的人?会有吗?”我一边怀疑一边转身,我看到了军需科全体人员。“他们真的是来送我的吗?”当时的我很怀疑,也有点自卑。

“难不成是来送我的吗?说不定你永远就离开这个地方了,难道你们单位的人不应该来送你吗?”从许丹芬的说话中分明能听到开心的成分,我也不确定这种开心的成分到底是什么。

虽然直觉告诉我这不是最后的分离,但我依然很感动军需科这帮战友们的行为,他们自愿也好,不自愿的也罢,在这一刻,释然吧!

“任毅,走得那么快,这么想离开啊?差点来不及送你!”科长和站长走在最前面,身后就是炊事班和供应站的班长们,当然少不了我带的几个兵。

“呵呵,没有,我不知道你们会来送我,没想到啊。”

“什么话啊,毕竟我们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来送送你是必须的。”站长说完就和我热情的拥抱着。

“站长,对不起,谢谢你和科长对我这么久的照顾,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趴在站长肩头对他说着悄悄话。

“呵呵,别这么说,没有的事,你还是很不错的。”

“任班长,炊事班人太多,我代表炊事班说几句吧。一开始我们大家很不喜欢你,甚至打你,排挤你,但是时间慢慢久了我们就知道你还是很不错的。老实本分,文采出众,我们心服口服。陆战队是我们每个人心中的梦,我们没资格去,既然你去了,我们希望你能好好发展,能好好干,我们相信你!如果可能的话,记得回来看我们。”班长李巍说完后带领炊事班的每个人都和我拥抱,他们每个人都说着“好好干”这样的话来鼓励我。

“任毅,供应站就这么两三个人,我来代表吧,不多说了,好话全都让他们说完了。希望你去之后好好干,对得起自己的选择。特种部队的生活可能会很忙,不要放弃你的写作,希望你有一天能回来。”司务长说完和我抱了一下就转过身去了。

虽然我和眼前这些人只有三四个月的相处时间,但依然感情浓厚,和他们在一起才是真正朝夕相处的。我真的没想到我一个新兵要走了他们竟然会来送,诧异,忐忑,挺不好意思的。我曾经为眼前这些人增添了不少麻烦,让他们生了不少气,如今要走了,一切都释然了。

汽笛声响起,船要起锚了,我第一次面向大家立正站好,端端正正敬了一个军礼。

科长和站长也同时向我还礼,这是第一次。

我和许丹芬登上船站在甲板上,我们一行人再次向岸上的战友们挥手,再见了,我的战友!

直到船开出很远,我才肯拖着行李箱走进船舱,突然觉得好累。

“姐,还是咱俩住一间吗?”

“不情愿吗?需要三天才能到站,你就珍惜这三天吧!以后都不会再有了,你还挑剔上了。”

“不是挑剔,是怕别人说闲话呀。”

“我许丹芬什么时候害怕别人说闲话了,你哪都别去,就和我住!”身边另外几个人听到许丹芬说这句话果然回过头用极度惊愕的表情看着我们俩,下巴都快掉到裤裆里了。

待我和许丹芬都安顿下来休息时,我才有空向许丹芬提出我心中的疑问:“姐,你为什么让我进陆战队呢?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对特种部队有想法的呢?”

“当初我没有进陆战队的时候我就想过,我既然参军了成为一名军人,如果能够进入特种部队成为一名特种兵,那么我的生命才足够完整,我的军旅生涯才不会有遗憾。当时我根本没有听说过海军陆战队,但就被莫名其妙的选走了。我给你们新兵连连长打过电话,虽然他拼命在吹嘘你的好,但是我知道了很多咱俩的共同点,所以我觉得你肯定和我的想法一样,觉得当一次特种兵的话军旅生涯才足够完整。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你坚持不下来的话,可以和我回支队。”

“那么你到底想让我在那个地方呆多久?永远吗?”我一开始参军就是为了服从家人的意愿,顶多到了部队考个军校就可以了,我从未想过永远献身在部队。

“这个我说不准,或许是三个月,或许是半年,或许也是一年甚至更久。只有大队长说了才算,对于陆战队而言我早就已经是个局外人了,我不能掺和陆战队的一切事务。如果你不够格,三个月你都抗不下来。”许丹芬说完便用着坚毅的眼神盯着我,我发现她眼中有些许泪花,难道是因为已经是陆战队的局外人而伤心?

“行吧,我最后一个问题,陆战队的训练强度,是新兵连的多少倍?”

“你是宁波白峰的兵,并不是最强的兵。但是你肯定听说过‘江山四大队’吧?‘江山’是个魔鬼训练基地。打个比方说,如果‘江山’的训练强度是普通部队的50倍的话,那么陆战队绝对是100倍的强度。什么是陆战队我现在不告诉你,等你到达陆战队之后,第一堂课就是让你明白什么是海军陆战队。”

“难道陆战队是海军中最强的特种兵吗?”

