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周芝皱眉。“师弟还是不明白，只听师姐此刻的哭声，便知道她这些年来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师兄你。既然如此，为什么师兄还是不肯现身相见呢？”
说不定，你们还可以复合。
“……唉。”直直地盯着周芝良久，梅少英摇摇头长叹一声。“小师弟，你是非要逼我到这个份上啊——师兄在江南，已经娶亲了。”
虽然黎茵还小，他答应她等她十六岁再娶她。可是，他想，这是没有区别的。
“什么？”周芝一惊。“师兄是说，你在江南……已经有妻室了？”
“是啊，”梅少英含笑点头，目光中露出温柔之色。“她是我当年在海宁救下的一个女孩，双亲都在战争中身亡。所以虽然没有禀告双方父母，但我们二人，已是互许三生的夫妻了。”
说着，又轻轻望向屋内。
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是他过去的未婚妻，曾经那么坚定以为，会携手一生的女人。
直到现在，梅少英还是不清楚，他是否仍爱着梅香。
因为当公子为了动摇她而命他伪造一封“遗书”时，他才发现，他和她的默契早就溶在了骨血中，是不需要思考，本能一样的存在。
只是他的下半生早已卖给了屋内的男人，又有孟黎茵天堂地狱也愿意陪着他去闯……所以，他们，就结束吧。
曾经盛开在黑暗中的爱，就让它凋零在黑暗中。
无声无息，不留影踪。
破屋内，梅香悲泣声声。
“梅师姐……”方修云试探地唤了一声。“你莫要太过伤心了，这书信，果真是你师兄留下的吗？”
“……”梅香颤抖着握着信纸，久久不语。
“呃，是我冒犯了……”
“是的。”
“……师姐说什么？”
“这封信，是少英留给我的。”梅香带着哭腔道，泪水沿着姣好的面庞流下，一滴一滴打在泛黄发旧的信纸之上。
“恕我冒昧，”方修云顿了顿，明知故问地问道：“梅师兄这封信上，关于当今圣上，有没有说些什么？”
“没有。”
“那……”
“他说！”梅香猛地大声道，嗓子因哭久而嘶哑起来。
他说，再见。
“他说，圣上是无辜的，让我不要报仇……好好过日子……记得想他、孝顺义父，还有……”梅香说着，再一次无法遏制地痛哭起来。
“……”方修云沉默。
那信上写了什么，饶是他不知道细节，也明白大致的内容，绝不是梅香说的那样。
既然“圣上是无辜的”，那又何必“不要报仇”？
梅香，还是畏惧皇权之势。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或者说，这才是正常人会做出的选择。他方修云非常人，可他也有顾忌的事物。如……她。
“我明白了。”方修云轻声开口。“既然梅师兄的遗言时这样……那便是我误会了，我们放下报仇，来说说姑娘的事吧。”
“小云？”梅香茫然地抬头。这孩子，不是一向最坚定报仇的吗？
“此次箫帅被诬，明显是圣上的手笔，这点无需再讲。如今唯一需虑的是，圣上此举，仅仅只是为了洗脱昔日罪行，还是想要同时打压颖国公府，又或者，他欲废后？”
“等一等……小云！”梅香胡乱地抹了几把脸上的泪。“我还是不能相信你，但是你刚才说了什么？圣上会想要废后？这怎么可能！”
“这……”
“如果你是想借此劝我对圣上不利，我警告你，这不可能！”
“……师姐误会了。”方修云苦笑。“您要听小云真正的理由吗？”
“说！”
“……”沉默片刻后，方修云开口了：
“这些年，我行走在宫外，见识了天下——梅师姐，你可知，我在江南的海贸生意，是全凭圣上前几年的政令才能壮大到今天？”
那是姑娘进谏的政令。梅香腹诽道。
“六年前我从京城一路逃回江南，一路都跟着海宁之败的难民，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呵……小云至今，还是不愿回想呢。”
“可是后来，我又看见，那些像潮水、蝗灾一般的难民，却被朝廷很快地安抚好了——当今圣上即位后的朝廷。这么说吧，我，也是吃当今皇上发下来的赈济才活下来的呢。”
“如果换成是先帝，定然不会如此。”
“所以你……”
“是啊，”所以不仅是我，就连梅少英、孟家姐弟，都无法再对皇位上的那人恨起来了呢。“从那之后，我对自己复仇的志向，也有些动摇了……此次回京，只是为了完成，当年的一个约定罢了。”只可惜……
“此话当真？”梅香仍有些狐疑。
但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放弃复仇什么的，还真是有点符合方小云的性格呢。
“自然是真。”方修云神色肃然，竖起三根手指发誓。“若我方才对梅师姐有半句妄言，叫我当即天打雷劈而死，且死后无颜面对先祖。”
“够了够了，”梅香摆摆手，天打雷劈的没什么，但死后无颜面对先祖，那对于极崇慕父亲的方修云来说真的是很重的誓了。“我姑且信你，而且……暂时不会把你的事告诉姑娘。”
“多谢师姐！”方修云笑了。
从梅香不自觉向下的眼神中他明白，那封信奏效了。
“但……”梅香不安地挪了挪身子。“你方才说的，圣上会废后，当真不是诓我？”
“师姐不必如此惊吓，虽然我并不清楚圣上和姑娘的感情如何，但是刚才那番分析，确是建立在如今局面的推导上的。”
“或许此时圣上只是想要打压颖国公府，并无改换皇后的意思，但如果颖国公府真的因此事倒了，箫帅身败名裂，到那个时候，失去娘家的姑娘还能做得稳后位吗？”
“这并不是皇上自己心意如何的问题——白骆河将军自六年前与姑娘共同迎立圣上后，在朝中便一直与姑娘为敌，他也有个适龄的女儿一直想要送入宫中，假如箫家倒了，他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世人都相信‘满门忠烈’、‘有其父必有其女’，假如箫帅因克扣士卒抚恤、走私兵器，酿成海宁之败滔天大祸的罪名被问罪，那姑娘在世人眼中的形象又将如何？她会变成一个贪财奸臣、卖国之贼的女儿！到那时，那些仰慕姑娘名声而依附于箫党之下的清流，一定会大半离开她！”
“此消彼长，姑娘还会有多少胜算，能保住她的后位？高揽没死，在宫中也是她的敌人。只要箫家这个口子一开，那些往日嫉恨姑娘的宵小们，一定会一拥而上，群起对付她的！”
“到那个时候，当今皇上，真的还顶得住那么大的压力，继续立姑娘为后吗？”
“……”
从梅香的沉默中方修云感到，或许，女官觉得是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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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死码出了这一章！！！
……感觉身体被掏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