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看到三儿的时候,他正坐在台阶上发着呆,看那眉头放不下的样子,显然是心事重重。
三儿在焦虑着想怎么处理攸关生死的大事,觉着眉头凉凉的,抬头看,小红的手就在自己的眉中央放着。
“怎么看起来这么没有精神啊,难不成老板又难为你了?”
男女授受不亲,三儿是个受着传统教育的孩子,有自己的一套判定规矩。男的用手无缘无故摸女孩子的额头,在三儿的定义中,那就是耍流氓,假如你是个长得丑的男孩子,那么你的罪名就更大了,你已经超脱耍流氓的范围了,已经隶属于******了,是******式的吓唬人。那么一个女孩子用手男孩子的额头呢?就像现在小红对三儿干的事儿,那这个就是被耍流氓喽。
还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三儿的内心是十分拒绝的,只是表面装作很享受的样子。
其实多耍几次也无所谓了。
三儿见小红来了,拍拍屁股起来了,问道:“你来了,昨天的事怎么样了?”
小红撅嘴“我说那样的话,自然是能办成那样的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小红欲言又止,把三儿着急坏了。
“只不过,要你亲自送到怡红楼里去。因为我们是女的,没那么大的力气嘛。”
三儿心想也是,不过转头看向怡红楼,门前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他实在是想忽略都忽略不掉,伸手指了指他们,道:“不是还有他们吗?无论身高还是体型,怎么看他们都比我有力气吧。”
不成想,话是说完了,小红的眼睛也红完了,委委屈屈的,眼泪眼看着在眼眶里打转,滴溜溜就要流出来。
“哎呀,你别这样好不,我也没招惹你啊。”
小红定定看着三儿“你还是瞧不起我,嫌弃我是个青楼的姑娘,要不然为什么不能送到里面,还是不想脏了你的人。”
“不是,不是,没有的事。”
三儿不劝还好,这一劝彻底收拾不了了,天雷勾动地火,小红呜咽着最后大哭起来,惹得路上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那眼光里包含了许许多多的意味,多到三儿直觉得浑身上下扎得慌。
正巧着老板听到哭声出来看热闹,一见是三儿惹的祸,上来狠狠给了个头槌:“你看看人家哭的多伤心,这得多让女孩子心寒才能逼的人家这样,说,是不是没给人家钱。”老板说教了一番,转过来对小红安慰道:“没事,这小子就是这样,等会儿我就把钱送到怡红院去。”
怡红院?
围观的人有人“哦”的一声,这一声包含了无限的遐想,顿时周围的眼光又变了,这次没有那么多的意味了,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而三儿看懂了,那是单纯的要杀人的目光。
“三哥,没,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林祥子的伙计跳了出来,绷着劲儿用力指着三儿,那指尖颤颤巍巍,那表情狰狞中带着心碎,哆哆嗦嗦好不容易说出来一句话“我恨你。”便消失在街头了。
人群中又有人“哦”的一声,这次不必三儿再费心的猜大家在想什么了,因为大家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那分明是……嫌弃……
三儿成名了,虽然和他想象中成名的方式不同,没做成受人敬仰的大英雄。
送豆腐的时候,隔壁家小胖子的娘耳提面命的对小胖子说教呢,看到三儿后,一向印象中那个刚强不屈的中年老大娘竟有点躲躲闪闪,不敢正视三儿了,匆匆警告了几句话,逃回屋子里面。
小胖子好奇的走到三儿跟前,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喃喃自语道:“看着不像是凶神恶煞的大坏蛋啊,为什么娘说他是最可怕的魔鬼呢?”
我真的那么可怕?三儿不禁自己都要问问自己了。
牙牙学语,刚回走路的小孩子张口朝妈妈要吃的,焦急的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年轻妈妈细声细语问道:“你要什么啊。”
小孩子指着前面“我,我,要,那个,那个。”
“哪个啊?”
忽然间小孩子不说话,滴溜溜的小眼睛看着三儿,三儿和煦给了个大大的笑脸,小孩子撅着嘴再也不哭了,只焦急的扯着妈妈的衣袖,“我,我,我要回家。”
三儿失望了,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确可怕了,但是自己真的是被冤枉的啊。
怡红院的两个大汉把三儿堵在外面,死活不让进去,急的三儿急忙解释:“我是来送豆腐的,你看,这是豆腐。”任凭他怎么磨口舌,就是行不通,无奈只好恳求道:“说吧,怎么样才能让我进去?”
