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振师兄啊,谢谢你对小米的关心,还大老远来看她,真是辛苦你了。以后小米,就多多拜托你了,还希望你能关照关照她。”
妈妈呀,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你女儿我有手有脚,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要别人照顾?真是笑话。
“阿姨,应该的,照顾师妹是我们这些师兄师姐应该做的,阿姨您就放心好了。”丽抒笑了笑,还回头看榆振,“榆振,对不对啊?”
“对的,是这样的,阿姨放心。”他点点头。
我沉默不作声。榆振啊榆振,照顾师妹里头有几个意思?是把比你小的师弟师妹照顾好,还是继续当你的大好人?到底哪个意思?你是真心要当好师兄这个榜样,帮助师妹们师弟们,或者说,你要做足表面功夫,披上你假好人的面具,让大家念你的好,让大家记住你是大好人,让小善忘记以前的事情,不去查清你父亲违规建筑,害死民工,还逃避责任,你是不是害怕这样的丑事会传到学校里,传到同学的耳里你名声受损,学生会主席的地位不保?丽抒和妈妈一行人谈得正欢,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榆振走近我,在我耳边低语,“小米,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没话跟你说。”我没好气地说,躲他远远的。
“先出去再说。”
有些事情,或许是需要当面说清楚,但是,我们真的还能谈下去吗?
两个人从病房的后门出去。站在走廊尽头,我先开口:“说吧。”
“小米,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误会?你觉得会是误会吗?那个晚上的话你都忘记了?是你口口声声说不关你事,你忘记了吗?”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冲他大喊起来。
是的,那个晚上,就是小善向我吐露她秘密的第二天晚上,我瞒着小善偷偷去找榆振。没有其它目的,我只是想告诉榆振这件事情,希望他能够好好地劝劝他的父亲,给小善和她妈妈一个交代,不要再退缩了,不要为了谋利,尽做一些违规的建筑,避免更多工人高空作业遇难,避免更多人像小善那样没有父亲。如果可以的话,榆振的父亲可以向小善她们母女道歉。
可是榆振的反应让我相当失望,他并没有答应我要回去劝他的父亲,他更没有劝告他父亲公开这件事并向小善一家道歉的想法,还一脸无辜的表情,“我又能怎样?”
我走上去逼近他,“难道你不觉得你家欠别人一个交待吗?”
他扶着墙,耸耸肩,“这件事,我真的帮不了你。”
“是帮你们自己。哼,真好笑,自己做错了,还不肯承认,还口口声声说帮不了改不了,难道让你们承认错误是帮助别人?难道承认错误就那么难?你听着,不止小善父亲是一条人命,更多的建筑工人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如果你的父亲执迷不悟,还是坚持使用违规材料,违规作业,那就会有更多的人死去,你明不明白啊?我找你,就是希望你回去劝劝他,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我的用心良苦,榆振为什么你就不懂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做错了要让我承担,他是他,我是我,我又怎么能按我自己的意志控制他的思想和行动?凭什么要我去劝他?”他还是坚持自己愚蠢的想法。
“就凭他是你的父亲,你是他的儿子,你有这个责任去劝告他,不要再去害人了。这不是要你承担这个错误,不是要你弥补错误,这是在帮你的父亲,在帮你们自己,你愿意这么做吗?”我多希望从他口中说出“愿意”。
“别天真了,小米,你我都是成年人,我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就像你一直想让我去劝我的父亲一样,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凭什么你要我去走你的安排?再说,那个是我爸,他做什么我管不着。”
“如果你不愿意,我和小善只能另走途径,或许通过法律手段,不过我真的不希望走到这一步,这样对你对我对大家都不好。”我很生气。
“你认为法律会有用吗?小善她们母女都领到了赔款,法律会怎么追究我家?你们说我父亲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证据呢?”
我真的觉得眼前的榆振很陌生,他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师兄,不再是那个送我上校车,背我去医务室,在饭堂吃饭开玩笑的榆振师兄。
“一句话,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做不到。”他转身就走,留下一个被月光拉得长长的身影。
跟他说了那么久,原来,他一直没有把我的话当回事,根本没有认真地把这件事当回事。或许,他只是把我的话当成了故事,听听就好,不要当真,也不要太认真。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我从以前的回忆中清醒过来,理清自己的思绪,深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静。医院的走廊里静得可怕,连风吹过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说吧,你今天来干什么?不是说不愿意吗?”经过之前激烈的争吵,我已经不太想跟他说话了。我冷冷地转过去,看外面的风景。
“来看你。”
“不敢麻烦师兄费心,你可以不用太认真的,何必亲自跑过来看我?既然我说的话,我所求的情,都是多余的,都是没有分量的,就像你听了回去睡一觉第二天醒过来就忘记的童话故事,那我在你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榆振师兄,你太让我失望了。”
“小米,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说出来我可以改,也希望你可以原谅我。但是,唯独这件事,我真的帮不了你。我有我的难处,恕我真的做不了。”他低下了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就当我求你,也不行吗?”
