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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看病

一日后登上广元城的码头,钟离玉担心此地仍是巴蜀帮的势力范围,兼且自己虽已能够自由活动,内伤却完全没有转好的迹象,便顺了小船上留下的行头,罩上蓑衣,压低草笠,俨然一个邋遢渔夫的模样,但衣帽上身,潮湿的腥臭便欲作呕,想自己原本一农家子弟,当了两年教主,也由此娇贵了起来,不由得一声叹息。

与码头纤夫打听得药铺的方位,钟离玉穿街过巷摸过去,见户户张灯结彩,集市喧嚣非凡,衣裳铺子尤其热闹,众多妇女挤作一团试衣比价,不知春节刚过,她们为何又忙着添置新衣了。

照着指示,拐到城西的武福巷,果见一个不起眼的药铺,招牌倒是敞亮的很,叫作“日月悬壶”,看得四下并无特别之人,钟离玉便低着脑袋走了进去,却迎头撞上一人。钟离玉此时内力全无、脚步虚浮,而对方又是铁塔般壮实,登时便被撞了个四脚朝天,跌坐在门槛外。那人轻呼一声,连连道歉,便要俯身来扶,钟离玉忙摇手拒绝,扶着门槛慢慢站起,鼻子吭吭哧哧的,那却是真的痛到散架,并非做作。

那人歉疚道:“这位小哥显是受了伤,别又被我鲁莽添重了,这便随我入内,让大夫好好看看,再配些儿药材。”说罢也不等钟离玉言语,便招呼来配药小厮,一同扶他走入药铺,安置于椅上。这时掌柜的也走了过来,说道:“颜舵主身有要事,这边留给我料理即可,不必耽搁。”那唤作颜舵主的汉子与掌柜的客气一番,又扭头对钟离玉道:“小哥便在这儿安心看病,所有费用记我账上,如有手尾,务必前往巴蜀分舵,找我颜老六便是。”说罢便拱手道别。钟离玉暗地里吐吐舌头,这颜老六果然是巴蜀帮的人,幸好没在剑门关打过照面,否则是无论如何瞒不过了。

……………………………………………………

提心吊胆片刻,钟离玉由小厮扶着,掀帘走入内室,与掌柜的隔桌坐下,掌柜开口问道:“这位小哥受了什么伤?”钟离玉答道:“也没受什么伤,可能是江上受了风寒,肚子疼得厉害。”掌柜又道:“且把斗笠脱下,让我瞧瞧。”钟离玉心下犹豫,还是解了草笠,放于一边。掌柜仔细望了一阵儿,眉头紧锁,又让他伸出手来搭脉,眉头更是拧成了太极模样。

掌柜移开手,沉吟半晌,捋着胡子缓缓道:“真是奇了怪了,这位小哥的病状,绝非风寒,倒像是习武之人岔了真气,但小哥的丹田却空空荡荡,显是没练过功夫,真是奇了怪了。”

钟离玉知他看得半准,自己确是内力全无,那倒也不是真的没了,而是两兄弟打架之后双双离家出走,纠缠在周身经脉里,互相压制得谁都出不了头,便似销声匿迹了。这本是天下一等一的武学难题,他寻常一个药铺大夫,无计可施也是当然。

“那大夫你看我还有救吗?”

“哈哈,广元城每天多少练家子,找我翟又川治病疗伤,你这点儿麻烦我总是有办法的。”说罢,翟掌柜也不再望闻问切,便动笔写药方了。

钟离玉始终惦着方才一事,藉此假装漫不经心道:“翟掌柜,刚刚撞倒我那汉子,说是什么巴蜀帮的?”

“嗯,颜老六,巴蜀帮广元分舵舵主,广元城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咦,你居然没听说过?”翟掌柜抬头望他一眼,手里也停了。

“哈哈哈,我老家云南的,随叔伯跑船也没几天,就是想出来结识些英雄好汉。”钟离玉随口敷衍道,“那颜大侠和巴蜀帮是什么来历啊?”

翟掌柜轻蔑道:“颜老六何等身份,凭你也想结交?”

“老板你说来看看嘛,听你金口一言,我回去能跟乡邻们说道说道,也不枉出来一趟。”

翟掌柜微微一笑,低头继续写方子,一边说道了起来。

……………………………………………………

那巴蜀帮何时冒起,旁人已是不知了,但短短十余年,便摆平了帮派林立、各立山头的巴蜀一带,黑道为其马首是瞻,官府更是乐得只跟一家打交道,后来索性把名字都改成了“巴蜀帮”,可见其势力之堂堂。

巴蜀帮有CD总舵,宜宾、绵阳、广元、甘凉四分舵,基本控制了整个巴蜀地区的民间商贸往来,不仅人多势众,财力还十分骇人。对于生意人而言,巴蜀帮的出现绝对是幸事一件,尽管还是要交保护费,但巴蜀帮拿得公道、拿了尽职,总比过往大小帮派轮番搜刮、又屁事不干好得多了,兼且他们确实维护了一方稳定,处理纠纷又极是公平及时,因此老百姓私底下都说,巴蜀有今日之平安繁华,十有八九是巴蜀帮之功,而巴蜀子弟又人人以加入巴蜀帮为荣。