守门大汉轻啐:“呸,说着卖豆腐,估计是来吃豆腐的吧,不管怎地,既然和豆腐有关,我就是不让你进去,看你这人品,别坏了我们家姑娘的清白。”
“我,我,小红,你快出来。”三儿急的就在门口大呼大叫,看那模样甚是急迫。
路过的老大爷唉声叹气:“这孩子,血气方刚,咋就那么急呢。”
废话,你试试抬抬一百斤的豆腐。
“小红,快出来,我坚持不住啦。”
小红小脸红仆仆的跑出来,扭捏白了三儿一眼“讨厌,有什么话,你,你到我房里说。”说着害羞的跑了。
这时三儿哪里还管的歧义不歧义了,总之先放了豆腐再说,跟着也进去了,那两个壮汉凶神恶煞盯着他一路,到了都看不见三儿的影子了,还放松不下来。
老板不知道从哪里招呼来四五个七八岁的孩童,站成了一排,细细叮嘱道:“记住叔叔刚才教你们的话了没?”
“记住了。”
“那好,真乖,看我手势,咱们一起来,预备,齐。”
老板指挥的行云流水,小孩儿背诵的整整齐齐,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甚是认真。
老板高兴极了,连连赞叹:“好好,这是糖,一人三块,你们走吧,记得多在大街小巷子里叨念叨念,把它传诵开来。”
不几时,镇上各处便出来了这样的顺口溜,那节奏,那词口,听上一遍就能朗朗上口。
“好小三儿,坏小三儿,豆腐坊的伙计叫小三儿,怡红楼的姑娘不容易,送豆腐的小三儿更为难,为啥?上了人家的姑娘没钱还。”
从外面看还只道是座宏伟的建筑,没想到怡红楼里更是别有洞天。
入眼是黑压压的人头在窜动,饮酒的,调情的,有醉汉摇摇晃晃不肯倒,有美女依依偎偎醉眼朦胧……各行个人,各形各态,全都集中在大厅中。而那大厅中摆满了的镀金的桌椅,金灿灿晃人眼球,厅中央被隔开,架起一座圆圆的高台,高台上便是莺莺燕燕的姑娘秀起婀娜舞姿,随便勾勾手指,眨眨眼睛,引得台下欢呼声如潮浪此起彼伏。
飞舞的七彩帷帐,加之窜流在人群中的五彩裙摆,配合着男女间欢声笑语,把整个怡红楼内的糜烂气氛烘托到了极点。
三儿又是惊又是奇。惊在一栋楼里会有这么多的人,奇也在会有这么多的人,想不出有多大的诱惑会吸引着那么多人着魔了般的疯狂聚集在这里。
兴许是小红提前打好了招呼,很快有人过来给三儿带路。
这不进不知道,一进去吓了一跳。
心想着不过是去内厨的路,结果领路的人带着他饶了一圈又一圈,单单是转过的弯模糊的记着没有十几也有七八。这路越走下去,三儿就越心惊,因为他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走了多长的时间,寻思着问一问引路人还有多少的路程,见他一副没有表情的模样,吓得犹犹豫豫最后不敢开口。
一边还在小心地跟随,领路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呆了片刻,自言自语道:“时候差不多了。”便让三儿放下豆腐。
三儿一看,这还是在环廊里呢,不是该把东西放在内厨的吗?忍不住就要询问,领路的人只是瞟了一眼,自顾自得按原路返回了。三儿不知所措,只得放下东西紧跟跟着那人走了,其实也不得不这么做,原因无他,相比于送的东西,三儿更在乎的是自己一个人根本就找不到回去的路。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了出口,前脚刚刚踏出去,后脚还没有跟上,就听见大厅里轰然爆发空前的呐喊声,人声欢呼一浪高过一浪,好奇的看了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三儿便不着急回去了,驻足想观望小会儿。
厅中央跳舞的姑娘们已经撤下了,站着的是一位绿裙子的小姑娘,涂了淡淡的腮红,画着墨黑的眉毛,即便是沾了一层粉,也能看出来年龄不过十五六岁,正值大好年华。
三儿心里说实话有点小酸楚,别人家这个年纪的女孩哪个不是娇生着惯养着,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她却已经站在了这个地方陪做笑脸。
生了哪家的人,进了哪家的门,这活在世上的道理也不过是这样罢了。
这边三儿感慨,那边小姑娘俏生生的话已经说出了口:“下面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压轴大戏了,请出来我们的花魁,思红。”
二节红木台阶的尽头隐隐有勾勒出一个人影,隐藏于轻纱的后头,那人渐渐靠近轻纱,便是一抹鲜艳的红映入眼帘,正是穿着一身的大红裙。
从中慢慢探出一只素白的手缓缓拉开遮住的帘,那人就这么一点一点走了出来,不像是走过了帘幕,倒像是穿过了画儿卷,仿佛画中倾城傾人的女子从画中走出来。
一时间场上的人都呆了,寂静一片,三儿也呆了,不为别的,只为能目睹到“传世画作”的这一刻。
到现在他才隐约明白了这怡红楼究竟有的是什么魔力。
三儿下意识道:“小红。”突然眼睛一黑,整个人就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