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界河中酝酿起决定枫岭命运的海战,或者,不是海战。人类信心满满,而魔族,却忧虑重重。
两日后,吴城集结大军二十万,不待休整,于界湖北畔登船,一百余艘长百米的大船侧帆向河对岸山畔驶去,船上携带着第一批援兵。
事实上,纳加在河道中间的隐蔽做的很好,他们想给人类一个惊喜,但却没想到迎来了人类给他们的惊喜。柳宫在上下游都安插了足够的人手,有足够能力掌控全局。柳宫前后投了三种毒,鹅膏,氰毒和巨阴粉。巨毒不管这些纳加在做什么,什么姿势,就这么毫无察觉的布满了河水,直到人类战船行驶到纳加的头顶时,药效才慢慢开始发作。它让江水变成一片死地,人类的战船在二十三万千疮百孔的纳加尸体上飘扬远去。
一只美人鱼垂跃到监军船的船首像上,她中毒了。
船首的动静引起了船上士兵的注意,南风仙示意派人前去看看。
一名传令兵从快步跑向船头。
“监军,是美人鱼,似乎,哀求我们救救她。”
南风沉默不语,冷静的点了点头,片刻后又坚定的说道:
“敌人,射死她。”
传令兵深深行了一礼,脸上表情不舍的离开,在远处的船头远远地听到他的声音:
“传监军令,破甲箭,齐射。”
然而命令传了出去,弓箭手们却没有动作,他们的手在发抖,不忍心杀死这么美丽的生灵。
传令兵看到弓箭手们发抖的双手,仿佛看到了他们内心在与命令抗争,他有些恼火,但更多的却是轻松,猛然激动的回头看着南风,脸上充满了哀求的神色。
南风仍像没有发现这里的古怪一般,只是将手一扬,一个下切的动作非常的明显。传令兵看到这个动作,自然懂这个动作的意思,他忍不住低下了头,双眉紧皱着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他跪倒在船头顶层的甲板上,不敢抬起头,也不敢再看南风一眼。弓箭手们看到有人对着南风跪了下来,跟着不由自主的跪倒了一片,甲板上竟然想起了轻微的哭泣声。
南风终于动容了,他慢慢的走到船头,看着落层处那个跪在高贵的凤状船首像上的生灵……
萨拉是美丽的,美极了,一头紫色的长发垂落到了腰身,很粗,掩盖住了两边微微发青的脸角,一对精致个耳朵伸到外面,耳垂上吊着五颗大小均匀的珍珠,柔顺的眉毛略微紧皱在一起,似乎不想让人类看到她的痛苦。紫色的连衣裙紧紧的贴在身上,于腰部垂下无数的裙带,随海风而飘摆。金光闪闪的鱼尾弯曲在身下,跪坐在凤翅的一角。萨拉的双手恭敬地捧着自己从脖子上取下的珍珠项链,示意这是献给人类的礼物,希望这串珍贵的项链能换取人类对自己的仁慈。那双灵动中略显哀求之意的双眼,忍不住让人想要呵护她。她的头微微侧着,艳红色的小嘴在不停的颤抖,使萨拉显得那么无助,每个人都可以看出她对死亡的恐惧,与对生存的渴求。萨拉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表示着自己诚意,却让人们看到了她生动的内心。这一刻,人们只觉得她是活的,一个活生生的美丽的生灵,并希望下一刻她仍能活下去。
南风看懂了,萨拉很美,但是这不是打动船头那些士兵的原因。萨拉的容貌和气质不好表述:就像生在每一个男人心中一般,陪伴他们从动情到无情那段时光中走过的女神。她应该是虚假的,而她又以合理的理由到现实中来,她跪在每一个都熟悉她的男人面前,祈求他们的帮助。
南风看了看四周不忍伤害她的士兵们,也忍不住长叹一声,却又对萨拉说道:
“哎,你怎地偏偏跳上我的船?你还有何话要说吗?”
