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姐不见了？”
楮夫人手一抖，茶杯倾滑，滚烫的茶水瞬间覆上她光洁的手背将白皙的肌肤灼地通红，一旁的侍女惊呼着取出手绢凑上去轻轻擦拭，楮夫人却仿若未察，望向一旁眉头紧蹙的楮云辰，唇瓣轻颤，“老爷...”
楮云辰闻声回望，暗叹一声，温柔地牵过楮夫人烫伤的右手凑到唇边爱怜地吹了吹，“别担心，有我在。谷雨，快去取冰蚕膏给夫人涂上。”他侧目望向跪在地上的藏珠院侍女，“小姐何时不见的？”
白露颤抖地埋着头，压抑着哭声回道，“每日未时小姐都会将奴婢谴开，说要一个人在松园里走走，奴婢平日会偷偷跟着，但今日突然有风，奴婢便想着给小姐加件暖褂，可等奴婢取完衣服回来，小姐就不见了...”
“小姐每日未时都会将你谴开？为何？”这丫头...
“未时，隔壁的蚕玉楼都会有唱小曲的，小姐便在...松园的寒松上听小曲...”
“在松上？”
“听小曲？”
楮云辰与楮夫人忍不住惊呼道，须臾，面面相觑。楮云辰揉了揉眉心，一脸头痛地自袖内取出一颗镂空雕花银铃。
“叮铃。”
沈商辞垂眸看着身前两个小家伙，笑的有点牵强，“你说什么？”
“我说，”战御珩昂着头，一脸认真道，“给我一间柳蚕房，上本店最好的菜最好的酒，还有来三个唱小曲的。”
沈商辞沉默地笑着，两个小娃娃？要唱小曲的？他知道这里唱小曲是干嘛的吗？
战御珩不满他的反应，大眼眨了眨，从袖内取出一块银砖，放在桌上。楮因罂在他身后惊诧地看着桌对面据说是蚕玉楼掌柜的人，从沉默地微笑变成了极为灿烂的微笑，她伸手轻轻扯了扯战御珩的衣袖，压着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人会变脸诶！”
战御珩被那软软地气息吹的脸直红，还是得意地朝那块正被沈商辞收起的银砖努了努嘴，也凑到楮因罂耳边轻声说道，“这玩意儿可厉害了，就能让这种人变脸。”楮因罂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回想起白露放在自己屋内暗格里的小箱子，心下有了想法。
沈商辞保持着职业微笑，打发了一旁的小二，亲自带着他们走上阁楼。这两娃娃衣装看起来都非富即贵，既然有钱，他何必去追究他们该不该在这听小曲呢？
二人被领进一间装潢雅致的房间，沈商辞吩咐了一下便微笑着带上门退了出去。
楮因罂乖乖地在大桌旁坐下，漂亮灵动地大眼好奇地四处转悠着。原来里面，是这个样呀。
“第一次出来吗。”战御珩在她一旁坐下，小小的身板挺地直直的，却还是比楮因罂矮上那么些，他撅了撅嘴，依旧挺着小身板。
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楮因罂此时的注意都被这间偶尔传进歌声溢满陌生的清香的房间吸引，她点了点头，第一次，这是她第一次穿过那层墙，她收回目光，笑意嫣然，看着战御珩，“谢谢你，战小公子。”
战御珩一副老气横秋地样子淡定地抿了抿茶，“不用谢，我不过是觉得你很像我老爹带回来的那些战俘，对了，喊我战公子就好，不要小。”
战俘？
楮因罂不明所以，她像战俘吗？她瞧了瞧战御珩那小老头样，忍不住一笑。
战御珩小脸一红，轻声咳了咳，便有人扣了扣门。“二位客官，菜来了。”
“进来吧。”战御珩眼睛一亮，回眸看了看楮因罂，见她满脸期待，双眸晶莹剔透好似珠玉，心下一阵满意，勾着小嘴望向不断上桌的佳肴。
“来，快尝尝。”将菜都往楮因罂面前推了点，战御珩抄起筷子，飞快地夹了几道放进楮因罂饭碗旁的空碗里。
楮因罂从小被娇惯着，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但这些菜却是她第一次出门吃的，自然有不一样的感觉，在碗里躺着的平时都吃得到的菜，此时都好像放着金光般。
“客官，唱..唱小曲的给您带来了。”
“进来吧。”
咬了口被切的小小的狮子头，肉汁瞬间在口腔内绽开，楮因罂满足地抬起头，望向鱼贯而入的装扮妖娆的三位女子。
三位女子一时也是没反应过来，她们..要给这么小的两个孩子唱春曲？
带她们进屋的小二转身低声嘱咐道，“沈掌柜说了，唱点普通的小曲就行了，别唱春曲儿...”
