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气候着实是阴晴不定,早上出门时还依稀见着阳光,不过下了早朝的时候,天上已经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珠砸在地面上,连带着暑气也一同没入湿润的土地,尽管阴雨天不是特别使人愉快,但温度的下降倒也让人舒服些。
慕云宣的马车在他的催促下,被尽量快速的赶着。周围的行人见了都纷纷避让。但慕云宣却顾不得那么多,就这着急忙慌的样子,刚才一出大殿还被凌王风铭胤调侃了几句,说什么“这么着急作甚?莫不是怕谁跑不成?”还有“你呀,倒真应该找个人管管了”想到这些,慕云宣倒也心头一暖,却也不禁慌乱,若他回去时人已经走了,那可就太糟了!想着,慕云宣不由攥紧了双手。
“你就照我说的办,该注意的事情我都一一写在这信上。你亲自交给丞相府的管家就好。”凝雪坐在慕云宣房中的茶几旁,对着面前的蓝衣细细交代着事情,“丞相府要的酒数量一定点清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是,小姐您就放心吧,蓝衣办事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说着,蓝衣并将手中的信封收到了衣袖中。
“还有一件事。”凝雪又将另一个信封拿出,却不同之前那个。这封信外面没有写任何东西,而且外皮是白的,“你把它交给煜溪。除了查账,我还要托他去办几件事,一定在他下午出发之前交给他。事情都写在上面了,你直接给他也不用多说什么。”
蓝衣接过信封将其收好,又笑问:“那小姐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吗?”
凝雪沉吟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没了,就这两件事,反正我……”
“啪!”的一声,原本关了一扇的房门被用力的从外面推开,发出了不小的动静,打断了主仆二人之间的谈话引得凝雪和蓝衣双双聚焦门口。
“凝雪!”慕云宣急急忙忙从外面走进,凝雪见他连朝服都还未来得及换下。
“云宣?出什么事了吗?干嘛急成这样?”凝雪起身去迎慕云宣,见他满头大汗,便拿出手绢欲要为他擦一下。
慕云宣一把拉住凝雪,却在看到她惊诧的神色时,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便放松了拉着凝雪的手的力道,讪笑道,“不,不是什么急事。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凝雪闻言先试一怔,随即失笑,“就这么一点儿事你就急成这样?还真像个孩子,我哪有那么着急?下午再说。”顿了顿,又转向身后站着的蓝衣,继续道,“也没什么了,蓝衣你先回去吧,我下午就回沉梦阁了。”
“不许回去!”慕云宣一听忽然很激动的制止了凝雪,并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向蓝衣道,“蓝衣你先回去,你们的凤阁主这几日就留在我这里。等她要回去了,我会派人通知你们。”
“啊?!这,这……”蓝衣被说得一愣一愣的,看了看慕云宣,又看了看凝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蓝衣,你先回去吧,明天再来。”半晌,凝雪淡淡的开了口。
“哦,哦,蓝衣告退。”蓝衣闻言,这才如解倒悬,立即离开了房间。
窗框上又落了几只鸟,吱吱喳喳的鸣叫着。房间里太过安静,显得这鸟鸣声实在突兀了些。许久,两人都不做声,慕云宣很是紧张,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你这是何必呢?”终于,凝雪叹息出声,语气中透出了无奈,“救你是我自愿的,你不用觉得亏欠谁了什么,也不需要弥补什么。”说着,一只手抚上了对方透着紧张神色的脸庞,最后停在了那下意识紧锁的眉头间。
“不!凝雪,不是你想的那样!”慕云宣在凝雪收回手转过身的刹那,终于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对方,“凝雪,留下好吗?无关什么亏欠或是弥补,只关你我。我不敢奢求什么天长地久,就几天几天而已,留下陪我……好吗?”慕云宣似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说了这段话,声音都略带着颤抖。凝雪注意到窗框上的鸟已经被惊飞了。
收回视线,凝雪闭了闭眼,轻轻叹息道,“好,半个月,我……会陪在你身边。”他们其实很有默契,无需过多言语,早已探知对方心意,可凝雪更清楚放纵的后果将会为何。所以,半个月,已是最大的限度。
“好。”慕云宣的头轻靠在凝雪的颈脖间,呼吸着她发间的香气,“谢谢你。”他的声音有一丝不觉的颤抖。
自此,凝雪便以尚书府门客的名义在慕云宣的府邸中安顿了下来。但府中的下人们对凤凝雪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相反,每个人都达到了一种相当的默契,凝雪就这样很自然的像是这里的女主人了。而且这个凤凝雪向来不苛待下人。府中上下对她也十分喜欢。
