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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往事如烟梦难圆(上)

风清月朗,夜色微醺,蔺府,潜渊阁。

蔺无情时而英眉微蹙,时而迷失于回忆中,终于紧了紧手上的玫色戒指,依稀可以看到内里刻着西门,闺字小静,蔺无情猛灌了一口烈酒,呼出一口浊气,放下九凤贺朝的银质酒壶,仔细整理了多年都没怎么在意的发髻衣衫。掠出阁楼,毫无声息地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蔺飞正在堂屋与父母说着话,门外响起低沉浑厚的声音,“深夜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蔺飞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愕然地看着同样一脸吃惊的母亲,小声道:“娘,好像是七叔啊。”

蔺无影“嚯”地一下站起来,呼吸微微急促,星目怒睁,怔怔地看着屋门,锐利的目光仿若能穿透屋门看到那个曾经天天跟着自己的小家伙一般,神色有些激动。

黄小蝶莲步轻移,扶着丈夫,轻抬螓首,美目中流露着担忧。

蔺无影知道现在不该乱了分寸,定了定神,拍了拍妻子的柔荑,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举步生风地开了门,朗声道:“七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屋外静静地立着一条修长的人影,衣袖在夜风中翻飞,浓眉大眼,玉树临风,让人忍不住暗叹“好一个俊朗男儿!”

蔺无情笑着打招呼,进门时暗中留下了结界,黄小蝶若有所感,似是随意地撇了一下蔺无情,嘴角笑意更浓了一些。

几人落座,略微寒暄后,除了那张小床上打盹的小鸟让蔺无情有点惊讶,但他也不拖沓,敛起了笑容,站起身恭敬行礼,道:“四哥,四嫂。”

“呵呵,七弟果然是看出来了啊。”黄小蝶见丈夫还想遮掩,抢先一步,似讥似笑道,“不过七弟一直不问俗事,为何今日会来拜访兄长?”

蔺无影知晓妻子素来聪慧过人,见她坦然承认了身份,也松了一口气,又听妻子对七弟的消沉很是不满,怒气上涌,对着蔺无情脑袋点了几下,道:“你小子就这么没出息啊,那年在京城还没把你打醒啊。”

蔺无影越说越来气,见七弟神色黯然,心中不忍,“你把魔族当仇人,每次冲杀在最前面除了让自己戾气愈来愈重,还能有什么用。你振作一点,大伯还需要你,我们都需要你。”

“四哥、四嫂说的是。”蔺无情不疾不徐道,“无情也是想振作一二,才前来与兄嫂招呼的。”

“七叔。”蔺飞观他面色平和,但眼底还有一抹深沉的哀伤,出言道,“忘记一个无法忘记的人,只会让记忆更深刻的,那样才是最深的折磨啊。”

“呵呵,我们的小大人果然语出惊人啊。”蔺无情笑着道,忽的将阴霾一扫而空,星眸中的光芒让整个屋子也明亮了一些,“我如今也想明白了,没有收获爱情,我还有关心我、在意我的亲人,我会努力拾起‘耀世双星’的光芒的。”

蔺无影夫妇对七弟重新焕发朝气很是欣慰,蔺无影上前用力地捶了他胸口一拳,眼里闪着点点泪光,毕竟这家伙是自己带着长大的啊,对蔺无情的感情是亦兄亦父,亦师亦友。要说蔺无情的颓废有人惋惜,有人幸灾乐祸,而那最痛心的人除了蔺无情的双亲之外,就属蔺无影这个兄长了。

犹记得当年初露峥嵘的他,仪表堂堂,雄姿勃发,入海能擒暴龙恶蛟,上山可杀猛虎凶狼,身旁美人玉立,两小无猜,出双入对,羨煞旁人。

可美梦将圆之时,一卜者信口胡言,“此女前途多舛,命犯桃花。”

不知是老天捉弄还是人心难估,人中龙凤的大皇子横空而出,截人所爱。

年幼无知的女子,以为心中对七郎只有兄妹之情,所爱所恨所想,皆是甜言蜜语,细心关怀之人。

蔺无情悲凄之余,除了用无法喝醉的酒自我麻痹,无法实现的梦境缠绵萦绕之外,他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什么“耀世双星”,什么天赋绝伦,都唤不回红颜一顾,叫不醒坠入谎言与蜜语编织的美梦。

“你这是逃避!”蔺飞怒其不争,忍不住劝道,“男儿应正视自己的失败,敢直面曾经击败过自己的敌人。爱人失去了,感情不一定就死了。”

蔺无影被儿子的话吓了一跳,赶忙想捂住他的嘴,生怕好不容易摆脱噩梦的弟弟又被他刺激的消沉下去。黄小蝶眼中泛着异彩,拉住了患得患失的丈夫。

“可她已为人妇,我能怎么办!”被侄子揭开最深的伤疤,蔺无情声嘶力竭地咆哮道。

“她开心吗?她愿意要现在的生活吗?”蔺飞不为所动,冷声道。

蔺无情愣在当场,眼中先是闪过茫然,然后转化为柔情,接着是切齿地愤怒,好半晌又重新归为平静,摸了摸手指上有些女性化的戒指,目光迷离,道:“我想她应该后悔了吧,当年还是太年轻了。唉,一念之差。”

“那就勇敢地去抢回来啊!”蔺飞急声怂恿道,“蔺家男儿还有什么畏惧的呢,管它大妖真魔,管它洪水猛兽……”

“哈哈。不错,不错!”蔺无情没想到一个小孩子竟能一语点破他心中的魔障,放肆地笑道,“小子,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可是你知道我的情敌是谁吗?他的名字叫上官文,也许你没听过,但是一提到‘庆晔’,你是否有些印象。”

