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气方刚的少年，不是那么容易冷静的。江小雅转身离开的那个晚上，李长城做了两件让他愧疚二十年的事情。
当晚，他又回到了学校，和张雨、马海宝一起在操场上闲逛。李长城心情沉重，一言不发。张雨和马海宝心知他的苦闷，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能默默陪着他走。直到迎面碰上一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
那是一个既普通又时髦的小混混。说他普通，是他这样的不良少年在中国任何一个小镇上都能看到；说他时髦，是90年代初的中国小镇脑门染一簇黄毛还是个很前卫的造型。
那晚，黄毛正一脸得意地牵着一个杀马特式的小太妹，沉静在泡妞的快感中。当他们迎面走来时，李长城冷冷地瞅了他几眼。等他们擦肩而过手，李长城叫住了他们。
“站住——”
黄毛回头看了一眼，以为是听错了，继续转身走去。
“我让你站住你聋了——”李长城又喊了一声。
黄毛这才停下来，使劲看了看他们，认出他们是太子党的。
“怎么了？”黄毛怯怯道。
“什么怎么了，我的话你没听见啊？”
黄毛莫名其妙，直直地站在那，也不敢说什么。李长城凑了过来。张雨、马海宝也紧跟着。
“谁他妈让你染头发的？”李长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口气凶恶。
黄毛深知太子党的势力，吓得不敢说话，牵着小太妹的手也自然松开了。
“老子问你为何把头发染了，你聋了？”
李长城边说边狠狠地扇了他的左脸，一声脆响划过夜空。如果是白天，一定能看到他脸上的红印。小太妹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操——，我他妈哪惹你了——”
黄毛本能地想要反抗，胳膊都抡起来了，却被张雨和马海宝死死地抱住。要是在平时，黄毛肯定忍忍就过去了。但是今天不一样，身边站着自己的小太妹。再怂的男人，在女朋友面前也不能认怂。狗急还有跳墙的时候呢！
“小艳，你先回去。”黄毛咬着牙说。
“我——你——，呜呜呜——”
小太妹哭着就跑开了。
“还挺像个男人的嘛——”李长城一脸嘲讽，“我再问一次——谁让你把头发染这怂样的？”
“操——我自己想染怎么了，牛逼你今天就打死我！”黄毛也被激怒了。
话音刚落，李长城又一响亮的巴掌，黄毛嘴唇见血。
“******妈，牛逼你就打死我，打不死我，我找四眼哥弄死你！”黄毛边喊边想挣脱张雨和马海宝，却无济于事。
李长城愣了一下，然后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问，“你是四眼帮的？”
黄毛像是瞬间找到救兵一样，“是又怎么样，怕了吧，别以为你们太子党——”
话音未落，李长城一个迅猛的右勾拳，黄毛满嘴喷血，已无法说话。
按马海宝后来的话说，他跟着李长城那么多年，从来没见他眼神里有那么狠的凶光，就像暗黑的草原上一头穷凶极恶的狼。
如果不是张雨和马海宝死死地拉住李长城，那句话可能真的成为黄毛在世的最后一句话。最后的结果是，黄毛被打倒在操场上，满身是血，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张雨和马海宝看着情况不妙，死命拉开疯了一样的李长城，出了学校大门。
二十年后，当我在BJ提起这件事时，李长城却满脸疑惑地说不记得具体情况了，只是脑海中依稀有点印象。我后来分析，也许因为古惑仔的成长生涯中，打人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为什么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释放了多余的荷尔蒙，获得瞬间的快感。
然而，让李长城愧疚二十年的并不是这件小事，而是之后的两件事情。回到他心如刀割的那个晚上。
李长城离开张雨和马海宝之后，已经晚上十点钟了。小镇居民大多已经入睡，依稀还有几家灯光照在路边。李长城一个人走在静谧的小镇中央，心中一片惆怅。
每当他失落沮丧的时候，就会拿出随身听反复听一首歌——《乱世巨星》，《古惑仔》的主题曲之一，陈小春主唱。这首歌雄风万丈的旋律和歌词能让他挫败时的心情得到很大缓解。
