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组长果然一下子就抓住了许靖思的把柄,他嘿嘿一笑,故作惊讶的说:“小许,你是挺有前途的革命青年,怎么也站错立场了?呵呵!看来这思想改造真的是一时一刻都不能放松啊。革命小将居然为阶级敌人鸣冤叫屈起来,说明这是阶级敌人心不死,魂不散,可怕啊!”说完,冷漠的看看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的钱师傅,又笑咪咪的对许靖思说,“小许呀!我知道你根红苗壮,还有些才,单位评价不低。可成立对敌斗争小组时我要你当文书,你为什么不来?是对我个人有成见吧。唉,这些都过去了,今天你说的话就当我没听见,咱们互相担待。怎么样,和我一起干?小组缺笔杆子。”说完,他阴沉沉的笑着看许靖思。
许靖思外柔内刚,最受不了被人挟制,加上他又从心里讨厌武组长的人格,一冲动就针锋相对的说:“武组长,你政策水平高。请你解释一下,你说他不算人,那应该算什么?”
“算牛鬼蛇神。”武组长厉声说。
许靖思彻底被激怒了,立即反唇相讥:“那是形容,是代用词,连语法都不懂,你太无知啦!”他鄙夷的看了武组长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你——”武组长气急败坏,指着许靖思的背影还追了两步。一转身,他狞笑着走到钱师傅面前,嘿嘿笑着说:“你高兴啦?你没想到还真有人同情你,是吧?”他双臂抱肩,慢声轻语地说,“是啊,你是太累了。这样吧,给你换个姿势休息休息。”说完,他扶直钱师傅,一招手,上来两个手下,“给钱师傅换个姿势。”
“组长,怎么换啊?”那两个人问。
“这样。”说着武组长拿来一条细麻绳,他做了一个示范动作,然后指挥两人把钱师傅的两只手腕绑在了腿弯下。这种姿势看上去确实比“坐飞机”舒服多了。但是,整个人是曲腿弯腰的姿势。蹲下去吧,有双手硌在腿弯处,蹲不下。直起身吧,两臂拴在大腿下,只能半蹲,根本站不直。成了半蹲还得大弯腰的姿势。
“好啦,你就休息吧,我们也睡了,就不陪你了。”武组长嘿嘿一笑,带着两人走了。
凌晨四点,钱师傅在阵阵惨叫中昏厥过去,被送到医院。医生看到钱师傅的手腕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由于长时间血脉不通,发生了水肿,两只手腕肿的老高,像戴着一副手镯。肿胀的皮肤都变得透明,像鱼鳔一样。捆手的细绳子深陷在肉里根本看不见。
医生狠狠地瞪了瞪押送的人,切齿问道:“还有人性吗?”
两个护送的人低下头,没有吱声。由于当时的原因,医生也没再说什么,刺破了水泡,剪断了绳子,包扎好后,医生说:“住院观察。”说着就要开住院证。
“哎哎,大夫,他在监督劳动,不能住院。“押送人员说。
没办法,医生只好开了些外用、内服的药。钱师傅又被押了回来。
而武组长为了掩盖自己的残暴和无人性,大热的天不许钱师傅穿短袖衣服,穿长袖还必须能在袖口系扣的。最后导致钱师傅的双手手腕因汗水侵泡而溃烂,留下了永久的伤疤,两手手指失去了灵活的屈伸。
许靖思从此被陆续取消了几个“革命”的职务,变成了“逍遥派”。
这件事给许靖思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烙印,一遇不平事他马上就想起来。当然,他不用过电影那样的回忆,只是在脑海里跳出钱师傅和武组长。
许靖思看着野牛残破的尸体,又联想到钱师傅和武组长,两者有着多么惊人的相似啊!野兽是因为大自然的规律,是生存的需要,是自然平衡的铁律。那么人残酷到这种程度,是什么平衡的需要?人和野兽谁更残忍?
许靖思困惑了。
乔杜怀着歉疚的心情看着大树下沉思的许靖思,示意“拉菲克”先休息一会。想到刚才那一幕,乔杜脸红耳热,心里很不平静。本来嘛,动物园里可以说危机四伏,时刻有意想不到的危险,在动物园里必须养成猎人般的机敏和警惕,要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逃避本领。自己是老战友了,按经验比许靖思强多了,许靖思是第一次进动物园,多需要自己的呵护和照顾啊!但这次这么近的距离,又是和草原上最凶猛的狮子猝然相遇,自己连应有的反应都没有,却丢掉了战友,只顾逃生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啊?
他觉得心隐隐作痛,特别惭愧,便红着脸,讪讪的走到许靖思的身边,含含糊糊的说:“真悬哪,以后在动物园里,可得机灵点,要多点警惕性。”
许靖思听见旁边有人说话,才从遐想中回过神来,一时没有明白乔杜说什么。不过看见乔杜和拉菲克们时,他攸然想起一个问题:乔杜刚才在见到狮子时哪去了?一看乔杜的窘态他就明白了,对乔杜的印象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虽说他和乔杜仅相识十几天,但他对乔杜还是很尊敬的。一是因为他年长自己不少,二是因为他是老战友,自己又和他分配到一块,还要向他学习测量技术。但现在,在危险面前,在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他,就是这个老战友,自己的顶头上司,却丢下自己跑了,甚至连个招呼都不打。想到这儿,他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