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测风云”这话一点不假。刚才还是丽日高悬,印度洋洋面上碧波荡漾、浩瀚无垠。突然,在远远的天际涌出一堆翻卷的乌云,这乌云在空中相互纠缠翻滚,像极了硝烟滚滚、刀光剑影、搅成一团相互厮杀的战场。浓黑的乌云霎时弥漫了天边,从海平线上似万马疾驰、卷着蔽日烟尘般的扑来,大有摧城之势。天光乍暗,强劲的海风就借势呼啸而至,随即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将下来。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瓢泼大雨把惶急却来不及躲入船舱的人们浇成了落汤鸡。
水深达6000千米的印度洋,借风雨的淫威也暴怒起来。巨浪像一堵墙从水面拔起,又劈头砸降下来,把吨位3万吨的巨轮《耀华号》像戏弄一片树叶一样的左摇右拧,船两侧的防摇板虽然紧急放落,但毫无作用,巨轮仍像摇煤球一样的颠簸摇晃,使这艘高达十层楼的巨轮发出了“咔、咔”的响声。惊雷滚滚,闪电犹如金蛇狂舞,刺目的闪电断续着撕裂漆黑的天空。瞬息的强光,也闪烁着刺入船舱,刹那间勾勒出物体线描般的明亮轮廓,随即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船上搭载着800名乘客,但这些人不是旅客,而是由国家统一派遣的工程技术人员,是为了援建非洲T-Z铁路的,当时被称为“援外战士”。
这些人都是经过个人申请,组织考察合格才被批准的“优秀技术人员”他们基本是“根红苗壮”政治出身好的,愿为世界革命献身的“革命战士”,有着“一不怕死,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
此时受此强烈的颠簸摇晃,每个人都晕眩不止,耳听轮船快要散架子似的不断发出的“咔咔”声,再想想那浩淼无垠、深不见底的海洋,说不害怕那可是假的,只不过没人敢公开说害怕。不一会的功夫,许多人开始哇哇的呕吐起来,弄得原本洁净光亮的地板一片狼藉。
突然,广播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广播声:“无产、阶级,国际主、义战士、援外的、战友们。现在——面向北京,原地立正,向我们,伟大的党。伟大的祖国、伟大的领袖行注目礼。”
听着广播员断断续续连不成句子的声音,就可以想象得出他是死命抓着什么支撑物,勉强稳住身子,挣扎着在喊。
这么剧烈颠簸的船上,谁还站得稳?谁还能立正?但大家都心里明白,这是最后的时刻了,这是在向祖国和自己的亲人告别。船,就要沉了。
所有人的心里一沉,绝望立刻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那是一种恐惧、悲痛、哀伤混杂的绝望。但是,人的天性自尊和当时政治桎梏不断灌输的英雄主义,无形中抵御了怕死的恐惧。人们相扶着挤成一团,脊背死死地抵住舱壁,相互间手臂紧紧地相挽,勉强站立。也有的人偷偷地抹眼泪,不时还有几声低低的啜泣声!
时间拉回到1971年7月的一天。
在广州港口的码头上,停靠着一艘万吨巨轮,上面印着两个醒目的大字:“耀华”。这艘船高高耸起,就像在码头耸立着一座雄伟的高楼。
快近中午的时候,一长串由大轿车、解放卡车组成的长长的车队驶入码头,有序的一排排停靠在码头空地上。紧接着从车上像煮饺子一样跳下数百名穿统一的灰色衣服的人,他们下车后东张西望,表情各异。然后集合排好队后,沿着那艘万吨巨轮的舷梯,鱼贯的登上了轮船,不时有人扭过头来依恋的扫视一周远处的城市,也淡漠的看看码头送行的人,然后默默地登上甲板。
码头上稀稀拉拉有几个送行的人,脸上带着笑,不时摇摇手表示再见。这些人神情淡定,没有激动,也没有留恋和不舍,一看就是单位派来送行的人,充其量也就是职责所定,走走形式,履行职责罢了。
这些登船的人就是第三批去非洲修铁路的人,他们就要横渡印度洋,历时二十多天,行程一万多海里,去一个名字叫“T”和“Z”的两个国家。他们心中充满着激动、渴望、猎奇,因为他们要去的国家是遍地野兽的“天然动物园”,人和猛兽时常面对面,说不定还有可能和猛兽干上一仗,不是把野兽杀死,就是被野兽吃掉。这对于年轻人来说真是太刺激了。但这只是让人向往的原因之一,其实更令人感到神秘和向往的是这个国家的政治制度,他们奉行的是和中国截然相反的另一种社会制度——资本主义制度。社会主义制度和资本主义制度在当时是敌对的,这谁都知道,可现在他们的任务被伟大的党冠予了“支援世界革命”的头衔,就没有人会认真追究和比较两种制度是否敌对了。作为一般的民众,他们感兴趣的就是一个,那就是听说:资本主义国家都是特别放纵和随便的、极度腐朽的国家,连**都是合法的。说白了就是,中国人最深恶痛绝的“搞破鞋”男女作风问题,在他们那里却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这太不可思议了,太新奇了。谁不想探究和感受一下?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还没踏上异国他乡,还没感受资本主义的放纵和荒淫、腐败,就遭遇了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暴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