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欧阳振华打完麦子回来天都黑透了，睡的迷迷糊糊的夏爱红觉得怎么着也得有十点了，看着一身狼狈的丈夫是一阵心疼：“吃饭了吗？”
欧阳振华摇摇头：“没来，她奶奶在后院下面条来，我来换下衣服。”
夏爱红点点头：“那你回来记来捎壶开水哈！”
过了一会儿欧阳振华果然拎着水壶过来了，夏爱红问道：“是刚烧来不？”
“咱娘下面条时打来！”
夏爱红压低声音道：“你看看床底下有啥？”
见妻子神秘兮兮的，欧阳振华好奇道：“我瞅瞅是啥好东西？”说着就蹲下身子往床底下看。
当发现袋子里是几十个鸡蛋时，欧阳振华有点生气：“这搁哪儿弄来？现在都在一个锅里吃饭明天给咱娘送去吧！”
夏爱红是又急又气：“早知道不心疼你个龟孙了就，这是人家老荆嫂子跟街坊几个心疼二妮，给凑来几个鸡蛋，你都拿给你娘吧！还一个锅里吃饭，你看晴妮跟你哥那几个小孩吃来一样不？你以为你大哥一家不藏私是不？我这坐月子一天吃来啥？你看着二妮胖是不？有种你这会儿就拿走！”说着夏爱红眼泪又啪啪掉了下来，这个傻丈夫人好是好，就是太听婆婆的话了，此时她还真有点怕丈夫一根筋呢！
欧阳振华牛脾气上来了：“拿就拿！”说着拎起袋子就要往外走。
“哇哇！”晓蝶也不知道是被吵醒了还是饿醒了大哭起来。
看着白嫩却明显瘦弱的女儿，欧阳振华最终是没走出这个家门，他没忘记晴妮前几天因为一个鸡蛋被老娘骂哭的事，那时心底就暗暗想，等以后有钱了孩子想吃啥就吃啥，眼下街坊送来几个鸡蛋自己还想着拿走，叹了口气：“罢了，怪我没本事，让你们娘仨跟着受罪了，你想喝鸡蛋茶不？我给你冲一个！”
夏爱红很高兴丈夫终于想通了：“我不饿，累了一天了，你给自己冲个吧！”
欧阳振华不说话用瓷缸冲了大半缸子鸡蛋水，看冲的差不多了端到妻子面前：“快喝吧！二妮吃着奶，晚上是该加点营养。”
夏爱红摇头道：“你喝吧！我真不饿。”
欧阳振华把缸子放桌上道：“你不喝我也不喝！”
半缸子鸡蛋水在两人互相推让中慢慢被喝光了，虽然里面只有一个鸡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夏爱红都觉得这是自己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终于晓蝶在麦子入仓苞米出芽时满月了，夏爱红觉得自己解放了，比起在床上躺着，她还是更喜欢在地里干活的感觉，没办法自己就是个劳碌命，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对她来说简直是个晴天霹雳。
国家早就有实行计划生育的政策，具体什么夏爱红不知道，大致意思就是说一家只叫要一个孩子，头胎是女儿的可能还好些，不过两胎及以上都该罚，当时大家都没当回事，村里谁家没有两三个娃呀？一两个都算少的，大家本来以为上面是雷声大雨点小，实在不行拿点东西就过去了，却不想这次是来真的了。
计划生育有个新政策是“挂四邻”，就是一户超生，邻居也受牵连，别的村儿已经有猪羊粮食被拉走的情况了，严重点的甚至拆房子的也有，一个孩子要带环，二个就得结扎，再多就强制性流产，马上就轮到自己所在的村子了。
一听真的拉东西抢人，这下村里是到处人心惶惶，张氏和欧阳博趁着夜色找到大队书记那儿，因为是本家，村支书到底还是把大致情况给说了下，末了说到底如何还得你们拿主意。
相比别家他们还算好的，张氏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两子一女，但如今已经大了，小些的女孩儿晓霞和晓晴一样大也是八三年的，那时政策规定是可以生两个孩子，按说也算是超生，不过不太严总归问题不大，他们从村支书的语气里听出来这次运动是政治任务，二胎及以上没生的引产，生了结扎重罚。
老二家头胎是个女娃儿，虽然刚生了二胎不过也算是将将在警戒线内，看形势结扎是免不了了，只是老二连个男娃都没有，结扎了可不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要是一个小孩就用不着结扎了，想到这儿张氏叹了口气：“也合该这样，早些年没这么严时，老二媳妇自生了晓晴后愣是怀不上，这有了吧又是个女娃，要不让她送人一个吧？反正没孩子的也不是没有。”
欧阳博蹲在地上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汗烟，听到老婆子讲的话眉头拧在了一起：“这样不妥吧？再说老二家也不会同意的！”那个二娃儿自己是见过的，生的白净喜人。
“她敢！你以为我就那么想把二妮送人？我再不待见女孩她不也是振华的种？不是没办法的事，你说送人和断子绝孙比起来哪个更好些？你有什么好法子？”张氏冷着脸道。
欧阳博用力在地上磕了磕烟斗：“依你吧！你去和老二两口子说去吧！”
第二天早上趁着晓蝶睡着夏爱红和丈夫女儿一起去后院吃饭，到了张氏就忙客气的招呼他们两口子坐下，夏爱红觉得很奇怪，婆婆很少这么和气的同自己讲话。
张氏见人都来齐了便开口道：“振华，爱红，现在计划生育抓恁紧不用我说恁也知道了吧？我跟恁爹去支书那儿问了，他说就咱家的情况你得结扎。”
夏爱红听了立马就蒙了，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欧阳振华见张氏还有话要说：“那，娘你还有啥法吗？”
张氏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这法也不是没有，把二妮给人家吧！这样往后等不严了恁俩还能再要一个！隔壁恁姨庄上就有一家，结婚十来年了一个小孩也没有，二妮去了不吃亏！”说着张氏也红了眼睛。
欧阳振华正要说话，夏爱红歇斯底里道：“不，我不会把二妮送走来，就是穷死饿死也不会把她给人家！”
张氏见老二媳妇激动，知道这是再所难免，毕竟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还是耐心的劝说着，谁知夏爱红像疯了样就是不听，慌忙的就往前院里跑。
张氏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儿媳竟然这样，想着当家的是儿子，转而又对欧阳振华说道：“娘也知道恁俩不舍来，可是这也总比当个“绝户头”强吧？”在农村没有儿子的都被称为“绝户头”，会一辈子被人瞧不起的。
欧阳振华有点木讷的点点头，张氏脸上一喜，果然还是儿子听话：“那我晌午就让人来抱二妮走吧！这马上马就开始抓人拉东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