他摇摇头,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我。
我努力使自己平静。是的,要平静。这个时候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徒劳的,都是自讨无趣。如果是他认定的事情,认定自己做不了,我又何必去求他,大不了这世上又多了一些因施工出意外的冤魂罢了,又多几条人命,又多几个像小善失去爸爸那样的孩子罢了。我不是神不是佛,我没有神力让那些人起死回生,更没有办法迫使榆振乖乖听我的话,也不可能说服他父亲不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和眼前这个无情无义的人断绝交情,誓不往来。
“哼。”我总算看清他了。
“小米,你认为我的父亲就一定会听我的话吗?即使我按你说的去做,他就一定会这么做吗?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不会听我的。”
“你这是干什么?屈服吗?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你不愿意回去劝你父亲那就算了,我不勉强你,但是你记住,我会记住你那天和你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回到病房我已经倚在门口走不动了,双腿像灌满了铅。是悲伤,难过,无奈,还是失望?我说不清楚。
“小米,你怎么了?”甜甜走过来要扶我。
“没事,我只是有点头晕。”
“那好,快点坐下来休息。刚才你去哪里啦?”妈妈跑过来拉我。
“我去洗手间了妈妈。”我笑着,想掩饰内心的痛。
“榆振呢?他怎么不见啦?”丽抒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你害怕我跟你的榆振私会?放心吧,丽抒师姐,像榆振这种人,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他有交集了。
“我在这里。”榆振从后面走出来,丽抒马上迎上去,“你去哪啦?真让人担心。”
“我觉得房间有点闷,就在走廊这里吹吹风。”
哼,掩饰,你是在掩饰你的虚伪吧。我咬咬牙想。
“那,我们就先走了,时间也不早了。”丽抒拉住了榆振的手。
“好。”
“噢,那你们先走吧,谢谢你们来看小米,你们要慢走啊。”妈妈跟在他们后面,看样子是要把他们送到楼下去。
榆振看看我,对我点点头,就离去了。
走吧走吧,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人。
当晚,我在医院的病房里,隔着玻璃窗,看天上的星星。唉,小善,恕我无能为力,我真的帮不了你了,虽然我很想帮你,可是榆振他并不听我的,他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并要我体谅他。我现在也像他那样,我真的做不了。我不明白榆振心里想什么,为什么他连我这么个小小的请求都不肯答应,到底为什么。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打开一看,是榆振发来的信息:小米,你还好吗?也许你在埋怨我,在责怪我,可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句话,我很欣赏你,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成哥哥,师兄,也不要把我当成你和小善的敌人,我只希望你把我当成你的依靠。在我心里,你早已不是我的师妹,或许,你会是我的全部,从你的笑,你说话的模样,你身上倔强而又乐观的个性,还有你的气质,我越是抗拒,越是被你吸引。所以,不要因为小善的事情,影响到我们,我们只需在一起就可以了,我还是你的渔夫,好不好?
这个……这个是什么?表白吗?我的手一震,脑子一片空白。榆振这是干什么呀?我……我该怎么办呢?难道答应他,跟他在一起,即使他的父亲谋财害命?或者是拒绝他,让他以后继续陷入痛苦中?
我真的不想这样。
拨通榆振的电话,“喂……”
“喂……师兄,是我,小米。”
“小米……”
电话的两端两个人都沉默了。
“你还好吗?”他终于打破沉默。
“嗯,我很好。”
“今天,我不是来吵架的,我也知道你心情不好,……有什么顶撞你的地方,我在这里先说一声对不起。”
听他一番话,我愣住了。在爱情面前,他是想屈服吗?
“为什么不去制止你的父亲?”我还是忍不住要问。
“小米,我真的做不到……这涉及我的家事……别逼我……”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痛苦,但是我的心,要比他痛苦一百倍。
“榆振,我们不会有可能。”
“为什么?”
“不为什么,再见。”挂了电话,我扑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已是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