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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钓钩,雷劫

2015年9月27日,中国福建,厦门,落云巷的小巷深处45号。

“晓时,要下雨了。”

司红菱似乎嗅到了一丝令她不安的气息,轻轻揉了下坐在轮椅中,正出神地在琢磨什么的方晓时的头,催促他赶快进屋。

“嗯,山雨欲来……”方晓时应了她一声,眼中神光如电,望着远处逐渐雾气缭绕的云顶岩,仿佛已经看到将要发生的那一幕,嘴里不禁喃喃道:“……雷劫,不知道这次会是谁,看这种情形,它像是寿劫,而不是境劫。”

修真之路,自古就有“无劫不成道”的说法,它与那一句“无魔不成道”齐名,是总结仙修之路两个最大凶险处的古谚。

“大概是那个叫云樗的老头吧,他,已经起码活了上千岁了。”

对于云顶岩上的那个樗老头,司红菱并没有什么好感。

一个多月前,她带方晓时到云顶岩上去看海、看云、听风、听涛……,让他这个还没有真正进入仙修之门的半吊子,也过一把驱风、驭水、起云雾、造幻景……的仙术瘾。结果遭到樗老头的一番吐槽,说什么无端施展这些仙术,是会招来灾祸的。

“是樗老头啊……”

方晓时不禁吐了吐舌头,想到了当时被严厉批评的那一幕。

“可是,如果樗老头被雷给劈死了,那小白、小黑、小花……,还有翠儿、阿瑛……他们怎么办啊?”

方晓时一想到这个可怕的结果,不禁有些着急。

小白、小黑、小花以及翠儿、阿瑛……,都是寄居在樗老头本体——樗树树洞里尚未化形成妖,但已经具有了一点灵智的小狐狸、小兔子和几只小鸟,另外还有一头比较罕见的影魅。

雷劫之下,在劫难逃,这是不争的必然,也是天威之所以令人、令妖都动容、敬畏的原因。

“二姐,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方晓时有些着急地扯了一下司红菱的衣袖,楚楚可怜地哀求她。

“什么事?”司红菱有些皱眉,心中泛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用你的天心鱼钩,做一枚避雷针……”

司红菱顿时张大了嘴巴,头脑凌乱了:——这个,可真够异想天开的啊!

“天威之下,没有侥幸,在劫难逃,只能应劫,从死里求得一线生机,——这是你也知道的古训。”

“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域内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已经有了一点灵智的小白、小黑、小花……它们也都属于这个‘人大’啊。”

“可……这……”司红菱被方晓时的辩解说得不知如何回答,头痛不已,“……可无端,去招惹那恐怖的千年雷劫,这不是在玩命吗?”处于崩溃、暴走的边缘,她语无伦次地不断碎碎念,“……可这样,会要人命的啊,我……我要……我简直要……疯掉了啊!”

“二姐,尽管放心啦,引雷入地,是‘地雷复’卦,这个在古本《易经》里头是有详细记载的,它是一切转机的开端,你就别瞎担心了啦。”

一句来自古本秘籍的易卦谶语,让司红菱的情绪顿时得到安抚,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在她眼里,方晓时不仅是她的弟弟,是一个身世可怜、命悬一线的残疾人,也是一个不通人情世故,善良和想象力都可以无节制,却又能好运时刻伴随、能出语成谶的神秘怪物。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可不许再这么异想天开了!”

“嗯!”方晓时用力点头,粉嫩的脸颊涨得通红。

司红菱不禁心中一软,伸手轻轻揉了下他的头,幽幽叹息道:“你都自顾不暇,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那一点生机已经快要崩溃了,还想着去帮别人渡劫……,姐去一下。”

“嗯。”方晓时听话地点头,看着司红菱跃到空中,化作一道红光消失。

方晓时靠在轮椅的椅背上,感到有些累了,这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猫叫,于是轻轻问道:“粉团,你说我刚才做错了吗?”

“喵~”

一只不到巴掌大、通体粉白、迷你的萌宠小猫,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眨着眼睛,蹭着他的手指撒娇。

“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

方晓时轻轻叹息,他在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全家遭遇到一场灭顶之灾,父母为了救他,至今生死不明,他活了下来,却因此落下身体残疾,全身骨骼悉数破碎,就连五脏六腑都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幸运的是,父母在他身上留下两道神秘的封印,保住了他一线生机,更为他留下了关于“风”和“水”的修炼秘法,留下神秘的“烟霞十三叠”传承,让他通过修炼,利用轮椅和特制的钢骨支架衣服,逐渐有了一点生活自理能力,能享受一点正常人的生活乐趣。

“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方晓时轻轻逗弄着撒娇的小猫,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幻想。

关于外面的世界,他知道的并不多,这些年来,喜欢旅行、冒险的水丹青给他寄来世界各地的风景明信片,让他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各种幻想和期待。

两年前,大姐司空绿腰送给他一个平板电脑,他学会了上网、看电影和各种视频……,通过虚拟,真正地接触到了外面的世界,记得第一次上网,点开浏览器,弹出网页的那一刻,他感觉与外面世界的隔阂瞬间被打破了,内心充满了激动和兴奋,不过很快,他看到了外面那个世界各种精彩和神奇,也看到了战争、犯罪、各种欺凌良善和社会的不公与丑恶……

