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命是主人的,自己的命是羽卫的。自己的使命,就是遵守主子的一切命令和保护主子。
这是每一个羽卫心中所铭记的。
解语看着唇角维扬的项潭悠微笑。多久了,多久没有见到殿下如此安乐的神情了。她已经不记得了。
自见到公主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公主就是她终生的主人,是她一生所要效忠的人。那时的公主一脸颓废,因废了一只手脾气忽好忽坏,但她却不会找别人发泄,只是一个劲的折磨自己。
那时的公主只是刚满十三岁的女孩儿,本应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但公主全身都透着颓废的气息。自己阻止了多少次公主自裁,解语也不记得了。
后来公主渐渐的平静了,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终于,她开口说话了,那是公主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解语,这人世间最孤寂最痛苦时候的感觉,这些日子,我尝了个遍。”
公主入了帅帐,自那以后,她算无遗策,决胜千里。
可解语知道,在中军大营之中,她是指点三军,辅佐主帅的军师;而在夜里,她只是被噩梦惊醒,伏在自己膝上,明明难过,却没有掉一滴眼泪的小姑娘罢了。
真是令人心疼的一个姑娘。自那起,解语就决定要像对待妹妹一样对待这位小公主了。
两人正走着,便见对面一位着橙色女官服的女子急冲冲的跑过来,“长乐公主,长乐公主!”
项潭悠抬头仔细瞧了她一眼,随即道:“澄碧,何事?”
澄碧急急向她行了礼,道:“见过长乐公主殿下。殿下,我家公主摔倒了,您快去看看吧!”
项绮罗摔倒了?项潭悠蹙眉。绮罗毕竟是她亲姐姐,项潭悠听到这件事心底还是有点不舒服的,亦非常想过去看看,但多年来的历练让她很快就对此作出了判断。如果项绮罗摔倒了,澄碧第一时间找的应该是太医。
就算是在路上偶然碰到她,一般来讲别人都应该只是行个礼便跑去找太医,唯有公主让她停下来她才会说明去意。
但看澄碧这个样子,明显是专门来找她的,否则,现在她也不会眼巴巴的杵在这儿。
绮罗怀着五个月的身孕,摔倒了万一小产怎么办,项潭悠不是太医,澄碧再怎么着说完了事情也应该去找太医,怎么就直接杵在这儿了?
澄碧见项潭悠没多大反应,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她忙道:“殿下,我们公主好歹也是您亲姐姐,您就半点也不在乎她么?”
“我怎会不在乎姐姐?”罢了,她倒要看看这个澄碧要耍什么花招。项潭悠回头对解语道:“解语,你去找青宁帮你一起把这炭笼搬回去,我去随澄碧去看看姐姐怎么回事儿。你回去之后,好生详细的把事情告诉驸马,懂了吗?”
解语听得项潭悠话中有话,眸色暗了暗,重重的点了头。
*
越来越偏僻了。
项潭悠眯了眯眼,她猜想项绮罗应该没事,澄碧只是利用她为借口引她到某个地方而已。亦或者,澄碧替别人办事,不惜伤害自己的主子来替那人达成目的。
前者主使是项绮罗,后者主使,另有他人。
若真是项绮罗,那她要做什么呢?算计自己,她会有什么好处,还是,别人挑唆?
不,项绮罗应该不会真的有那么蠢,命自己的女官来给项潭悠带路,若最后项潭悠出了事,谁都会觉得这是项绮罗干的。
莫非,项绮罗是真的摔倒了?
项潭悠心中涌上不祥的预感,每走一步,那种不安的感觉便愈来愈深。
但她有很大的把握破局。她身边的羽卫分为明暗两卫,明卫就是解语、青宁那些人,而暗卫守在暗处,以防万一。有暗卫在,想动她可不是一般的难。
“长乐公主,就在这儿了。”澄碧带着项潭悠来到一座破旧的屋里。这个屋子是个旧的藏经阁,看起来已经荒废了很久了。
这里?项潭悠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她已经猜到幕后之人想做什么了。
“我的孩子……”走进屋里,便看到项绮罗痛苦地倒在地上。她捂着自己隆起的小腹,面色惨白。
项绮罗的腿不停地踢动,显然是痛到了极致。
“四,四妹!”项绮罗眸中含着泪,她朝项他现在伸出一只手,“四妹救,救救我的孩子!”
项潭悠忙过去抱住她的身子,唇瓣紧抿。很显然,澄碧受他人指使,不惜害了自己的主子来完成任务。
“澄,澄碧。”项绮罗伸手指向澄碧,狠狠地瞪着她,“你,为什么?”
澄碧已经站在了门外,她阴笑道:“公主有所不知,澄碧本就是主上派来监视你的人而已。澄碧这样做,只是在遵循主上的命令。”
言罢,澄碧猛地关上门,把早已准备好的锁套进门环内。
“二位公主不要怪奴婢,要怪就怪你们是懿文皇后的女儿罢!”澄碧惋惜道,“唔,好好的两个如花似玉的人儿,如今便要香消玉殒了。来人,把柴火摆上来!”
项潭悠嘲讽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皇后娘娘或者永慧公主想要我的命了。”
“公主猜到了。”澄碧言道,“没办法,长乐公主,谁叫您得罪了娘娘和永慧公主呢?”
“再则我们娘娘历来讨厌与懿文皇后关系或者同懿文皇后相像的人。所以,长宁公主的死活,不过是棋子有没有用的道理而已。”
这话如同利刃一般刺进了项绮罗的心里。她死死的瞪大眼睛,半晌,她低低地笑了起来,“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我竟然只是棋子!”