萨拉听到南风的感叹,眼睛渐渐的恢复了清明,她将双手收了回来,慢慢的拨开了头发,珍珠项链被她又带回在那修长的脖子上,高贵和温柔的气息渐渐扬起巨浪,又化成爱怜和忧伤,回落到战士们的心田。萨拉很想哭,但是她却不能,南风的拒绝她理解的很清楚,所以现在的她再也没有时间去哭。留给她能做的选择很少,于是她选择了唱歌,或许她真的想唱歌,她想让熟悉自己的纳加死后,仍有活着的人们记住自己。于是,她的双手与美丽的脸庞同时仰向天空,歌喉间跃出属于自己的绝唱……清唱着……清唱着……
“啊……啊--啊……
那--是--美-丽-的-海--洋--
或-许--曾-经-是-我-家-乡--
也-许-再-也-无-法-回---去-
却-难-以-阻-挡-心-中-向-往----
我--的--父-亲-就-是-大-海-
我--的--姐-妹-陪-我-成-长-
你-们-都--有-自己-的---爱---
请-活-着-回-到-他-们---身--旁---
我-们-再-也-无-法-回---家-
永---眠-在-他-乡-的-土-壤-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请-代-替-我-去-拥-抱-家--洋---
如-果-没-有-那么-一----天----
请--允-许-我-仍-在--你---心---间--
啊。啊--啊---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请-代-替--我-去-拥-抱-家---洋----
如-果-没-有-那么-一-----天-------
请……
允;许;我;仍在----你------心--------间;
啊……啊--啊---啊……
啊---啊--啊……
萨拉哭泣的双眼挂在思念和天真的笑脸上,高亢的歌声传遍界河,她却滑落向充满巨毒的河面,一些士兵们泪流满面的向她伸出了双手,却只能悲伤的看着她沉向深渊。一声响,似乎来源于心间,萨拉消失在波纹跌荡的河水中。一柄小剑穿入水面,水中滚起淡淡的血红。
南风低着头凝视那片在河水中翻滚的血色,又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回头走向船室,路间大声说道:
“战争中,没有理想。如果这句话仍让你们伤感,那么枫岭就会让全人类伤感,给我加速前进。”
传令官用尽力气才止住泪水,猛地站了起来,略带哭腔的大喊道:
“加速前进,加速前进!”
传令官头上隐隐传来了眩晕感,透过泪水的眼睛看到的世界,还有那首好像还在清唱的歌曲,为什么显得有些不真实……
……
丫水阻击战的结果令魔族上下震动,魔使抗议之声换回了一年内勿食河产的答案,愤怒的魔使把杨寻骂的狗血淋头。几乎拥有与神相媲美的力量的萨拉陈尸河底,二十三万纳加无一生还。留给魔族的时间不多了,人族已经打通了枫岭一线的交通,援兵会接连不断的加固三观防线,而西线边防的人类军队也趁势开始了摩擦试探,意图咬住魔族边军,让他们退无可退。魔族决定孤注一掷,在人类第一批援军未抵三观之前,突破三观防线。
时间只有三天,巴铬泰留下三支后备军团,命令飞毛腿军长巩固城墙,城外南北十里各设营帐,以备不测。其余兵力下令猛攻,士兵不计牺牲的布满城下,城头上的人类士兵仍只鞋子都能熏死三个魔族战士,城下打的毫无章法,城墙却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巨大损伤,只一日间,西门观防线岌岌可危。
陈莽站在敌楼上,双手使劲的搓揉自己的面颊,却止不住脸上的苦恼之色。城墙已经变成一座陡坡,现在连骑兵都能慢慢的登上来了,战屋无处立足,敌楼也倒了三座,道士们和士兵都疲困交加,有些道士已经抄起短兵与敌人打开白刃战。弓手们的腰间除了箭壶,又多挂了一柄短剑。唯有骑兵在昨天夜里带着伤兵撤离了前线,留下足够的辎重。所以,从昨夜开始,西门观再没有伤不伤兵的说法,而这些留下的士兵疲惫不堪,也无法安全撤离防线了。
战争打到这个份上,不是溃退就是死战,没有第三。陈莽再次提醒张仁心这场战斗即将结束,要他做好应对准备。事实上,也就只有道士和仙人还有可能付出些代价离开,但是他们暂时还没有收到监军的命令,只好耗在这早已注定结局的战场上。
陈莽不知道张仁心有什么打算,他受玉门军机阁直辖,让他尽量阻击敌人三天,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魔族十几天来轮番进攻,总军力终于显露了出来,百万大军兵犯西门观,十几天来损失十万有余,也取得了巨大进展。陈莽四下看看,还能战斗的士兵或许不到一万人了,完全被包围在西门观城墙上,防线基本上被冲垮,但阻敌的作用还在,魔族想要大规模跨越过去却是不可能的。
陈莽拔出了剑,这时候将军的职务已经完成,他自降成兵,准备上阵杀敌。不想张仁心却伸手组拦住了他的去处,四目相对,张仁心冲陈莽点点头,然后捏指成决,早已酝酿了两天的搬山之术立时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