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黑了，从灰黑到黑，再到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星辰、没有月光，只有淡淡的灯光，灯光昏暗，老大坐在炕梢，双手搭在炕桌上，低头看着信纸，老大琢磨着应该怎么下笔，怎么给大姑写信：亲爱的大姑，你好！可能之前的信你没有收到，家里出事了，爸妈都走了，事情很严重，能不能帮着联系奶奶，让奶奶..不行，老大把信纸揉成一团，重新写：亲爱的大姑，你好！冒昧的打扰你，真的不好意思，家里出事了，爸妈都去哈尔滨了，你和奶奶能不能帮忙找找他们..不行，再重写：亲爱的大姑，你好！打扰你了，家里出事了，爸爸妈妈都去哈尔滨了，音信全无，联系不上，家里只剩下我们五个兄弟姊妹，不知道该怎么办？需要帮助..信，很简单，很含蓄，老大反复的看了两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读了一遍，读给弟弟妹妹们听..
“大哥，大姑会帮我们吗？”
“不知道。”老大苦笑一下，对于这封信，老大没报什么希望。
“大姑要是不帮忙怎么办呢？”
..
天亮了，东方的天空随着黑夜散去，先是灰蒙蒙，一点点越来越白，白云深处露出一片光，由白变黄，由黄变暗，一瞬间染成了桃红，整个东方都红了，渐渐地，鲜红的太阳露出半个脑袋，像陌生的孩子一样，羞答答的..
早上起来，老大折好信，放在裤兜口袋里：“我去寄信了，老二、老三，你俩带着小钰和小五去割草，多割点..”
“好，大哥，你去吧。”老三说：“割草就交给我和二哥了。”
“行，我走了。”
..
后山有一片草甸子，绿油油的草像初张的水稻一样，昂首挺直，勃勃生机，一米多高，草甸子中的空气湿润而干净，自然而优美，时不时传来虫鸟声声。草甸子中的隐蔽处，往往是母鸟絮窝的好地方，母鸟会找一个隐秘的地方安家，下蛋孵卵，常人很难发现，除非母鸟自己飞出来，要不然谁也想到鸟窝在哪里，草甸子里的鸟窝不像树上的，树上的鸟窝远远的就能看见，会爬树的人都能把鸟蛋掏走..像这样的草甸子还有很多，往往水少的位置都是好地，从草甸子中开出的新地，不仅土地肥沃而且松软如棉，种出的粮食大而饱满，两年内不用施肥..
老二和老三拿着镰刀走进草甸子，回身嘱咐道：“小钰，带着小五在旁边玩，我和你三哥去割草，别跑远了。”
“哎，知道了。”小钰应声道。
“山边蘑菇多，顺便采点回来。”
“好的。”
“挑认识的采，不认识的别采，有毒。”老三提醒着说。
“嗯。”
“没事呀，采回来咱们看看就行。”老二说。
小钰带着小五去山边采蘑菇。老二和老三割草，镰刀割断草身，发出科池科池的声音，割草时一定要注意，一不小心就会被草把自己的手划破皮，老二和老三小心翼翼，一下一下的割着草，即便是很小心也会伤到手，草的两侧都很锋利，一不留神就会被划破，老二和老二稚嫩的小手上出现几个小口子..
小钰寻找蘑菇，小五在一旁自己玩自己的，小五看着地上爬动地毛毛虫，他和毛毛虫玩，小五用树枝轻轻拍着毛毛虫的身体，嘴里喊着：“驾，驾，驾，快点跑，快点跑..”毛毛虫被打疼了，快速的爬起来，跑了一会儿，毛毛虫慢下来，小五就用手中的树枝再打一下毛毛虫，毛毛虫又快速地爬起来，爬了一会儿又慢了，小五再打一下..
老二和老三把割好的草一小堆一小堆的放着，然后再把草绑成捆，一捆一捆的立着，累了就拿一捆草放在屁股下坐着休息。
老大来到区里，区里不像农村，路面很干净，环境整洁，一条板油马路直直的通向火车站，火车站的斜对面是区政府，政府的大楼上赫然写着十六个大字：解放思想，真抓实干，与时俱进，实事求是。老大沿着马路往前走，远远的就能看见：中国邮政。买信封、邮票，贴上邮票，写上地址，老大来到邮箱前，把信轻轻地丢进去，看着邮箱，老大不由得叹口气：唉！摇着头走开，老大知道，这封信，也会跟之前的信一样，有去无回..看看时间还早，老大想起了王博，这离王博家很近，看看王博在干什么？顺便问问有没有父母的信，家里的灯油也快没油了，再要些柴油点灯用，老大这么想着，径直的往王博家走去，不一会儿，老大到了王博家，王博正在院子里调试着家里的拖拉机..突突突，突突突..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闷，一会儿沉，一会儿响亮。“王博，忙呢？”老大问。王博全神贯注的听着拖拉机声音，没有看见老大来，也没听见老大的问话。拖拉机的噪音很大，发动机飞快地旋转着，一股股浓烟从排气管中飞出来。老大走近，大声喊道：“王博，王博..”王博这才回过神来，听见老大的声音，扭过头来看了看，大声说：“姜玉玺..”
