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步入莲华禅寺山门时,正值晨钟悠远。
门前知客老僧认得顾母李氏,双手合十,念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一行来的早,施主年年这日来此,可谓心诚!”又看向坐在轮椅中顾霜道:“顾檀越面色渐佳,佛主保佑!”随后引着众人入内。
门后是一片莲池,冬日里莲枝枯萎,水面上浮着些许绿藻,池内有几尾锦鲤游动,觉察到声响震动,倏然荡起波澜,藏入水底。
穿过莲池是天王殿,天王殿内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环立,金刚怒目,各具威严,令人望而生敬。
顾晴在顾霜身旁低声道:“这几尊佛像好凶,有些吓人。”
顾霜低声解释道:“四大天王护持佛法,恩威并施,若心怀险恶之人看去,便更加恶,更加可怕!若怀善心面对,则可在威严中看出慈悲相。阿姊你再看看。”
顾晴将信将疑再次看去,说道:“好像没那么凶了。”
过天王殿,乃大雄宝殿,宝殿之前,有一座半人高的石铸香炉,香炉生有三足,喻佛教三宝。
有一老僧立于殿门旁,顾母李氏上前几步行礼,口称:“智明住持。”
智明住持年逾花甲,脸上皱纹甚深,可眉须皆青,看起来精神矍铄。智明住持合十还礼道:“女檀越诚心具足,佛主保佑。”随即请众人入内。
大雄宝殿供奉竖三世佛金身,即左侧过去佛燃灯佛,右侧未来佛弥勒佛,中央现在佛释迦摩尼。释迦摩尼像结跏跌坐,手持禅定印,庄重祥和。今日香客寥寥,殿内一侧有四五名僧人正在打坐,口诵经文,梵音绕梁。随行的子集与小娟将供果摆在案上,住持领着众人依次拜过,顾霜不便下跪,就坐在椅上合掌垂首。参拜过后,智明住持领众人前往大雄宝殿左侧的观音殿,而在这时,一小沙弥匆匆跑来,低声对智明住持通报。智明听闻,神色不变对小沙弥吩咐道:“慧行,你带诸位施主前去观音殿参拜,之后领诸位前去藏经阁……”小沙弥慧行点头称是,智明住持快步离去。
拜过观音像,沙弥慧行带众人往藏经阁行去。藏经阁位于大雄宝殿之后,一层设有几案书桌,供僧人与香客抄录经书之用。藏经阁左后侧是众僧人住所,与后院菜园相连。
小沙弥慧行向看守藏经阁的僧人说明,那僧人认得年年来此的顾母李氏,说声稍待,便上二层取来经书交予三人,并告诫小心翻录,莫要损坏。顾母与顾霜、顾晴便在藏经阁中摆开书案抄录。
照佛家说法,抄录的经书,经由寺院散播而出,弘扬佛法,引人向善,这其中便产生了功德。顾母李氏取一册指给顾霜道:“瑞麟儿,你就抄这《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该品为《妙法莲华经》中一品,据说诵读抄录可增寿元,长智慧,全姻缘,摄受一切果报烦恼苦。
抄录经书需静心诚意,顾霜落笔时心想:我如今有向道之心,不向道观中取,反来佛寺中求,不知会不会引得佛祖不喜。望佛祖体谅,我诚心诚意为家人祈福,希望阿爹,阿娘,阿姊安康。遂定下心来抄写,字字工整,未有一处错字,也未有丁点墨迹沾污。
顾母李氏这时看子集与小娟在一旁侍立,说道:“子集小娟,你二人自去休息,这里不用服侍。”
子集道:“可惜我字如蚁爬,不然也能为主母,小郎君,小娘子抄书祈福。我们再拜拜佛祖去。”一旁的小娟也直点头附和。
顾母李氏笑道:“去吧!”
抄录多时,听见外面有人声传来,顾霜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心中泛起一念,将余下几字写完,对顾母李氏道:“娘亲,我有些手酸,去外面歇一会。”
顾母李氏道:“让阿晴陪你去吧,不要走远,午时用过斋饭,我们就回去。”顾晴便推着顾霜出了藏经阁。
出了门,那声音便清晰起来,顾霜对顾晴道:“阿姊,那边好像有人在吵闹,我们去看看。”二人循着声音来处而去,绕过僧房来到后院菜园附近。
这时声音响起,一清脆女声喊道:“老和尚!快把小果放出来!你这老和尚真不要脸!”
待再近些,顾霜与顾晴隔着篱墙,在竹篱缝隙间看到后院之外有一妙龄少女气势汹汹的站着。而院内,智明住持平心静气的站定,回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贫僧说过了,慧果在我寺中十三载,若慧果要走,贫僧绝不阻拦,可慧果直言并不认得女施主,也不愿随女施主离开,那贫僧自不能答应。”
顾霜低声对顾晴道:“这小娘子我认得,是城中说书老杜的孙女,名叫杜缨,上次在四海楼中还多亏了她!可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那杜缨小娘子继续喊道:“我不管,小果就是我教中人,我这次来就是要把小果带回去的!”
智明住持道:“慧果在寺中十三载,并不认得施主,也不舍得离去,施主莫不是认错人了”
杜缨有些语塞,仍道:“我绝不会认错的,小果爹是我教中前辈,虽……虽是你这老和尚收养了小果,可我还是要带小果回去的!”
智明住持道:“女施主大可让慧果之父前来相认,若慧果要走,贫僧绝不阻拦。”
杜缨气道:“小果爹他……你这老和尚真是又臭又硬的石头!”又恨恨道:“我是打不过你,我就耗在这里了!”
智明住持也不回应,原地不动道声佛号:“阿弥陀佛。”
顾霜与顾晴在篱墙外听了个大概,顾霜疑道:“这杜缨小娘子说的什么教,应是某个江湖门派吧!听起来似乎是智明住持占着道理些。”
顾晴悄悄在顾霜耳边打趣道:“这就是阿弟上次提起的杜缨小娘子啊,长的真俊俏,阿弟动心否?”
“阿姊莫要胡说,我与杜缨小娘子乃是萍水相逢,堪堪见过一面。”顾霜脸热辩解道。
过不多时,杜缨眼看着智明住持老僧入定,发觉自己耗也耗不过这老和尚,急的神色委屈,嘴唇颤动,眼中雾气弥漫。蓦然一跺脚,向智明住持猛一甩衣袖,腕间叮铃声响,原来杜缨手腕上系着一串铃铛。杜缨甩手后随即转身跑走了,一边骂道:“顽固的老秃驴,下次来我一定把小果带回去。”
篱墙之外,顾晴偷笑道:“阿弟别发呆了,杜缨小娘子跑啦!”
此时顾霜确是惊住了,在杜缨甩手时,顾霜真切的看到她与智明住持之间卷起一阵微风,真切感受到有一股莫名的气息从杜缨腕间冲向智明住持,而智明住持略一拂袖便荡开了那股莫名之气。
修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