许丹芬转过身看着我淡淡地说出了答案:“不是。”

“不是!?还有什么?”我对许丹芬的回答非常惊讶,我以为海军陆战队对于海军而言就是最强的了。

“海军中最强的特种部队是‘海特’,从海军陆战队中再选拔更优秀的特种兵进入‘海特’,尖锐中的尖锐。你曾经在支队杂志封面上看见过‘海特’的照片,‘海特’穿纯黑色作训服,你好好回忆可以想起来。传说中‘海特’的基地在水下,所以到底在哪里我根本不知道。这个不是你考虑的范围,听听就行了。在陆战队生活我只送你两个字,坚强。”

早就听说过陆战队的恐怖和严格,尽管如此,我仍然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可以。几个月前就已经看过热播的《火蓝刀锋》,这部电视剧在我们所有海军的心中掀起了一股热潮。更不用想有多少普通老百姓在看了这部电视剧后选择了参军,选择了海军,选择了进入海军陆战队。只有军人才知道电视剧都是骗人的,都是演出来让更多的人选择兵种参军的,而真正的陆战队应该比电视中所演的更加严格和残酷。

两天之后,我们的军舰全速前进途中经过了宁德、福州、厦门、台湾、香港、最终抵达海南三亚榆林军港码头。三亚榆林军港是海军自行设计和建造的大型军港,具备相应的配套设施,满足各种大型水面舰艇靠泊需要,属军事禁区。榆林海军基地,是中国三大海军基地其中之一,位于三亚市郊。是解放军海军最重要的基地之一,是中国潜艇舰队的核心基地,这里属于南海舰队。

当我走出军舰登上军港时看到将近有一百号人在站在那里,奇怪的是其中竟然有陆军!当然还有和我一样的不少新兵。我们互相交头接耳彼此了解着对方的归属部队,这时五辆大巴停在我们不远的地方,紧接着一位副营职参谋吹响了铁哨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全体注意!迅速以三排横队集合,快快快快快!都有了——向右看齐!”

我们慌乱地站成三排队伍看着这位副营职参谋,等待着他继续发号施令,我看见许丹芬站在参谋的身后,冲我点了一下头。

“全体都有!向右转!登车!”

我们心怀忐忑地登上了大巴车,不一会参谋上车发给我们每个人一个黑色的眼罩让我们蒙着眼睛。当时已经是下午五点,烈日当头,我们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军笛在最前方开道,我们的大巴车以最快的速度行进着。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可以摘下眼罩下车了。

抬头可见的是一栋三层宿舍楼,这应该就是我们所有“新兵”的宿舍了吧?这一路上不让我们看到身边的环境直接把我们带到宿舍门前?这保密工作做的可真好。

“上楼后自己选择宿舍和床位,15分钟内收拾好床铺下楼集合准备开饭!最后一个下楼的做二百个俯卧撑!全体都有!目标宿舍!跑步上楼!快!”

在参谋下达命令后我们每个人争先恐后跑上了楼,想都不用想,我肯定和支队一起同行的5个人住在一间宿舍。我仍然选择下铺,仍然选择门口的床位,一切为了更快更优秀。

由于我在新兵连收拾床铺的最短时间为6分钟,我只叠好被子就匆匆忙忙下楼集合,我以为我是第一个,然而,并不是。参谋说最后一个下楼的罚二百个俯卧撑其实也只是吓唬大家而已,也有二十分钟才下楼的,参谋只是记住了他的名字而已。

“现在以最快的速度按身高站成四排,快!”

新兵连的时候我的身高不够当大排头,但是却站在大排头的旁边。三个月的新兵连经验告诉我,站在大排头身边挨得骂会少很多,所以这一次我仍然选择了站在大排头的旁边。

“前后左右互相看看,这个队列就是你们今后的站队标准,都记住自己的位置!这里不是新兵连,更不是你们原单位,不允许你们在站队的时候懒懒散散!都有!向右转!齐步走!”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每个人都在队伍里窃窃私语。这个时候我才有空抬起头看着周围的环境,一颗颗高大的椰子树清晰的告诉我这里是海南。而且这里的环境和楼宇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艰苦和破旧,反而很新。脚下的路是干净平整的水泥面,楼面上的海洋迷彩油漆看上去是那么醒目,那么舒服。健身器材都被刷了海洋迷彩,看起来很新。就连草丛中的音响都是刷过海洋迷彩的。身边偶尔走过一队队扛着枪巡逻的士兵,他们面无表情仿佛机器一样从我们身边无情地经过。放眼过去所有人都穿着海洋迷彩,而我们身穿海军藏青色和陆军丛林迷彩作训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显得和身边的环境不搭调。我走在前面看不到许丹芬,她应该在队伍的最后,她并不是来训练的所以根本不用和我们一样走队列。