然而那天晚上，《乱世巨星》没有缓解李长城的心绪，反而是越听心越乱。于是他干脆关了随身听，摘下了耳机。
就在此时，后面突然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
“哎——李长城，这么晚还没到家啊？”
李长城回头一看，是同班的学习委员乔梁。乔梁骑着一个二八式破自行车，一把刹车，停在了他的身边。
“上来吧，我带你一段！”
李长城勉强朝他笑笑，什么话也没说，就跳上他的后座。
乔梁是一个学习优良又很热情的同学，一路上跟李长城说了很多话，但李长城一句也没听进去。
乔梁骑车速度很快，李长城很享受那种拉风的感觉，就像骑摩托一样，帮他抒发了很多苦闷，心情稍稍好转。
“到了——李长城，那边就是你家吧？”乔梁右手刹车，左脚垫地，回头笑着对他说。
“乔梁，要不你再带我在镇上转一圈吧，我心里有点烦！”李长城恳求道。
“啊——这可不行，我得赶紧回家，还有许多作业没写完呢！”乔梁面露难色。
“就一小会儿，行吧兄弟，给个面子——”李长城再次请求。
“真的不行啊，我妈今天病了，我得赶紧回家看看她，要不下次吧？”乔梁依然不答应。
“不行，就今晚上——”
“不行，我得回家，我妈还等着我呢——”
“不行，就现在！”
、、、、、、
二十年后，李长城已经忘了那天晚上是如何动起手的，反正本来就破旧的二八自行车被他砸成了稀巴烂。乔梁则被他打得动惮不得，趴在自行车旁呜呜地哭。
李长城下手打乔梁的原因，除了他拒绝带他兜风，其实还另有缘由：就是古惑仔李长城一直都看不惯乔梁这种成绩优良又讨老师喜欢的人；因为像乔梁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经常被老师挂在嘴边，用来教育像他这样不学无术的古惑仔们。虽然他和乔梁之间并无交情也无冤仇，但李长城早已怀恨在心。乔梁们就像一面照妖镜，把他们这些古惑仔映成人人唾弃的鬼样子。李长城早就想抽他们了。
然而当李长城打完乔梁出了这口气后，却并未感觉好受多少。反而更加烦躁，扔下乔梁，一个人走向夜色中。
乔梁被打之后，虽然没有伤的太重，但也没法上学了，只能请病假在家调养。从此乔梁对李长城心生怨恨，再也没跟他说过话。毕业后，二人更是各奔前程，再无交集。
后来李长城漂泊在BJ，一闲下来就回想自己的高中时代，一想到这事就莫名的自责，经常跟我念叨：人家把我当同学，对我很友好，我怎么就那么混蛋打了人家呢！
这是让李长城愧疚二十年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也是因这件事而起。
不管什么时代，老师们都会偏爱成绩好的学生，尤其像乔梁这样品学兼优的三好生。班主任得知乔梁生病后，亲自提着水果去看望乔梁。等他看到乔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惊讶不已。
“乔梁你不是生病吧，跟谁打架了？”
班主任的惊讶当然可以理解，他印象中乔梁这种好学生是不会跟人打架的。可问题是，好学生不会主动打架，但会被坏学生打。
“不是我跟人打架——张老师，是他打我的！”乔梁一肚子委屈。
“谁啊——是镇上的小流氓吗？”
“不是——”
“那是谁，是学校里的小混混？”
“嗯——”
“是谁，你说，我回头就去找他们班主任——”
“不用找了——”乔梁无奈道，心想你就是班主任还找谁啊。
“你不要不敢说，伤成这样了还忍气吞声？”班主任也是个一身正气的人。
“是——李长城。”乔梁只好说道。
班主任傻眼了，愣了半天才狠狠地说道，“小兔崽子——对自己同学都下手这么狠！”
班主任都没有问乔梁李长城为什么打他。因为凭他的认知，这种事百分百是李长城的错，想都不用想。
班主任单独找到李长城，先是狠狠地臭骂一顿，然后给他一个选择：第一，当着全班的面，给乔梁道歉，并赔付一定的医药费。否则，就是上报学校，记大过处分。
班里的学生犯错，班主任一般是尽可能地内部解决，不上报学校。因为毕竟都是自己学生，受到学校处罚班主任脸上也无光。所以给李长城的选择，班主任无疑是希望他接受第一条，内部解决。同时也是为乔梁要回点颜面。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李长城既没选择第一条也没选择第二条。他只说了三个字——“钱我赔”。
