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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那是一个下雪的季节,纷纷扬扬的雪花在风儿的怀抱里荡漾,极尽了温柔。

下雪的王城最美丽,白色的房屋,白色的街道,白色的树,甚至连人都一起变作了白色。在一片雪白中,人的心空灵而纯洁,最容易让人想起这个世界的美好。

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或者他根本没有名字。或许有,只是被这个世界忘了,或者是被自己遗忘了。当然这不靠谱。谁会把自己忘了呢?其实认真想想,他或许有名字所以说来让各位看官评评。“乞丐”算名字么?

见过他的人都叫他乞丐,因为他沿街乞讨。

他非常介意人们叫他乞丐,他更能接受他是孤儿。无论怎样,孤儿比起乞丐要好一些。因为孤儿总是得到同情,然而乞丐永远被厌恶。

可是事情永远不能如他所愿,因为他的样子太难让人联想到孤儿二字,只能想到乞丐者云云。虽然他极力保持身上衣物洁净,但它们那破败的样子已经把他与孤儿的身份隔离开来。有时候为了摆脱乞丐的身份他脑袋里会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比如在脖子上挂一个牌子,上书:我是孤儿,不是乞丐;或者有一天他的父母突然找到了他,并把他带了回去……然而这些想法并没有给他带来好处,反而让他更加苦恼,他常常为此而不开心。

对于乞丐的身份,他很无奈。“为什么偏偏是我?”他对上天的不公感到愤慨,却无能为力。“算了,乞丐就乞丐吧。”有时候他也破罐子破摔,坦然接受他是乞丐的事实。必要的时候他还会笑,安慰自己说“孤儿也没什么好”,然后耸耸肩,心里放宽了不少。

至于名字,的确是一个让人烦恼的问题。因为总有些人要问他名字,每每这时,他都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不喜欢和其他的乞丐在一起,所以连个绰号也没有,更没有名字。

乞丐不和乞丐打堆?这还真是奇怪的事情。大概他把自己归在了孤儿一类吧。倘若出现了很多孤儿,估计他会有很多的朋友,可能也会有一个过得去的名字。

“下雪了……”他一个人在一处街角自言自语。他咬紧了牙关,把自己缩在一个可以避风的角落里。仰头看着雪花飞舞。他讨厌下雪,却喜欢雪花。有一次一个乞丐问他,下雪的时候你干嘛老望天,他回答说因为雪花飘落的时候像自由的风。那个问他的乞丐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这个乞丐大概以为雪花和风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说不定他在心里已经骂了几百遍神经病了。

他时常感到孤独,特别是在夜晚。如果有星星,他会因为想要数清楚星星的个数而睡不着觉。真可怜,星星怎么可能数得清呢?他不喜欢看月亮,他说月亮的光不似太阳,没有温度,冷冷的,也不亮。

这就是他,非常奇怪的一个乞丐。

街上经常有些富贵人家的车马招摇而过,宝马香车。他大概是极其羡慕的,只是羡慕有什么用呢?有那么一刻他设想自己就是某某贵族,能过吃尽天下的山珍海味,能穿上最美丽的华丽服饰,能坐在舒适的香车里……人人都羡慕他,而不是他去羡慕别人。

只是这样的一天久久不能到来,也许永远都不能到来。他终究不是贵族,只是孤身一人,独自的面对着这个世界。冬天的风很冷,吹得人直打哆嗦。然而冬天的雪很美,只要你愿意在一个孤独的角落孤独的欣赏。这一份独一无二的美丽,就会刻印在你的心上。

他想过自己的父母,即使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流浪的,在一个又一个街角。如今他已经十二岁了(他恍惚记得是十二岁),从来没有见识过家为何物,但听人说,家是一个温暖的地方,即使是在冬天,也不寒冷。他想自己为何和父母分开了呢?也许是父母不小心把自己忘在了什么地方吧,然后他们找不到他了。他也会想是父母抛弃了他,但转念一想,仿佛自己的父母绝不是这样的人。他宁愿相信父母不小心遗失了他。正如上苍会不小心遗忘了某个人一样。所以这是不值得伤心的。

“爹爹和娘亲一定正满世界找我。”他常常为此而辗转反侧,一想到父母会因为找不到他而伤心,他也跟着担心起来。担心刺骨的寒风让他的父母受了寒,担心无情的冰雪皲裂了他们的皮肤。