说到凝雪与慕云宣那晚在灯会上发生的事,虽然也引起了骚乱。但慕云宣很快用自己的手段将此事压了下去。因而这几日凝雪得以静养,完全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不好之事发生。
但凝雪受伤的事,毕竟不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而作为沉梦阁的老板,凝雪身边时常拜访的人也不少,由蓝衣和冷煜溪出面倒是可以挡去大部分。但像碰上慕容清尘那样的,有些东西就瞒不住了。
就在凝雪入住慕府的第三日。那天十分晴朗,而且炎热。朝廷上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早朝很早就散了。而由刑部看管的军饷也已经由兵部接手。并且已经押运上路。因而慕云宣算是得了清闲,便留在家中细心照看凝雪。
虽然凝雪伤情较轻,但所伤之处始终会影响到她的日常行动。比如吃药若是躺在床榻上,那就很难自己操作了。慕云宣也固执得很,坚持要让凝雪卧床休息减少活动。凝雪倒也懒得去争。一切都依从慕云宣,因而当慕容清尘在没让下人通报,然后没头没脑的冲进房间时,一些很尴尬的事就在所难免了。
“哎呀!凤阁主啊!听说你受……啊?!这是什么情况?”慕容清尘不等下人禀报便冲进了房间,却被眼前一幕震得呆若木鸡。
此时,慕云宣就正好给凝雪喂药,这一幕,刚好被慕容清尘撞见,吓得慕云宣差点儿丢了药碗。而凝雪则是被口中的药呛得一阵剧烈的咳嗽。
“没事吧?凝雪!”慕云宣连忙丢了药碗,去帮凝雪顺气。
凝雪摆了摆手,虽然她的脸色已经被憋的很红,但她还是笑了笑说没事。看见不远处目瞪口呆的慕容清尘时,凝雪有些尴尬,“世子,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当然,她说的是反话。
“啊!那要不我先退下,你们好了再叫我?”慕容清尘回过神来,立即露出了揶揄的笑容。
慕云宣立即制止,“世子,这怎么能行?快请入座。”
慕容清尘笑的揶揄,语气里也充满了暧昧,“什么时候的事儿?竟然都不告诉我。”走近时还不忘用手肘捅了捅慕云宣,让他一下子镇定不住,脸都有些红了。
“世子,你说什么呢,下官没听明白。”慕云宣咳了两声,立即恢复的平静的面色。
慕容清尘一脸贼笑,眼睛不停地在两个人脸上打转,“哟!跟我说还怕什么?到时候办喜事了,可要先告诉我!小爷我倒是可以来帮帮你们呢!”
“……”凝雪和慕云宣都很无语。这厮只会添乱,告诉他岂不就是明摆着要他来搅局了吗?况且他想的也太早了些吧?
“世子,你就放过我们吧,不是说来探病的吗?”凝雪很快转移了话题,以免又出乱子,“你怎么知道我受伤的事?”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慕容清尘拍了拍脑袋,“这不是我有几个朋友约了过两天去落槐山里面的皇家温泉玩儿几天,人家都带了其他朋友去,我想你没去过,这不先前就去约你嘛。谁知道蓝衣告诉我你在这儿养伤,我就过来看看嘛。”
慕云宣闻言不由在心里紧张了一下,那句“人家都带了朋友”,明摆着就是带着女眷。幸好凝雪受了伤,否则凝雪一去都成了什么?想着慕云宣不自主的看向了身旁的凝雪,但她却不看自己,只是冲着慕容清尘抱歉地笑了笑,“看来这次是没有机会了,皇家的温泉我想定然是个好去处。”
“那是!只是这次没有机会,可惜喽!我又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了。”慕容清尘很是惋惜的叹息着,一脸垂头丧气的憋屈样。
凤凝雪和慕云宣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都觉得十分有趣,两人不由相视一笑,交换了一下心情,“对了,上次花灯会,我都还没谢过世子呢,蓝衣没给你添麻烦吧?”凝雪忽然笑着开口,说起了那次花灯会。慕容清尘立即摇头,赞叹道,“怎么会!我都还没谢她呢!一路上一直陪着我到处玩儿。说实话,我都有点嫉妒你了,有蓝衣这样一个这么会照顾别人的人陪着……嗯?!”说着,慕容清尘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哎!凤阁主你还提醒我了!要不你让蓝衣陪我去吧?我到时候把那幅《依山观澜图》送你作为补偿可好?”
“这…世子可想好了?”凝雪反问,却丝毫不惊讶。见慕容清尘一个劲儿点头,凝雪微微一笑,“当然可以,那就麻烦世子了。”
慕云宣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慕容清尘与其他那些纨绔子弟有些不同,他的家庭以及个人原因使他现在身边不像其他人一样女眷众多。虽有一些但也难登雅堂。而凝雪作为东邺都富商,身份、地位、名声也均属上流。虽然请不到她本人,但她身边亲近的人也是一样可以的,入个皇家温泉一点儿也不是问题。慕云宣看向一旁的凝雪,意外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闪过的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