虽然李长城没有说出“不道歉”三个字，但他的沉默已经表达了态度。毕竟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太子党的二当家，打了那么多人还从来没有道歉过。他宁愿再被乔梁打一顿，也不会道歉的。挨打事小，面子事大。
班主任当时也没追究，心想等乔梁回到班级后，他自然能让李长城给他道个歉。不幸的是，他又想错了。
那天开班会，班主任同时把乔梁和李长城叫到讲台上，让李长城道歉。但他连续喊了三声，李长城都没有动，一直梗着脖子，木然地看着窗外。
班主任真的忍无可忍了，他先让乔梁回到座位，然后一步跨到李长城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道歉，是对自己的错误最廉价的弥补，也是还对方一个最基本的公道。今天你既然连这点公道都不还，那只能由我帮你还了——”
说完，班主任当着全班的面，扬起粗壮的胳膊，狠狠地扇了李长城一巴掌。当时的班主任也就二十七八，身高一米八多，一只巴掌伸开就像一个芭蕉扇。那一掌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伴随那惊心动魄的一声脆响，李长城的脸庞瞬间从黝黑变成了血红，全班同学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安静的都能听见衣服的摩擦声。
本来为了面子才不道歉。如今不但挨了打，还在全班人面前丢尽颜面。这一巴掌下去，李长城简直被打懵了，呆在那足足有一分钟。等他回过神来后，才疯了一样的李长城冲向班主任，跳起来向他反击。无奈他的身高和力气都和班主任相差悬殊，怎么都打不着。最后在同学们的合力拉拽下，李长城才停止反击。
他稍稍控制下自己的情绪，喘着粗气，怒目圆睁，狠狠地向班主任撂出三个字后冲出了教室。
那三个字是——“你等着——”
“你等着”三个字，在任何时代的少年记忆当中都是非常耳熟的。因为青春期的成长总是伴随着各种恩怨情仇。不管自己身强体壮还是身单力薄，总会有被人欺负的时候，有的是比自己更强的大孩子，有的是有势力的小混混，甚至是自己的哥哥姐姐们。
每当出现这种情况，要么当时就狠狠地就说出这三个字，给对手以威慑；要么就默默地在心中念叨这三个字，然后以一句成语鼓舞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后，就会纠集自己所有能两肋插刀的朋友——报仇雪恨。
然而，当天李长城并没有找太子党三兄弟和三十六弟，而是从镇上找来两个彪形大汉。他们是李长城大哥的拜把兄弟——真正的混混。
李长城虽然怒不可遏，但脑子很清楚：这次行动必须找外人解决，因为打老师的罪名是不能嫁祸给兄弟的；学校明文规定：学生之间的斗殴可以按情节轻重处理；但学生打老师的，不管什么原因，一律开除。
晚自习之后，李长城带着两个混混埋伏在班主任家的附近，他后腰的裤带上，插着一条一米长的钢管。那时候他已经失去理智，一心要报仇雪恨。
但李长城失算了，班主任比他棋高一着：先他一步，直接去了他家，找到了他爹——计划办主任。
班主任把事情缘由说出之后，李长城的爹气的当场摔了杯子，咬着牙说要把李长城给弄死。同时，他安慰班主任说，就算给李长城十个胆子也不敢打他。
但班主任还是不放心，说李长城情绪失控，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没办法，计划办主任只能派人找回来李长城。
要说李长城这辈子怕过什么人，就是他爸。
那晚他爸也真是气坏了。恨铁不成钢的他，找了一跟麻绳反手捆住了李长城，然后抽下裤腰上的皮带，边抽边骂，下手比以往都要狠。
“你个兔崽子——我养你这么大从来没给我争气过，尽惹祸了，打同学就算了，居然吃了豹子胆要打老师——你是哪来的这些胆子，你他妈是我生的吗，我怎么生出你这个无法无天的畜生——我今天跟你说，如果再有下次你也就别念了，我也不指望你混到高中毕业了，直接送你去当兵，我管不了你，部队还管不了你啊——要是部队都教育不好你，那你就该去哪去哪，该死哪死哪，你也别回这个家了，我也没你这个儿子了、、、、、、”
李长城他爸越想越气、越打越累，最后竟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哭了起来。
那时候，“棍头下出孝子”依然是乡镇父母首选的教育方式。不仅是父亲打，严厉的母亲也动手。轻的是巴掌、鞋底，重的则是麻绳和皮带。我亲眼看见一个小学同学被他爸吊在横梁上用皮带抽打。打完直接就软瘫在地上，走不动路了。
