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即将结束,闻丞的作业也及时完成了,没有了作业的包袱,闻丞又开始整日坐不住,她坐不住殳芒也就没有了清净,她也不明说就是有事儿没事儿就在殳芒屋里晃荡来晃荡去,殳芒实在拿她没辙,就问她:“看你这么闲得发慌,要不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儿?”
“真的!?”她两眼泛着幽幽绿光。
“嗯。”
“什么地儿?”
“让你们仨可以表演的地儿。”
“KTV?酒吧?”
“到了你就知道了,赶紧去把他们都叫上。”
“哈,我知道了!芒,你不会带我们去地下通道吧……”
“……”
结果到了地方,闻丞发现既不是KTV也不是酒吧,更不是地下通道,而是一间开在后海的咖啡屋,闻丞、陆翛和郜速都不知道殳芒要干嘛,就见她气定神闲地往里走,闻丞一把拽住她:“你要干嘛?”
“进去就知道了。”仨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解。
等进到里面,四个人还没找地儿坐下,就见一个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男人走了过来,笑呵呵地对着殳芒说道:“哟,稀客,你怎么来了?夏天呢?”
“来看看您啊,他家里鼓捣乐器呢。宋叔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闻丞、陆翛、郜速。”
“哟呵,你们好啊。”这位姓宋名熠的男人看容貌应该已经将近半百,可笑起来眼尾的纹路却丝毫不减年轻时的锐利,右前臂上有着醒目的放荡纹身,黑发与白发混杂相间却显得他更加随性自在,他说着话就伸出右手,闻丞反应快握了上去,她刚一握上心里暗暗惊讶了,这样粗糙的老茧,应该是经年累月磨练琴技的成果。
“宋叔叔你好。”闻丞笑盈盈的。
“宋叔儿好。”陆翛和郜速也礼貌地打招呼。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姑娘,说吧,来叔儿这儿干嘛来了?”宋熠一上来就和殳芒开门见山,他的眼风扫过四个人最后停在殳芒脸上。
“我来给您推荐新人。”
“新人?”
“前几天我听夏叔儿说,您这儿的驻唱歌手走了,正在招人,我朋友想过来试试。”她这么一说完,闻丞三个人明显愣了一下,宋熠看在眼里。
“我是在招人,行,你们可以试试,不过你们几个应该没成年呢吧。”宋熠从口袋里拿出烟点着了开始抽,“我这儿不用童工,你们想试可以试,但是肯定不能留不下做长期。”
“没问题,我们就是来见见世面的。”闻丞豪迈地答应,殳芒本想再帮闻丞争取一下,闻丞却几乎微不可见地对她摇了摇头。
夏风习习,水面上游着船只,天边的云像是一只一只的小兔子,白绒绒的,那时的后海还没有上百家令人眼花缭乱的酒吧,还是个可以安静倚窗而望的地方,宋熠带着四个孩子往他的酒吧走去,到了地方,从外面看酒吧并不起眼,走进去却别有洞天,沿着逼仄昏暗的楼梯往下走,走入地下室的一瞬间有暖光从头顶洒下来,灯光的亮度怡人像是自然光,地下室的正中央摆着乐器和专业音响设备,周围围着舒适的小沙发和座椅,客人坐在这里听歌聊天都会惬意舒适。现在还没到晚上高峰期,客人基本都在楼上喝茶聊天,地下室只有他们五个人,宋熠找了个居中的位置坐下,调整到舒服的姿势就对他们说:“我先听听看的。”
闻丞三个人走到中间开始商量做准备,殳芒坐到宋熠身边的位置,宋熠压低声音问她:“他们就是夏天最近在教的那几个孩子?”
“嗯……他还说别的没?”殳芒还挺好奇夏天会怎么跟朋友说起闻丞他们。
“他说还差点儿火候,还没急着带出来见人,没想到你们自己倒来了。”
今天如果是夏天带闻丞他们出来见见这些玩音乐的朋友的话,那就是说明闻丞他们已经练得有模有样了,可他只是说了还差点儿火候,那就是说明他们还是有不少问题,殳芒开始担心带他们来是不是有些冲动了。
殳芒还在担心,只听闻丞拿着话筒说道:“《黑色幽默》不插电版。”
…………
难过是因为闷了很久
是因为想了太多
是心理起了作用
你说苦笑常常陪着你
在一起有点勉强
该不该现在休了我
不想太多
我想一定是我听错弄错搞错
拜托我想是你的脑袋有问题
随便说说
其实我早已经猜透看透不想多说
只是我怕眼泪撑不住
不懂你的黑色幽默
想通却又再考倒我
说散你想很久了吧
我不想拆穿你
…………
郜速弹着一架隐在阴影里的钢琴,看不清表情只能看清印在墙上的剪影,和听到从他指缝间倾泻而出的音符,陆翛配合琴音弹着一把木吉他,他的技巧很好,让没有了架子鼓的旋律饱满了起来,音乐少了些悲怆,闻丞头顶一圈灯直直射下来,让她看着像是遗世而独立的女伶,她的声音总是极有辨识度,有一点点儿小鼻音,让她阐释一首歌时候的口气更有了标示性,她总能把歌曲里的感情深埋入自己心里,等沉淀好了就唱进你心里了。
曲毕,最后一小节的音符也被隔音墙像海绵吸水一样吸收完了,室内恢复了安静,静得殳芒能听到每一个人的呼吸声,闻丞保持着站姿没有动,陆翛抱着吉他保持坐姿没动,郜速坐在钢琴前也没有动,他们都等着宋熠说话,哪怕破口大骂。
宋熠并没有急着发表意见,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膝盖,思忖着,然后竖起食指和中指:“每周二,给你们两首歌的时间。”
“啊,啊!”闻丞太兴奋,到处抓到人就抱,“殳芒,两首歌诶!两首歌!”
“先别兴奋,那个小伙子,就你,刚才弹钢琴那个,你弹两下吉他让我听听。”
郜速乖乖从陆翛手里接过吉他弹了起来,弹的就是刚才陆翛那首,他没弹几个小节,宋熠就让他停了,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你最近先钢琴吧,吉他回家再练。”
“回头你们跟我拿几首适合在这里表演的歌回去练……”宋熠还在絮絮嘱咐着别的,殳芒却只注意到闻丞那贮藏了星空的眸子,她的快乐就像是天边容容流动的彩云,那样美,也那样容易破碎,大抵,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开学后没多久,闻丞、陆翛和郜速就开始每周二在宋熠的酒吧里唱两首歌,闻丞一直个子不高,长得还嫌小,所以到了周二她会偷偷在书包里塞一双高跟鞋带去酒吧换上,还有衣服也尽量让人猜不出她的年纪,殳芒有时会去看他们表演,她看着闻丞略施粉黛的年轻脸庞,会忽然觉得闻丞本来的样子在渐渐变得模糊,也会恍然觉得闻丞离她远了,虽然都只是一瞬,但有时想起来总会害怕,可是当看见她唱完歌对自己眨眨眼,四个人结伴走在回家的路上,饿了就买几串炸物啃着,又觉得一切还是如常,她想她不会是彩云也不会是琉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