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里有太多的人，像是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可以这么说，每一刻在这城市中都有吸引人的故事发生，每一个办公室都是一个江湖。而阿丑就是这江湖里，不由自主，随风飘荡的一粒渺小的沙。
坐在拥挤狭小的办公室里，阿丑望着满桌的资料定定出神。最近阿丑很是苦恼，他热爱的工作正面临一个重大的改变。公司里都在传他要升职的事，上司也很隐晦地向他透露，这次的升职人选，将在他和另一个人之中产生。这本是一件很让人欣喜的事，却因为同事间的议论让阿丑十分苦恼。这个马上三十的人，在这家公司里熬了八年，从实习生到主管候选人，这中间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办公室里待得实在烦闷，他松开领口处的两粒扣子，起身绕过办公室里的那张占据很大空间的办公桌。他站在门口突然很荒唐地想着，门外的那些同事就像舞台下面的观众，而自己就是站在后台准备上场的喜剧演员，他们正等着看自己出丑，来为无聊的生活加一点谈资。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这拥挤的办公室。
“看就看吧，至少让我透口气。”阿丑喃喃道，接着缓缓打开门。
不出所料，门外本来很是忙碌嘈杂地人群瞬间安静，人们都齐刷刷地看着他。
“经理好！”安静地人群突然像是炸开了一样。
阿丑尴尬地挥了挥手，快步走向厕所。他几乎是逃难似地跑过去的。这群人真的就像舞台下的观众一般，这下自己这幅落荒而逃的样子就将给他们带来一个下午的谈资。阿丑的脑子里甚至能想到他们眉飞色舞议论自己的样子。他来到男厕所走到洗手台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厚重的眼袋，无神的双眼，苍白的皮肤，散乱的碎发落在额头上。他拧开水龙头，用手接了一手水，然后将脸埋进手掌里。冰冷的水让心里烦闷地阿丑得到些许平静。抬头重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前的人像是时光倒流那般，一下子回到了八年前。脸上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带着健康的血色。一脸自信的笑容，代替了如今这般的面无表情，死气沉沉。一双清澈地眼睛带着夺目地神采。这是他特有的解压方式，像是催眠一样告诉自己，自己还很年轻，还有力气。突然，一阵绞痛从腹部传来，阿丑啊地一声大叫，然后急忙走到便池，坐到马桶上。可是从那不可描述之处又传来一阵疼痛。阿丑很快就冷汗直流。一双手无力地在墙壁上伸展着，整个人痛地几乎要在马桶上缩成一团。真是担心他会就这样掉进马桶里。还好，很快疼痛就有所缓和，他点了一根烟忍着疼痛静静地抽着。
阿丑本来在公司里不是很起眼，大家对他的印象就停留在他是一个工作努力的同事，即便已经是经理了，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可是这次的升职风波让同事们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许多人对他开始变得很礼貌，对他的生活充满了好奇，老远就跟他打招呼。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公司里和他级别一样的经理有十一个，主管候选人只有他和另一个叫阿卯的人。阿卯是一个很出名的人，来公司没到半年就升到了经理，业务能力十分优秀，为公司谈成了好几笔大生意。人们都以为他会直升主管，没想到却要和名不经传的阿丑竞争。这让阿丑更加引人注意了。阿丑的肚子总算好多了，他擦了擦下身，将带血的纸扔进纸篓里，有些蹒跚地站了起来，洗了洗手之后，他就一脸倦容地走出厕所。走到门口就遇到了阿卯，阿丑最近总是会遇到阿卯，他礼貌地朝他点头示意，阿卯热情地冲他笑了笑。