因此我们这代人一般都很皮实，抗打击能力强，因为挨打实在太多。不像如今的九零后、零零后独生子女，稍有挫折就悲痛欲绝、绝望得不行，甚至想到跳楼轻生的。照他们这心里素质，90年代的少男少女们不知要死多少回了。
前两年出了几个“虎妈狼爸”，还被媒体炒作的不行，说他们“体罚”的教育方式严重侵犯了孩子的人权，是中国落后教育方式的耻辱。照这么说，90年代的乡镇父母都不能叫“虎妈狼爸”，直接是“禽兽恶魔”了。
当然，笔者并非宣扬“体罚”的教育方式，只是现在的孩子也太脆弱了，如何扛得住国家的未来。
当然，这有些杞人忧天，也是闲扯了。
用李长城的话说，小时候挨他爸打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不懂事的他也经常心怀怨恨，有时甚至希望长大后狠狠打他爸一顿，以解心头之恨。可等他长大成人，反思自己的少年轻狂，一想起这件事就难受的不行，尤其是他爸得癌症去世后。
班主任事件，李长城不但没有报仇雪恨，反而被狠揍了一顿。而且这一顿揍得实在太狠，疼得他在家躺了整整一个星期。事后他在家闹情绪，赖在屋里不吃不喝，坚决要辍学不念了。他爸气的要把他送进劳改所。他妈则妈苦口婆心、好说歹说，李长城才答应念完高中。
虽然答应继续上学，但他对班主任的怨恨却更深了。此后，李长城只要看见班主任，就立刻低下头，躲着他。反倒是班主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几次想找他谈心，却都被他拒绝了。
从此，这段恩怨也不了了之，导致后来李长城一想到乔梁的事就联想到班主任，深知自己对同学不仁不义、对老师不尊不敬，积郁在心二十年。
二十年后的某个春节，在我的张罗下，李长城找到了在县城当老师的乔梁，同时叫上了当时的班主任，一起走进了沭河大酒店的“桃李情”包间。那天晚上，李长城买了八条苏烟和一箱洋河天之蓝，并在给乔梁的烟盒里塞了两万块钱。
酒桌上，当我向乔梁提起这件事时，他哈哈大笑，说基本忘了这件事。班主任也开怀大笑，说当时还真怕李长城会找人揍他。心中有愧的李长城一个劲地向他们敬酒道歉，最后喝的酩酊大醉。在张风三兄弟的帮助下才回到了家。
事后，乔梁收下了烟和酒，却死活把两万块钱塞给我，让我还给了李长城。这一段恩怨总算了结。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亏欠的师生情等了二十年才还，一时痛快、迁怒于人的拳头，二十天后就还了。
李长城无缘无故打的那个黄毛，是四眼帮的人。小弟被人欺负，大哥一定要出头罩着的。三周后的某个下午，黄毛跟着方青阳和八大金刚，把李长城堵在了一个巷子口。
当李长城看见方青阳和黄毛时，心头一惊，赶紧回头一望，发现还有十几个四眼帮的人堵住他的后路，手上还拿着各种家伙。
“操——完了！”李长城心下叫苦，却竭力保持镇定。
“你就是李长城？”
方青阳开始发难了，黑色眼镜框后的眼神依然凌厉。他虽然也是精瘦身形，但比李长城高了近一个头。加上声音粗重浑厚，有一种迫人的杀气。
“是！”
“是你打了黄毛？”
“是！”
“为什么打他？”
“不为什么，那天不痛快！”
李长城心想今天反正在劫难逃，干脆就一横到底。
“******妈的——，老子不痛快都一个月了，今天就把你废在这——”气急败坏的黄毛已经要冲上去了，却被方青阳一把扽住。
“你先等等——”方青阳向黄毛呵斥。黄毛虽然气不过，也不敢违抗，退了回去。
“不痛快就揍人？挺有种啊——”方青阳嘲讽道，“你也知道，不止是黄毛这事，也不止是今天跟我来的二十几个兄弟，我们帮里上百号兄弟早就看你不痛快了，你大概也清楚吧？”
方青阳此话一出，当场的兄弟们更是怒目横生，一副要把李长城弄死的架势。
“嗯——，今天落在你们手里，我认了！你也别废话了，要么干脆把我弄死，弄不死我，我肯定会再找各位的！”
李长城临危不惧，不但不求饶，还回了一句狠话。
“呵——，我果然没看错，狗屁太子党里就你还像条汉子！”方青阳笑着说，并不像要动手的样子。
李长城不知方青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盯着他，并不回应。
“跟你说吧，今天我也不痛快，但我并不想把你怎么样。我的要求很简单，黄毛被你打得不轻，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你给他道个歉。还有——把他的医药费赔了，他家里也不容易！”