“怎么了？”
“有点问题，调调。”
“这个你也懂呀！”
“懂点皮毛，经常开，小问题自己可以解决。”王博大声的说，说完继续调试着拖拉机，拖拉机的声音又开始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闷，一会儿沉，一会儿响亮..老大站在一边看。过了一会儿，王博觉得满意了，关掉拖拉机，发动机停止转动，噪音顷刻间消失，耳边清净起来。老大开玩笑的说：“不好好学习，弄它干什么呢？”
“学习，别逗了，我的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没考不上，技校招人，我爸妈让我去，我不想去，没意思，还不如跟着我哥拉货..”王博一边说一边洗着手，手上都是拖拉机上的柴油味。
“技校也不错呀，下来就分配。”老大说。
“不错什么，下来就去井口，去下井我还用去技校学两年，那不是浪费青春、浪费时间吗？”王博说。王博洗了一道手，换一盆清水又洗一道，把手中的柴油味洗掉。
“不一样，从技校出来，懂很多安全生产方面的知识，操作起来安全。”老大提醒着说。
“大哥，别逗了，你去哪个井口人家不教你安全知识。再说了，我又不想下井..”王博说。这时，王博的父亲王杰方从屋里出来：“姜玉玺，你来了。”
“王叔。”老大很尊重的喊了一声。
“没事劝劝王博，让他去上技校，学习不好考不上，上技校也行，最起码有个一技之长，像这样吊儿郎当也不行呀！说了不听，一天就知道嘚瑟。”
“我哪有嘚瑟？”王博白了一眼父亲王杰方说：“我跟我哥拉货，挺好的。”（王博的哥哥王凯，开拖拉机拉货，为人爱玩，朋友多，社会关系不错。）
“你哥，你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除了打架斗殴行，干什么行？两天没看见他人了，也不知道这个兔崽子跑哪里去了..”
“这两天没活。”
“没活，没活隔壁李伟干什么去了？”王杰方反问着。李伟，王博家邻居，王凯的同学，专门开拖拉机拉货，为人很能干，每天都起早贪黑。
王博测着脑袋不在说话。
“就你们这样还拉货，真后悔买了这台拖拉机..”王杰方自顾自的嘟囔着。
“王叔，我劝劝他..”
王杰方气呼呼的走回屋里。
“惹你爸生气了？”老大小声的问。
王杰方是一个很有内涵的人，从来不发火，说话文绉绉的，老大来过这么多回，从来没见过王杰方生气过，即便是很生气的事情他也会压着怒火好好说。
“谁惹他了，被领导批了，停职休息。”王博看着屋里悄声说。
“停职？”老大疑惑的问。
“嗯。”王博点点头：“我爸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人直，见不惯就问，听不惯就说，得罪人了，被停职了..”
王杰方，七七年高考学生，有思想，学习好，为人直，忧国忧民，国家百废待兴之时，正需要他这样的人，毕业后分到了区里，由于成绩突出，升为科长。
“奥..”老大拉着长音。
“不说这个了，咱们班学习好的那几个都上市一中了。”王博看看老大说：“可惜你了..”
“这些同学考完试就没见过。”老大笑了笑说。那天，杨老师走后，老大想了一宿.。。最后，学习的心打败了自己，老大早早起来去学校，参加了结业考试，考完试就匆匆离开，直到现在，老大都不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
“关系好的这几个都完蛋，康俊琦、马立山、万金第、解文化、吴德..都不行，赵兴伟去技校了，我爸妈也让我去技校，你知道，技校出来什么也不是，跟没学一样，我不想去，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你想干什么？”老大问。
“先拉货，等身份证下来，去齐齐哈尔，我大姐在哪里，听说那边发展的很好，到处招人，我想去闯一闯。”王博说。
外面的世界很美、很诱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老大最大的梦想就是学习、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此时，老大除了羡慕之外还是羡慕！都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可是，老大却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没有海阔的水，也没有自由的天空..
“如果好，你也去，咱哥俩一起奋斗。”
“好。”老大无奈的点点头。其实，老大心里很清楚，就算好，也去不了..外面的世界不是自己的世界，至少眼前不是。
“差点忘了，杨老师找你呢，叫你有时间去找她。”王博说。王博忽然想起上次碰到杨老师的事情，杨老师让他转告姜玉玺：她找他有事。
“回头去。”老大笑着说。老大嘴上这样说，他是不会去的，他怕见到杨老师了。
..
老二和老三把割好的草一捆一捆的码起来，用绳子系好。小钰和小五回来，老二问：“采这么多蘑菇，拿来我看看。”小钰把筐递给老二，老二用手在筐里翻翻：“这个吃不了。”随手把一个蘑菇丢出去，接着翻：“这个也吃不了。”老二把吃不了的蘑菇都丢出去，留下可以吃的好蘑菇。四人准备回家，老二和老三一人背一大捆草，走在前面，小钰和小五一人抱一小捆草，跟在后面。
山野里，鸟语花香，天空中，一望无际！
中午，王杰方做了三个小菜，老大留在王博家吃饭，王杰方问：“你父母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老大摇摇头，怎么办？老大每天都在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他也没办法，眼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父母回来，祈祷着母亲能找到父亲，早点回来。
“你家的情况特殊，找政府，政府会管的。”王杰方说。
“真的能管吗？”
“能..”王杰方肯定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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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王博家出来，已经是下午，没有父母的信，老大拎着两瓶柴油往回走，脑袋里回荡着王杰方的话：“你家的情况特殊，可以找政府..”
回到家，草已经晾在院子里，老二正在炒蘑菇，看见老大进来，老二说：“大哥，刚炒好，土豆也熟了..”
“你们吃吧，我在王博家吃过了。”
老二盛出蘑菇，蘑菇清汤寡水的，没有半点油星。
“大哥，邮出去了吗？”小钰问。
“邮出去。”
“大姑几天能收到？”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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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刘爷爷过来，看着草说：“这草不够，还要五个这样多。”
“明天我带他们再去弄。”老大说。
“明天来我家拿推车，一推车就够了，一趟就回来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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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带着弟弟妹妹们准备修房子的料，草、黄土、木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