阿丑双腿有些不自然地走向自己地办公室，刚刚的疼痛直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他也不在意那些同事的目光，直径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去了。阿丑有痔疮，而且每个月总有好几天会拉肚子，他去医院看过了，慢性肠胃炎。可以想象一个有痔疮的人再有慢性肠胃炎这得是多么痛苦的事啊，对别人来说上厕所就是一次自我清理，就像电脑清理缓存一样舒畅，而对他来说却像是酷刑一般。所以，他人也越来越消瘦，变成名副其实的阿丑了。他努力打起精神看着桌上的资料，这是下一个客户的信息，他和阿卯正为同一个项目找客户。公司像是古代罗马的皇帝一般，残忍地扔给他俩一块大肉，让他俩像是角斗士一般去殊死搏斗，而最终的胜利者是谁公司并不在意。阿丑努力甩了甩脑袋，将脑子里这些纷乱的想法驱逐出去，他现在要好好去思考如何努力完成这个任务。
第二天，阿丑像往常一样，在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就来到办公室里。初秋的早晨，江南湿漉阴冷的空气像是尖针一样轻易刺穿人们的衣服，落在人们脆弱敏感的皮肤上。公司里已经有许多人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些同事像是故意再等他一般，眼神中带着莫名的意味。他略微有些不自在地和同事打了招呼，就赶紧钻进自己的办公室里。
“阿卯经理好！”突然外面传来同事们热闹地招呼声。然后就是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的声音，阿丑依稀只听见这样几个字眼，“是不是真的啊？”“不会吧？”
阿丑不再关注外面地好戏，他知道那不是他的世界。他带着热情去写着方案，这是他热爱的工作，即使是有那么不近人情的竞争方式，也不会影响他对于工作的热情。
日子总是会在人们不经意间流逝，最近同事看他的眼光也越来越奇怪了。他没有仔细去思考这是为什么，反而因为快到深秋了，这带有穿透的潮湿天气让他的肠胃越发不舒服，这几个月几乎是每个月都有一个星期他要便血。熬过这个项目一定要去医院好好看看，阿丑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阿丑不像阿卯一样能说会道，他就是很真诚，很努力地向客户解释着自己这个很沉稳没有风险的方案。就在即将签约地前几天，公司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了，阿丑被公司领导叫去谈话了。
“阿丑，最近公司里有很多关于你的风言风语，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领导，最近我一直努力想要完成公司交给我的项目，所以没有注意。”
“哦…你辛苦了。先给你看几张照片。”
阿丑茫然地接过领导递来的照片。那些照片里都是同一个人，有那人以一个别扭地姿势走路，裤腰上露出一截偏向女性化的红色内裤。有那人走向男厕所，他走后刚刚待过的地方有一个纸篓，里面是一些带血的纸。照片里的人都是他。他苍白的脸上开始泛红，一种羞愤夹杂着恐惧地情绪涌上心头，怎么会有如此变态的人去记录偷窥他的生活。
“领导，这么变态的人是谁，我希望有个解释。”阿丑语气中带着指责。
“怎么？你以为是我干的？”领导的脸马上就垮下来了，生硬地问道。
阿丑一下子清醒，被羞怒冲昏头的他说错话了，他急忙解释道：“对不起，领导，我不是在说您，只是这么变态的人太让人恶心了，我一时着急说错话了，对不起。”
听到阿丑地解释领导的脸色才稍稍有所好转，他又递了一份信给他，“这是公司里一些同事的联名上书，他们觉得你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们的工作，有的人说你是个女人，每个月都要来例假，甚至称呼你为变态死人妖。”
阿丑被这恶毒的称呼彻底打击到了，他急忙解释“我只是有肠胃炎，然后还有痔疮才会流血的，今年恰好是我的本命年，我老婆就给我买了一条红内裤，对不起领导…”
领导打断了他的话，“阿丑，你是一个优秀的员工，我们大家都知道，你不用这么拼命的，而且你这样已经影响到了其他同事的工作。”
阿丑急忙道：“我会注意的领导，对不起。”
领导摆了摆手，“要不这样吧，我给你放半年的假，你好好养病，你把你手头的项目和阿卯主管交接一下吧。”
“阿卯主管？”阿丑简直不敢相信。