方青阳最后两句话，简直像在祈求，让李长城颇感意外。
“不行大哥，我他妈不要他赔钱，我就要像他那天打我一样，把他废在这——”
黄毛说完就迅速冲上去，扇了李长城一巴掌，也是一声脆响。接着他又抡起腿踹向李长城，却被方青阳一把拽了回去。
“我他妈让你回来——”方青阳向黄毛怒吼，吓得他又愤愤地退了回去。
李长城的脸被黄毛扇的也瞬间冒出血印。但他依然纹丝不动，咬着牙怒目圆睁。
“好吧兄弟，这巴掌你受了，就等于道歉了。你把医药费赔了，这事就算了了。”方青阳努力平静地说。
“不行大哥，我不要医药费，我今天非要揍他不可——”黄毛说完又要冲上去，却被方青阳掐着脖子抵在了巷子边的墙壁上。
“行了——今天你废了他，明天他废了你，什么时候是个完啊，******妈的！”方青阳双眼死死瞪着黄毛，吓得他再也不敢说话。
“行吧兄弟，三天之后你把钱送到我这，这事就这样吧！”方青阳转向李长城，语气不容置疑。
李长城低下头思考片刻，随即抬头，准备答应他。
“行什么啊——，老二都让你们打了，还赔什么啊，这事就差不多了吧！”
说话间，张风带着太子党三十六弟，手里拿着棍棒，从方青阳的身后围堵过来。
方青阳闻声回头，看见了他们，心下却并不惊慌。四眼帮的人则不然，陆广带着八大金刚迅速围到方青阳身后，手上的家伙也攥的更紧了。
“狗屁三十六弟，我他妈还一百单八将呢！”方青阳冷冷地看着他们，轻轻地叨咕了一句，声音轻的只有身边的人听得见，还有李长城。
张风他们已经围了过来。
“我看就这样吧，老二打了你的人，也被你的人打了，也就两清了！”张雨仗着人多，语气也很硬。
方青阳并不搭理张风和张雨，倒是转头看着李长城，等他的答复。
“行——我赔！多少钱，你说个数！”
李长城反复思考，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虽然他早就想挑四眼帮了，但事到临头，却冥冥中觉得方青阳做的是对的，或者说他考虑的更成熟、更像个大哥。
“黄毛，多少钱？”方青阳看着黄毛。
“一共五百三十多。”黄毛看到太子党来了这么多人，也松口了。
“****——二哥，这么多啊！”马海宝忍不住喊道。
“操——，没让你赔营养费就算便宜了！”旁边的陆广狠狠道。他是八大金刚之首，身形粗壮，声音也粗厚。
“你说五百就五百啊，你拿出证据来——”马海宝不依不饶，但口气却软了好多。
“行了海宝——就这样吧！”
说着，李长城看着张风，走到太子党一边。
“就这样了老二？”张风轻声问。
“就这样吧，回去吧！”李长城口气坚定。
“走——”张风一个转身，带着三十六弟走向巷子口。
突然，巷子口又围来了四十几个四眼帮的人。里应外合，四眼帮一下子来了五十多人。太子党三十六弟吓得一阵骚乱，赶紧举起手中的家伙。
“方青阳——你到底说话算不算话，这算什么意思啊？”个头最高的张雨回头向方青阳喊话。
李长城和太子党的人也都冷冷地盯着方青阳。方青阳并未回答，而是轻轻地朝他的人挥了挥手。手下们很自觉地向后退去，给太子党闪出一条出口。
“李长城——别忘了，三天之后！”方青阳临走不忘提醒一句。
李长城回头看了一眼方青阳，勉强点了个头。
二十年后，坐镇BJ的房产商李长城，三天时间也许凑不出五千万现金，但最少可以凑个五百万。但在九十年代的桑阳小镇，对于高中生李长城来说，三天之内凑足五百块，是何其的艰难。他打死都不敢向他爹开口。
最后还是张风带头，从太子党三十六弟中凑足了五百三十块钱。李长城拿着钱，找到了方青阳。
“兄弟——说道做到，是条汉子！”方青阳接过钱后，笑着拍了拍李长城的肩膀。
李长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方青阳的话语中明显表露出对他的欣赏。但他又何尝不欣赏方青阳呢——那种骨子里散发出的古惑仔气质。可他又不能像方青阳那么坦率直白，因为他深知一个道理：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之间迟早要有一次真正的对决。
可令李长城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和方青阳真正对决之前，一个意想不到的事件，差点让太子党全军覆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