虽然还只是一个孩子,他却有着同龄孩子没有的成熟。成熟意味着更多的烦恼,这毫无疑问。当其他的孩子跟父母一起玩闹时,他却在一个孤独的街角,一个人默默地想着怎么度过接下来的寒冷的夜晚。他最讨厌热闹,因为这个世界的热闹让他更加孤独。人们的热闹仿佛是对他最大的嘲讽,在他心里,人们的热闹是在向他炫耀。他把那灿烂的笑容翻译成“瞧,我们多幸福”。偏偏他是一个会嫉妒的人,明明羡慕却装作不以为意。

“我不在乎,我比他们更快乐”话虽这么说,他却时常为此而低下头,望着积雪的石板。

正因为此,有时他感觉整个王城就是一座空城,即使热热闹闹,他却依然孤独。也不知这王城中还有多少像他一样的人呢?他不明白,似乎所有人都不似他这般孤独吧!他这样想。然而谁又知道呢?心在别人心里,外人是看不透的。孤独或者不孤独,只有那个人自己完全明白。

雪花还在飞扬,像一片片白色的花瓣……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雪花在寒风中尽显狂乱。他有些招架不住了。连他自己都以为在某个寂静的夜晚,他将冻死街头。说到死,他并不惶恐,他大概知道人固有一死的道理,至于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他也懒得搭理。当今之际,好好想想怎么捱过这个冬天才是硬道理。

听说某某显贵的家族又要好心施舍了,他想去凑凑热闹。但他又不好意思伸着手问人家要,在人群中来来回回穿梭,最终也没敢凑到前面去要一点能够过冬的衣物。等到他下定了决心,所有物品都已经发放完了。他真恨自己,犹犹豫豫,畏畏缩缩。最终只好丧气而归,继续忍受寒冬的严寒。

他觉得自己还有那么一些骨气,心里认定自己就是一个孤儿。“若是果真伸手去要了那些东西,我就真成乞丐了”,每次没有伸手去要东西,丧气和自责过后他反而有些庆幸。庆幸自己还没有沦为一个乞丐。这样,他依然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安稳稳当好孤儿。倘若要了,恐怕就真是乞丐了也说不一定。

他不能靠要饭养活自己。他坚持这样认为。所以有时他会在一些店铺里找些活做。不过人们早已经认定了他是乞丐,愿意给他做的基本是跑腿的事情,累不说,报酬老板们也是不乐意多给的。在他们心里,给一个乞丐钱财,只要给了,有那么一点意思就已经很慷慨了。只要给了,他们就是乐善好施。他当然觉得不公平,不过有胜于无,不是吗?他平常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他是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

容易满足,是一件好事。因为易于满足的人总能开开心心。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开心么?

在生活中受到欺负是在所难免的。他面对欺负的时候选择沉默,只是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可以吓死一个人似的。欺负他的人都认为他没有骨气,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毫无意义的争斗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没骨气也好,胆小也好,只要自己活得好好的,就一切都好。“只要有机会,我会让你们好看。”多少次这句话都差点脱口而出,他想以此表达他的反抗。然而每次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他努力记住那些可恶的面容,并深深恨着他们。

他的生活平静而又孤独,终于有一天这样的平静被打破了。他的生命从此被卷入了一个大大的漩涡,失去了控制。

上天仿佛有一种力量,可以让人跟随他的安排一步一步走向他事先安排好的陷阱,最后掉入其中,被陷阱中的刀剑刺杀得血肉模糊。假若不幸死了,上天便解释说这是命;假若依然活着,上天便解释说,风雨后方见彩虹。无论怎样,上天都能自圆其说。

然而被命运缠绕的人总在不遗余力反抗。这种反抗在上天眼里微不足道,然在反抗者的眼里,反抗是他活着的意义。他们不知这种反抗是否有意义,只知道没有反抗就没有光明。

天和人的抗争终于没有结果。没有结果大概便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各位看官,请好好听我给大家讲好这个故事,且看人和天到底谁更胜一筹。笔者乃一痴人,所以我说的大概也是痴话吧。不过不是有诗云:“都言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么?所以大概痴话也是有痴人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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