为首的女子颌了颌首，纤手一拨琵琶弦，玉珠走盘般清脆地琴声瞬间撩起了楮因罂，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女子手中的琵琶，小手无意识地拽紧了衣摆。
女子朝他们一笑，回首与后两位拿着古琴的女子点了点头，青葱玉指压弦撩拨，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缠绕着古琴的幽雅空灵，游荡于屋内一片静美......
微微推开门缝，楮云辰扫了眼里面，面色顿时黑了下来，他转身望向身后人高马大的战纵，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儿子把我闺女拐这来听小曲？”
战纵越过他，也朝屋内扫了眼，目瞪口呆。
这是他家那个闷骚少语的幺男干得出的事？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楮云辰，“这一定是误会。”
楮云辰眼刀剐了他一眼，抬手敲了敲门。
战御珩在屋内抛了颗花生进嘴，悠闲地回道“有何事。”
战纵额上青筋暴起，一把推开门怒吼道：“你老子！”
楮因罂吓得一抖，眼泪瞬间溢满眼眶，楮云辰一进屋就对上女儿那对湿漉漉的大眼，心下疼得紧顾不上训她，转身怒瞪战纵，“你这死老粗吓到我闺女了！”他几步上前将楮因罂抱起，眼睛还不忘剐战纵和战御珩几刀。战御珩倒一脸无事地被战纵抓了起来，楮因罂咬着牙关，泪珠在眼眶里转了几圈硬是没让掉下来，她扯了扯楮云辰下巴上小撮胡须，软声道：“爹，别怪战小公子，是我想出门的...”
“不，是我让她出来的，但是我没错，她也没错。”战御珩在战纵手下依旧昂着小脑袋，仰视着缩在楮云辰怀里的楮因罂。
战纵瞧着情况有些微妙，想了想，还是把孩子放下，在小姑娘面前，还是给他点面子。
不怪他？他没错？楮云辰垂眸瞅了瞅这个小娃娃，他黑亮的双眼是正气和执着，倒不像什么纨绔公子。
“回府。”
抱着楮因罂，转身便走。
屋内只余战家父子，二人对望一眼，不发一言地齐齐坐下。
“吃完吧。”
战御玦觉得实在不可思议，午时用饭的时候这老幺还一脸蛮不在意的样子，怎么未时就去拐了人家小女儿听小曲了？
她在战御珩身边转了第五圈，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闷骚的小子，突然开窍了？
战御珩面无表情地举着鞭子，顶着落日的余晖笔直地站在院子中间。
“大姐，这是怎么了？老幺干什么被罚了。”刚刚回府的战御衍一脸迷茫地走了过来，老幺鲜少犯错，这才消失了一下午怎么就突然被罚了。
战御玦笑的狡黠，她凑到战御衍身旁，悄声道：“他今儿的拐了楮家小女去蚕玉楼听小曲，被两边的老爹发现了。”
战御衍听后也是不敢置信，随即面色一白，“他有说过怎么知道蚕玉楼的吗？”
“没有啊，”战御玦瞟了他一眼，“你小子是不是给他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战御衍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开，“我还有事，先走了。”
战家大姐一手按在他肩头，凑到他身前，微微一笑，“我也有事，一起。”
二人走后，战御珩侧眸望向渐渐落下的夕阳，那温暖的红圈，好似今日桌上那道莲里啼红里的鸭蛋黄，她好像挺喜欢吃的，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被罚。
“爹，战小公子会不会被罚呀。”
听着女儿温软的声音，楮云辰不忍心让她难过，但心下一阵不爽，不过相处一日不到，就这么关心那小子，你出去的时候倒是没想过爹会不会担心，“当然不会，战家可是将军世家，不会轻易罚人的。”战家出了名的家风刚正，严谨，责罚对于一家子将士，都是正常的。
“那就好，如果他被罚了，我会很难过的。”楮因罂终于放松下来，开心地笑道。
“你难过？为什么难过？”因为这个小子？难过？楮云辰心里更不舒服了，这可是他女儿！
楮因罂眨了眨眼，望向牵着她的手走在一旁的楮云辰，“他可是我第一个朋友呀。”
“......”楮云辰心下咯噔，垂首看着女儿那张娇俏的小脸，她长得极像她那雁城第一美人的奶奶，甚至能长的更美，他与夫人都不敢让她出门不允许她与府外人有接触，生怕有人怀着不轨的心思靠近她甚至让她陷入危险...但是也不能一辈子如此......
“爹，”楮因罂小声唤道，她微红着脸，凝视着楮云辰，“我还能...找战家小公子玩吗？”
“......”不不不，还是太早了，还是让她在府内待着吧，现在还太早了太早了！
楮云辰满心醋意。
“可以吗？”楮因罂不放弃地又问了声。
“...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