“啊，是的，因为已经给你办理了病假，这个主管就由阿卯暂时担当了。阿丑啊，我们都知道你能力优秀，可是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阿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领导的办公室，领导后来说些什么他已经不在意了，对于阿丑这个行业来说，半年的空缺，那就将与这个行业脱节，等待他的将是被其他同事远远地抛弃。他很快就想明白这其中的事了，也对，兵法，诡道也。这就是江湖吧。阿丑心中不经有一种落寞侠士的悲凉之情。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步履蹒跚地准备离开这个为之奋斗了八年的地方，这里埋葬了他的青春，教会了他世故，可是他总是很笨学不来。
阿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走到他的面前，“阿丑啊，工作不要那么拼。注意养身啊，这半年的假你可要好好珍惜哦，这可是我们羡慕不来的。你那个项目不用跟我交接了，我这里实施的很好。”
阿丑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对阿卯礼貌地点头示意。
半年时光转瞬即逝，这半年阿丑的身体已经调养地很好了，半年的病假之后，阿丑重新来到公司。在人们不可思议地目光中继续回到了他那狭小的办公室，那里如今已变成一个杂物间，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就像这家公司一般。
阿卯越发地盛气凌人，他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阿丑，“哦？你休假回来了啊？公司这半年做了调整，你要是能适应地话，就先来给我当助理吧。”
如此羞辱的话语并没有伤害到阿丑，他只是看着阿卯淡淡地开口，“是的，你需要我，因为半年前的项目。”
阿卯脸色突然一变，他似是恼羞成怒一般地低吼道：“你什么意思？”
“半年前我看过你的方案，当时我就觉得有问题，这半年来我一直有关注，开始力不从心了不是么？”阿丑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冲阿卯扬了扬道。
阿卯色厉内荏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丑拍了怕阿卯的肩膀，“当初对客户夸下海口，给他们描述了一片虚幻地未来，这样急于求成就为了打败我？现在的你一定很着急吧，开始亏本了，客户追的很紧，你不知所措了吧。”
阿卯一把抓住阿丑的衣领把他按在这杂物间的墙壁上，“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你很需要我。”阿丑平静地看着阿卯，脸上带着似有如无的笑容。
“你想干嘛？”阿卯有些慌乱了，他放下紧紧抓着的手，后退了两步。
“我知道你很需要我，需要我救赎你的良心。”说完阿丑就这么在阿卯的眼前一点一点地燃烧起来，在火焰中那张脸慢慢扭曲，就这么盯着他。
“阿卯主管，阿卯主管。”一个甜美的声音把阿卯从恶梦中惊醒。
“啊！不好意思，我睡着了，怎么了小午？”阿卯努力支起脑袋看着眼前的人。
“阿卯主管你可要注意身体啊，你可别像半年前那个变态人妖一样啊，最近许多同事都在传你精神不正常呢。”
阿卯背后一阵冷汗，他不自然地笑了笑开口道：“怎么会呢，这次我和阿寅竞争副总监的事，我可是充满信心。”
“那您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别像半年前那个变态人妖一样自杀了才好。我们相信你哦。”小午一脸微笑地给阿卯打气。
阿卯却望着窗外出神。
半年前，阿卯很轻松地赢了阿丑，可是谣言这种东西就像潘多拉魔盒一般，一旦打开就很难关上。关于阿丑的谣言很快从公司传到了阿丑的生活当中，阿丑和他的家人终日生活在他人的恶语相向中，终于有一天阿丑再也忍受不了，买了安眠药悄悄喂给自己的老婆和孩子，然后将汽油浇在了一家三口的身上。一把大火把一切烧地干干净净，又是那样面目全非，生活不过是一部荒诞剧，有的人是喜剧，有的人是悲剧，有点笨的阿丑显然只是悲剧中的一个可怜角色罢了。
“诶，你听说了么，阿卯主管最近总是半夜在公司楼下游荡，像是疯了一样。”
“真的假的？”
“不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