在指挥员的带领下我们慢慢的看到了最终目的地——食堂,突然紧张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放松,看到食堂的我们仿佛已经闻到饭菜的香味,肚子也开始不争气的咕咕乱叫,队伍中甚至有人在悄悄讨论着陆战队的伙食标准。大老远我们就可以看到很多穿着海洋迷彩的陆战队员站在食堂门前高声大唱《海军陆战队队歌》。

“军中之军,钢中之钢

我们是祖国的热血儿郎

尖刀拔出鞘,炮弹压上膛

只等着冲锋号角吹响

涌浪中我们特别能吃苦

岸滩上我们特别能打仗

背水攻坚,势不可挡

海军陆战队的战旗唯有向前方

背水攻坚,势不可挡

海军陆战队的战旗唯有向前方......”.

这首歌在电视剧《火蓝刀锋》中确实不陌生,甚至我们每个人都会哼哼,但我们没想到的是这首歌竟然真的是海军陆战队的队歌。“饭前一歌”,这对于三军所有部队而言都似乎是一个不成文的矩,必须唱歌才能进食堂。

海军陆战队的伙食并不比温州海军基地的差,一样是4荤2素1汤,足够让我们每个人吃饱。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打好饭坐在餐桌旁,我看到很多人已经习惯性的拿起筷子开始吃了。但是慢慢抬起头发现气氛不太对,指挥员站在我们中间看着每一个人的动作,这一切似乎和新兵连的套路一模一样。

“谁让你们坐下的?谁允许的?都给我站起来!”指挥员虽然料到了这种情况,但还是忍不住发飙,我们只好一个个都站起来,站的笔直。“新兵连都怎么过的忘了吗?最起码吃饭的规矩都不知道了吗?看来你们在原单位都过的非常舒服,太幸福了是吧?听我口令,坐!”

我们齐刷刷坐下,但其中不免有人动作慢半拍。我知道这一切根本没结束,不整我们不罢休。

“不整齐是吧?起立!”

“哎呦我去,真回到新兵连了吗?”我身后有人在偷偷的自言自语着,幸好没有被参谋听到。

“坐!”

不远处的陆战队老兵看着我们笑了,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们老兵刚来陆战队的时候没有被整过?

“起立!”参谋一双眼睛快速的转着,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终于整齐了是吧?行,开饭!”

什么?开饭?站着吃吗?我在诧异了1秒之后就端起碗拿起筷子开始吃,可还有太多的人回头看着参谋,指望是参谋下错了命令。但......这是不可能的!政治部和我一起来的另外5个人看到我已经开始吃,他们也放弃了质疑开始以最快的速度狼吞虎咽。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和别人比速度,由于我才下连队三四个月,所以我对这一套并不陌生。

值得庆幸的是参谋并没有给大家限制吃饭的时间,并没有中途终止,而是让我们真正吃了一顿饱饭,尽管是狼吞虎咽。饭后参谋一路沉默把我们带回了宿舍楼,在楼下他只淡淡说了一句“回宿舍后收拾行李,打扫宿舍卫生,从你们每个房间选出一个班长来,然后早点休息,解散!”

由于这是一座空楼,房间非常多,楼道里传来各种调整宿舍高声大嗓的呼喊声,有喝止声,还有女兵的谩骂声。我和政治部的另外5个人住在一起,没有争论,没有大声大嗓,非常和气,仿佛我们已经住了很久一样。我们6个人来自同一个城市,来自同一个部队,再加上我和政治部的每个人关系都很好,所以我们不用拉拢关系,不用互相了解,他们直接开门见山的让我当了班长。

“我一个新兵,你们5个都是领导和班长,怎么会轮到我来当班长,你们别闹行吗?”虽然他们5个人根本没有架子,对我很好,但是新兵给老同志当班长我没什么底气,我立刻拒绝了他们的决定。

“别这么说,你看啊,咱们来到这里都是受训,是从零开始。你是新兵没错,但是训练的这一套我们好几年前就忘干净了,现在咱们6个人当中只有你最熟悉带兵的一套程式和训练的技巧,包括口令。所以班长非你莫属,这和军衔没关系。就目前来说咱们都是新兵,同等对待。”张干事都已经正连职了,说的都在理,我也找不到理由去拒绝,只好接受这个提议。

在打扫完宿舍卫生之后我们就准备洗漱休息了,但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晚上不太好过。这里不是新兵连,更不是原单位,根本不可能让我们舒舒服服睡觉,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改造,为了受训,为了让我们更加强悍。

“各位,我最后讲一下啊,谢谢你们让我当班长。我有种预感,今晚不会让我们过的太舒服,我和张干事他们在军校学习的时候一晚上被紧急拉练7次,我想陆战队绝对不会少于7次,你们别睡太死,袜子都穿着睡,衣裤整齐放好在身边。”

我这种预感越来越强,越来越强,但最终在12点左右时扛不住困意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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