“庆晔?庆晔!庆晔十一年!”蔺飞自顾自念叨着耳熟的词,蓦地喊道,“北武帝国的皇帝?那静姨不是皇妃吗?这……”

“小家伙,害怕了?”蔺无情被他打开了心结,心情大好,揉着他小脑袋揶揄道。

“怕什么!为了七叔的幸福,就是掀了这北武帝国又何妨!”蔺飞兀自强撑着,只是眼角微微地抖动着,反应了他心中的苦涩。

与刚才强忍着心痛故作洒脱不同,这时的蔺无情真的有了动力,整个人神采飞扬。

蔺无影心中不免对儿子赞叹有加,一颗提着的心也放下了,看着有些搞怪的儿子,笑着道:“呵呵,小家伙初生牛犊,勇气可嘉,怎么现在知道前后因果了,又开始畏首畏尾了。”

黄小蝶有些怪异有些自豪地看着讪笑的儿子,将快到自己胸口高的小家伙揽入怀中,对着蔺无影兄弟俩嗔道:“欺负小孩子就能耐了?”

然后又对蔺飞笑了笑,慈爱道,“别理他们。我们飞儿真棒,看得比爹娘透彻。你说得对,如果只是让你七叔把伤痛放在心底,他也许会打起精神,但可能一直都无法开心起来,只有彻底把这个事情解决了,不管结果怎么样,只要努力过,不留遗憾了,才能开始真正的新的生活。”

蔺飞倒是没想这么多,对这个七叔,他了解得太少了,抬头问道:“那大爷爷就不会为难爹和娘了吧,你们就可以恢复身份了吧。”

这才是蔺飞的真实想法,他无时无刻不想着父母为自己的隐忍,想让父母光明正大地生活,而不是这般地躲躲藏藏。

“都是我惹得祸,让兄嫂也受累了。”蔺无情显然也是知晓他们这般生活的原因,歉然道,“只要我振作起来,定会有人告知父亲,兄嫂也不必这样隐姓埋名了。”

“怎么,才过了几年苦日子,就想当小少爷了?”黄小蝶轻轻打了蔺飞屁股一巴掌,调侃道。

“才不是呢,我不想你们像现在这样,总要为家族做这做那,也没空闲好好修炼,把时间都耽误了。”蔺飞扭着身子,离开母亲的怀抱,撅着小嘴,不满道,“其实我挺喜欢这样的生活的,爷爷、爹娘、胡大娘都对我很好的,还有峰子、子聪两个好朋友,每天就是吃喝玩乐,多潇洒啊。”

“是啊,生在至尊家族真的是挺幸运的。”心情开朗以后,蔺无情也不再沉默寡言,听到侄子的话,似有所感,摇了摇头道,“普通人家的孩子大多数一辈子也没可能奠定神基,就算有点天赋,一天到晚都在寻找功法丹药,收获一个铁级功法、低级灵果都开心得不行,平白蹉跎了岁月,错过了最佳的修炼时间。哪像你们,天天吃灵食、灵果,还经常泡药液,到神士以后还有许许多多的资源,功法神技随你们选,可有些人还一|门|心思地偷奸耍滑。”

“就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修炼刻苦,敢拼敢闯,徘徊在深山荒野,流连于秘境魔窟,你们生活得太安逸了。”黄小蝶对儿子的想法也嗤之以鼻。

“想恢复身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忽的又被蔺飞的话语所牵动,美眸迷离,思绪飘到远方,声音似天空幽幽飘来。有道是女人心,海底针,先前还巧笑娇嗔,这会儿又多愁善感了起来。

“为什么啊?只要大爷爷不为难你们了,还有什么呢?”蔺飞不解道。

“这是经年累月的矛盾,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只有我们倒是无所谓…”蔺无影叹了一口气说着,话至一半被妻子拦住,才发现不知何时儿子眼眶微红,小手紧紧捏成拳头,才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慌忙中张了几次嘴,也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小家伙。

“都是儿子没用,让爹娘放心不下。”强忍着泪水,蔺飞喃喃自责道,“我会努力的,不贪玩,不享受,早些有自保能力,让你们安心落意,可以好好做自己喜欢的事。”

“飞儿已经很努力了,爹娘都看着呢。”黄小蝶心里一纠,一把又抱住倔强的儿子,哽咽道,“都是大人们的事情,本不该让你一个小娃儿来承担的啊。你爷爷修为高强,自然有人心里忌惮,担心会危及到他们的利益,只好打压我们这一脉。你大爷爷当年无心为我们撑腰,他们也更猖獗了一些。家族现在也不是一个人就完全掌控得住的,如今怎么能说改变就改变呢。”

蔺无情沉默不语,心里也难受得紧,到现在才后知后觉,自己十多年前的任性,到底伤害了多少人,四哥一家只是其中一个,那父亲呢,那承受更多指责的二叔呢…

蔺无影轻抚妻子玉背,另一只手拍了拍妻子怀里的儿子,心乱如麻,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好了,娘,我省得。没事的,我会快快地长大的。”蔺飞眼睛一转,放下心中抑郁,安慰着母亲,蓦地计上心头,笑着道,“爹,娘,过两年我就给你娶个儿媳妇儿回来,再过些时候就让你们抱孙子啦。到时候我就算大人了,你们就不用再顾虑我了。”

“噗哧。”黄小蝶被儿子逗得忍不住笑,擦去眼角的泪,作生气状,道:“你个小家伙,天天不学好,就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寻娘开心是吧。”

蔺飞倏的一下躲开母亲的巴掌,嘴上还说着:“我都问过雪儿了,等我们成年了就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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