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楼阁,清润的凉风丝丝渗入身心。桑锦一身墨绿绸衣,立在不远处的角落,眼眸里似是流转着异样的光华。放眼远眺,凤栖楼下一片大好景色,远黛清峻,映着那半边天的胭脂色,恍如怒放的芍药花丛。
如此……美不胜收的向晚景致。
眼前的云蒸霞蔚,忽然酸涩了眼角。恍然间,眉心沾上一点沁凉。潇潇眼波一转,却发觉浅碧碎花的衣袖已打上丝丝的水珠。
下雨了呵……
抬眸,那青碧火红交融的美景夹着牛毛细针,如同安谧的画卷一般。转眼,却见一身华绿映入眼帘。
“城主。”收起略显波澜的眸光,她轻轻颔首道,“城主不用去迎客吗?”
“这些事情由阿恒打理便是。桑某只是闲人。”桑锦温文一笑,细长的凤眸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温润清婉的女子,笑意中带了几许深长的味道。
“哦?想来溟城城主,定是个不凡人物。又怎会是闲人呢……”她幽幽地回了个浅笑,瘦削的身子往廊子里挪了挪,檐子下飞溅的雨水才不至于沾衣。
桑锦闻言,轻笑一声,修长如玉的指尖把玩着一把玉骨扇,“哗”的一声展开,墨字飞扬,倒是多出几分书卷味道:“姑娘说笑了。不过,恕桑某冒昧——可否请问,姑娘手上的镯子,桑某可是认错没有?”
“……不错。”潇潇略微一怔,温柔的眼眸里雾气袅袅,良久才吐出二字。
“那这‘流云银镯’,姑娘是怎么得来的?”桑锦略一点首,既而接着问道。
潇潇薄唇一抿,细想片刻,转而启言道来:“只是故人所赠。”
“故人?那……”桑锦刚想追问下去,却见潇潇明眸一黯,便自知趣,朗朗地笑起来,春风扑面般的笑意间却带锋芒,“是桑某好奇心太重了。来者都是客,姑娘既然是桑某的客人,桑某自当尽地主之谊。姑娘还是进屋,喝桑某一杯清茶,如何?”
潇潇莞尔一笑,温煦如初春融雪,月染清波。转首间,那温婉的笑意却化为乌有。
她手中的玉骨扇下,赫然系着一块青玉扇坠,青翠的幽光,生生扎进她浅润的眼眸中。
——“晏”!
那玉坠上的刻字,恐怕她今生今世也忘不掉了。
当年的洞房花烛夜,绿烟一身碧衣冷剑相对,正是为了讨回那块“晏”字玉佩,足以见得这青玉不凡。而今,这言笑晏晏的女城主究竟是什么身份,却真叫人心生疑窦了。
而她唯一确定的便是,桑锦,定是如风绿烟一般,是晏烈的心腹之一了。
晏烈晏烈,为何,在你走之后,还留下这么多的谜,要她一一来拆……
*
浅白的玉,摩挲在手,沁出莹莹的凉意。
云一墨的唇畔泛起一丝冷笑,指节微微发白,回头一望,却见一身曼妙紫衣立在身前。
“夫君。”子惜悠悠一叹,将一盏参茶轻轻放到桌上,明媚婉丽的眸中带有一丝忧虑,“怎么在看这个?”
“惜儿,你知道,当年你嫁给我时,我给你的那块白玉,是什么意思吗?”一墨俊眉一簇,拥起身边的佳人,轻声道。
“……家传之物,子惜自然明白。”楚子惜秀眉一弯,映出几分柔情。
“这白玉,共有四块,合成一块玉璧。潇儿那里有两块,你我都有一块。其实——这是娘亲留给我和潇儿的东西,另外两块,皆是赠给结发之人。”一墨解释道。
子惜沉吟片刻,张口道:“娘?怎么提到她老人家了……”
“娘啊娘,到如今,儿还是未看透您……儿错得……太多了!唉!”一墨长叹一声,松开身畔的子惜,清俊的眉宇里带有一丝异样。
“夫君,你是怎么了?”子惜仍是疑惑。
“惜儿,忆秋和阿霁,就都托给你了。我不能再不管潇儿,她要挑的担子,也要分我一半。”一墨抽出手来,温柔地将子惜的鬓发拢到耳后,转身便打开房门……
“夫君!”
子惜愣愣地立在房里,指尖仍是他的温度。只是,那一身儒雅长衫消失在门前,风住,尘香。
亦或许,这是他们二人都无悔的选择。
*
溟城,凤栖楼。
月下萤火,灯影幢幢,却不及凤栖楼亮如白昼的明光,映得一地通亮。
桑锦一身华衣,轻笑浅酌,一颦一笑,皆是优雅风流。这身女儿家柔美妆,却仍掩却不了她生来的豪气与潇洒朗气。比起绿烟的冰霜淡漠,桑锦看上去却是更加亲近。可谁又知道,那浅笑即止,字字斟酌,心思缜密的女子,可是比绿烟更为难测。
而她身边的阿恒,虎背熊腰,浓眉大眼,却像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人。他心里,也只有忠于桑锦如此简单而已。
坐在宾客席上,一身素净衣衫的女子显然有些不自在。身侧的宾客,非富即贵。而桑锦不时落在她身上不冷不热的眸光,在曳曳通明的灯火下却是诡谲。
“今日桑某宴请诸位,为的是迎接我北晏圣女大人到来。因此这次宴席上皆是素食,诸位请多见谅。在此,桑某以茶代酒,敬大家了!”
只见桑锦薄唇一弯,斜长英气的眼眸中流转着烟波,那唇角挑起的轻笑,似有似无,若即若离,竟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虚无飘渺,捉摸不透。
“多谢城主大人!”身侧的宾客一一端起白瓷杯盏。潇潇微怔一下,旋即也端起杯盏,澄澈的茶水散发出清幽的香气,正是上好的南贡明前茶。
清润的茶水缓缓饮入,凤眸微合,却见桑锦的眸光虚虚实实,影影绰绰,却是恰恰落在她淡雅的脸颊上。
放下茶盏,她再定睛望去,桑锦嘴角深长的笑意已收,明眸亮丽,映着灼灼的火光,仅是薄唇微合,似笑非笑。
“姑娘,让奴婢给您斟茶。”恍然间,耳畔响起一道娇柔的脆声,曼妙灵巧的婢女已从锦屏后方鱼贯而出,优柔浅笑,甚是乖娇。
清茶香气,一缕缕皆入了鼻息,竟是愈闻愈芳香扑鼻。眼前的火光更是一分比一分明亮,灼红了清澈的眼眸。不知怎的,眼前竟是花得厉害,一阵昏暗,一阵明亮,香炉袅袅升腾的檀香混杂着明前茶的清香,还有席上桑锦诡谲叵测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