——世界,它并不是一个梦而已。

——修行者,也不仅仅是在六如(梦、幻、泡、影、露、电)显现之幻境中,寻找真实意义的灵性黑客。

——意义,并不是别人给你的,而是来自你内心的声音。别人所给你的,往往会掩盖了你内心的真实,让你彻底迷失自己,成为别人通过他给你的“意义”来牵动、控制的傀儡。

——命运之轨,是人世间最玄妙的一种天机,它就像岐黄之道,虽灵丹奇药,若应机不对,也会错转生机为杀机,杀人于电光火石刹那,追悔莫及;不过,若能妙手得机,也可逆化杀机为生机,虽毒药却反作灵丹,起沉疴于生杀之际,肉白骨于回光绝命处。

……

那一阵子,方晓时写下了很多这样简短的感悟,有些很幼稚,有些又很睿智,甚至一时难以完全读懂,常常让他的大姐、二姐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尴尬地自我解嘲说:“我们这些所谓的大人,有时候,真的是生活在‘皇帝的新装’里头,反而不如那个说真话的小孩。”

方晓时没有上过一天的学,通过“烟霞十三叠”的传承,不仅学会了最基础的听、说、读、写,还熟读各种古老、神秘的典籍,通读浩如烟海的经史子集,知道修行世界里的各种风物典故,更擅长针灸和各种医方、杂术。

此外,方晓时还有一位父母亲为他定下的娃娃亲——水丹青,一个走遍世界,给他寄来一大堆风景明信片的漂亮小女生,一个有着中世纪某个皇室血统,却天生喜欢冒险,享受冒险的叛逆美少女。

“不知道‘拆拆’她遇到了什么?有大半年没有收到她的明信片了。”

“喵~”小猫轻轻点头,完全赞同方晓时心中的思念。

“拆拆”是方晓时他们家私底下给水丹青取的外号,就像水丹青他们家,也私底下给方晓时取了个“碎碎”的外号。

为什么叫“拆拆”呢?

因为她在五个月大的时候,有一天,父母外出不到三个小时,回家时竟然看到家不见了,眼前是一片废墟。

一出生就有好动症的她,居然在三个小时之内,凭借天赋蛮力,徒手将整座房子给拆了,人,却被毫发无损地压在废墟底下。

“粉团,我们进屋去吧。”

风骤然大了起来,雨,就要来了。

整座庭院布有一道强大的仙术结界,外面的暴风骤雨,一入庭院,就会被立刻削弱成柔风细雨,因为方晓时孱弱的身体,经不起这世间的风雨侵袭。

“是啊,该进屋了。”

转眼之间,司红菱回来了,她气喘微微,推着轮椅,把方晓时和小猫粉团带回屋中。

“都办好了,只是这一次雷劫,恐怕会很凶悍……”

司红菱担心不已,刚才的插手,她已经被卷入到了这一次千年之限雷劫中。

命运的轨迹,人与人之间隐隐存在的命运牵扯,是仙魔界最诡异、最难以弄得明白的神秘现象之一。

她更担心的是方晓时,这个避雷针的诡异念头,开始于他的心中,借她的手来完成,可方晓时现在只剩一线生机的身体,如何能扛住九霄之天劈下来的狂暴雷劫?

骤雨倾盆,如密集、急促的鼓点,敲打在屋顶、窗棂……,紧接着,一道霹雳划破苍穹,劈开天地间濛濛雨幕,落在云雾缭绕的云顶岩上,尚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一声惊雷,就在空中炸响。

司红菱一声惨叫,她系在裙带上的一个凯蒂猫小挂饰,骤然间,被炸成了无数的碎片。

漫天的细碎布屑在飞舞,她跌倒在地,身上冒起一阵呛鼻的焦味,空气中,也弥漫着电离现象,所形成的一股臭氧味道。

“——要命啊,我就知道是躲不掉的,幸好我有——傀儡替身术。”

“晓时,你没事吧?”

“我还扛得住,不过……”

水光流滟,折射出七彩迷濛的虹光,虹光之中,犹有十几处的雷电火花在“嗤嗤”作响。

方晓时抢先一步,施展了“水幕寄身”的护体法术,它带有诡诈、欺骗的成分,令自九霄之天降下的雷劫霹雳落在了他的护体水幕上。

“不过,它大概也只能骗得了这一次。”

方晓时边说,边解开身上的钢骨支架衣服,身体轻轻一颤,瞬间化作一道透明的水渍,滑落在地上,迅速向他的房间流溢,片刻之后便流入了一口巨大的清澈水池中。

他房间里最主要的部分,就是这一口大水池,由于全身筋骨断碎,内脏也缺损严重,完全禁不住地心引力的摧残,所以,大多数时间,他都化作接近透明的水液状态,躺在充满浮力的水池里。

“——快,二姐,你也躲到池里来吧。”

司红菱深吸一口气,跃到空中,轻扭纤腰,化作一尾红色鲮鱼,鱼尾一甩,游空窜地一下闪入了那一口大水池中。

司红菱本是一尾鱼妖,此刻现出原形,为的是以最强大的一面,来对抗这凶险的九霄雷劫。

轻点涟漪,浮出水面,张开的鱼嘴里吐出一片漂浮了片片樱红花瓣的清澈水幕,它悬停在水池上方,不断地四散开来,再折转回流,形成一片循环往复的流动水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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