那颜老六原本便是广元人,少年时替人仗义出头,被冤进了劳狱,待秋后斩首。其家人好友四处报官无门,便要寻死以志,恰得巴蜀帮沈帮主路过,问明缘由,也不知他使了什么神通,居然将颜老六从鬼门关抢了回来,从此便跟了他走南闯北,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待广元分舵建立,颜老六自然便衣锦还乡,任了分舵主。

不知是否少年时曾蒙冤之故,颜老六处理纠纷极为公正,甚至到了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地步,无论富商贫民,均一视同仁,便是请来官家说情也无用。再加上其追随帮主日久,学了一手掌法极是了得,人们便称其为“铜掌铁面”颜老六。

……………………………………………………

“这么说巴蜀帮还是好的咯?”

“呸”翟掌柜握笔一拍,墨汁溅了钟离玉半身,怒斥道:“什么叫还是好的,巴蜀帮可是我们的大菩萨,要不是你今天是来找我看病,我这就将你舌头毒了去!”

钟离玉咋舌不语,心想翟掌柜所说,与那孙烟客实是有太大出入,而这两日所遇见的钟实、颜老六等巴蜀帮众,确实不似大奸大恶之徒。心下正乱时,门帘被掀开,小厮伸进脑袋说道:“师父,有客。”

翟掌柜鼻孔里喷出两道凉气,起身走出,把药方递给那小厮,说道:“你给他配一副药,便请他走吧,账算颜舵主的,哼,无知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钟离玉尴尬坐于内室,等那配药,听得外边只有翟掌柜说话,那来客的声音细若蚊蝇,几不可闻,便转头从帘子缝隙瞧出,见柜台前站着一个身着粗布短裳、头戴竹笠的中年妇人,想是寻常渔妇,但那身形瞧着依稀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那渔妇简单要了几味药,便付钱离去,钟离玉心中生疑,随后也跟了出去,将小厮配好的药包顺手接过放入怀中,迈过门时,那身影恰好转出了武福巷。

随之七拐八绕,竟是走出了城,来到江边的一排棚户之中,那棚户高低错落、东倒西歪,绵延了足有一两里,想是广元渔家聚居之地,少说有两三百户,晒网晾鱼,洗衣生火,不胜纷繁。钟离玉瞅准了那渔妇走入其中一户,也不急着追进,而是偷了晾衣杆上的一套干衣毡帽,换下蓑衣草笠,抓了一把草灰抹在脸上,这才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路过渔妇走入的那一户,钟离玉脚下不停,只余光一斜,里头黑乎乎的,一眼看尽之内,只有两个小男孩蹲在地上斗贝壳。钟离玉心知不妙,回头走进屋子,果然不见那渔妇,屋内简陋之极,发潮发黑,确是寻常渔家无疑。

两个小男孩嚷嚷着要他走开,钟离玉却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从怀中取出药包,闻得其中一味是甘草,便择出几片,给了他们,他们便笑嘻嘻含着了。

“你们爹娘呢?”

“这是我家,他是过来玩的,我爹娘送鱼去了。”其中一男孩答道

“刚刚有没有一个大婶进来这里?”

“有啊,也说来找我爹娘,见不在,就后门走了。”循着男孩的手指,灶台后果然有一低矮竹们,那渔妇想来已知道他在跟着,这时去寻已然无用。想到此处,钟离玉索性抛下疑惑,将药包递给男孩说道:“你帮我把药煎了,我明天再去找些甘草给你吃。”

男孩老大不愿,但想着已吃了人家的东西,便接了过去,在灶台前架炉生火。钟离玉又探手入怀,看看是否跌落了药材,却摸到一个软绵绵的物事,掏出来看,却是一个彩色米团。

“呀”另一男孩轻呼一声,盯着米团两眼放光,吞咽口水。

钟离玉打量那米团,除了颜色甚是好看,也无特异之处,思量着自己什么时候买了这个东西,却突然心中一凛,打了个寒颤:莫非是被颜老六一撞之下,放入了怀里,虽然自己眼下内力紊乱,但如此着了道儿,仍可见颜老六手法之高明,那时要取他性命,也是轻易之事。而那颜老六自是知晓他的来历,如此做法,意欲如何?

见那男孩仍眼巴巴望着,钟离玉把米团递了过去,说道“你看看……”但话没说完,那男孩就抢了过去塞进嘴里,三嚼两嚼便吞了下去。钟离玉阻止不得,原本担心米团有毒,但想来那颜老六要害自己也无须此招,便放心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五彩米团啊,还是张驼子家的。”男孩舔着嘴唇满足道。

“张驼子家的?你怎么一个就吃了出来。”

“当然,整个广元城里最好吃就是他家的,米团里放了枣花蜜,只他一家做得,刚刚过年我才吃了。”

“那张驼子的店铺在哪里?”

“哈哈,哪有什么店铺,只能去他家里买,就在驼子桥下,不过你现下去了也买不着,中午便卖完关门了。”

钟离玉心下已有计较,喝了煎好的药,又问了两个男孩几件事情,便寻那驼子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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