多年来的感情,一瞬间被撕开,剩下的只有虚伪的利用。她是棋子,原来她只是棋子!怪不得,怪不得啊。这些年来皇后只是保证她的吃穿用度,可在她病了之时皇后看都不看她一眼,只让来太医看她。
若是真是要照顾她,又怎会如此。这么多年了,自己所享受的物质东西,不过只是她一句话的事了。
她从来不管束自己的言行,致使自己地名声在外头如此之坏!
偏自己还傻傻的以为,皇后她们是真心对自己好啊!
项绮罗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她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都是在被皇后当枪使,用来对付自己的大哥他们。自己,不过是个棋子,没用了便可以轻易的舍去。
门外传来沙沙的声音,应是柴火与地面摩擦而发出的。
又“啪”的几声,外头的人拿了油桶正往各处泼,泼完就要绕到后方泼。
趁着此时,项潭悠取出缨络里的玉哨,吹出了声音。外头的人专注于准备使火尽快燃起来的东西,一时也没注意。
项潭悠细细的听着动静,只听得后面的墙被石子敲了敲,发出了“砰砰”两声。她对着左边的方向道:“抓住纵火之人,要主使。并且要迅速查清他们的亲人或者很重要的人是谁,不能让他们被灭口,知道了么?”
过了一会儿,项潭悠便听到火燃起来的声音。
竟是要活活烧死他们。
项绮罗抓住项潭悠的衣袖,“妹妹,是姐姐对不起你。”
“没事。”项潭悠摇头,“是我连累了你。是我没有忍气吞声,得罪皇后和永慧公主。这次,就算是我们死了,她们也有办法嫁祸给别人。”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项绮罗动了动,只觉腿间有一股热流缓缓流出。
项绮罗嚎啕大哭:“我的孩子啊,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姐姐。”项潭悠拉住项绮罗的手,“你相信我,我们是不会死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她们既然动了杀心,那我便亦让她们尝尝被算计的滋味!”项潭悠的唇弯起一抹冰冷的半弧。
她抬头——这间屋里的窗户很高,以她和项绮罗的能力,是无法从那里逃出去的。
幕后之人真是找了个好地方。
火,受了油的辅助,燃烧得更加猛烈,屋子里易燃的东西很快便被引得燃烧起来。不一会儿,一股股黑烟冒了出来,呛得二人直咳嗽。
项潭悠把浑身无力的项绮罗往怀里推了推,随即腾出一只手捂住了口鼻。
“公主!”
暗卫从那高高的窗口跳了进来。
“属下救驾来迟,请公主恕罪!”暗卫单膝跪地,“属下这就救公主出去。”
“不。”项潭悠道,“把我姐姐带出去。”
暗卫愣了下:“可是……”
“每个羽卫都应该知道,主子的命令必须遵守吧!”项潭悠轻轻地把项绮罗推进那暗卫的怀里,“快带我姐姐走!”
“妹妹!”项绮罗尖叫道,“要走一起走!”
“暗卫只能带一个,他会把你送到大哥那里。”项潭悠平静道,“你放心,我死不了。”
暗卫深深地望了项潭悠一眼,咬牙道:“属下遵命。”
他俯身抱起项绮罗,足尖一点,跳上了那扇高高的窗户。
火,顺着垂在地上的布帘燃烧而上,瞬间将柜子上的经书燃烧,一直向上,燃上了屋顶。项潭悠已经被困在了一片火海之中。此时的她紧紧握着袖子,脑海中飞速分析着前因后果。
正是因为她得罪了皇后和永慧公主,所以她们中的某一个人对她起了杀心,然后抛出项绮罗这个棋子来引她进这个破旧又偏僻藏经阁,然后,烧死她们两个。之后,皇后或者永慧公主可以把这件事嫁祸给别人,而这个人,必然是利益与她们对立的那一方,很有可能是皇贵妃她们。
一石二鸟之计。
且幕后主使最有可能是那个冲动的永慧公主。
因为就算项绮罗是棋子,但对皇后一派来说,她还有利用价值。
项潭悠歪着头,眸中映着那一片火光。她从做出与皇后作对的决定之时就想过有这么一天,一石二鸟又如何?就让那些人看看,自己是怎么破局的。并且,她会让幕后主使,永无翻身之地。
绮罗小产,那她么?
项潭悠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反正这只手手腕以下的部位已经没了知觉,就让这只手再伤重一点。她右手被废的事,只有二哥、解语和她自己知道,利用这只废了的右手,换那人不得翻身,值。
她闭了闭眼,也不知顾少筠看到了她在路上做的标记么?
她算是把命交代给顾少筠了。这破旧的藏经阁偏僻难寻,一时半会别人是看不见着火的。所以她随澄碧来的路上趁澄碧不注意用了簪子在长廊的柱子上划下了标记。到了长廊尽头,便可以看见着火的藏经阁了。
*
“公主,您要做的事都办好了。”澄碧恭恭敬敬地跪在永慧公主的面前。
永慧公主十指蔻丹,轻轻抚过手中的玉如意,“你做的很好。本宫就要让那长乐公主看看得罪本宫的下场。”
再则么?自己和那致果都尉的事若是败露,她可不甘心一个人受罚,她死都要拉个垫背的!
“这件事,我会亲自告诉我母后,你们不许说一句话,懂了吗?”永慧公主望向身边的那些亲信。
“是,公主!”那些亲信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