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切只剩下了黑色，遮蔽了眼帘，挤满了眸子，桀桀笑声塞耳，令人心烦意乱，更有恐惧在心底滋生。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荒莽鬼漠，这里最不缺妖邪恶魔，最常见战斗厮杀，当然也最不缺孤魂野鬼。
轩鬼之术，驭鬼而驱敌，司南进入荒莽鬼漠一月有余，从最开始的兴奋异常，到得此时的麻木，已是拘捕了太多的孤魂，太多的野鬼。身上乌黑着的百鬼夜行衣，真正的名副其实。
甚至于，鬼魂数量，已达上千！
这便是司南此时尚还能笑出的原因，也是以一对十的倚仗。
面对于此，有人惊恐了。那十数名黑人，神色凝重而惧意难掩，只是在接下来瓢泼大雨一般的攻势下，他们能只能硬挺起胸膛，甩去恐惧与畏惧之心，举起手中弯刀，向前，再向前。
一刀起，又一刀落下，无数鬼魂遮蔽了烈日，也淹没了这些本该华丽丽的刀芒。数十刀砍下，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桀笑鬼脸被撕裂，又看到无数鬼脸自那人黑衣中生出，仿佛无尽，仿佛地府深渊打开了牢笼。
恍恍如抽刀断水，而水更流。
前进的步伐，也像是原地踏步，一动未动，脚下的泥沙土地，踩出了深深凹陷。
“啊——”
凄厉惨叫刚一发出，下一刻，便被桀笑淹没。一名修为不低，但身手只是一般的黑人，一刀中出现了漏洞，被鬼脸扑上了身，笑声中钻进了躯体，转眼间只剩下了无尽黑色拥挤。
一哄而散后，只剩下千年古尸一般的干瘪躯体。
苍白的脸，大张的嘴，干瘪的皮，还有那死不瞑目的一双眼，空洞而无神，若是细心观察，也许方才一哄而散的鬼脸之中，就有一个似是这人。
黑人中修为与此人等同的人，神色更惧，出手也更加狠辣，因恐惧，而疯狂。那修为最高的三人见此情形，也是互相交换了眼神，下一瞬间，同时嘶吼着跳跃了起来，身形大开，有了漏洞。
无数鬼脸笑声中涌了上去，刹那间，又被甩了回来。
锵！锵！锵！
三声若金戈交击之响音，几乎同时发出，三道三丈长的刀芒，同时破空而去，凛然杀机里，再也无法被压制，再也无法被淹没。阻拦着的鬼脸，统统不由自主的退却，被撕裂成袅袅烟丝。
这刀芒在前进，代替了主人步伐，冲向了司南。只是每前进的一寸，都会有黑色鬼脸前仆后继的涌上，消磨了锋芒，减去了杀意。到得司南面前，已是黯淡无光，鼻孔中呼出的一口气，轻而易举的击碎了最后的刀芒乌光。
这三道刀芒，没有伤到司南一根毫毛，但也不是徒劳无功。最起码的，三名黑人与司南之间，短暂的时间内，有了空隙，有了一条狭窄通道，双方目光也有了对视。
司南从那目光里，看到了服输之意，只是这换来的仅仅是一声轻笑罢了，眼神之中，不屑一顾，且杀意更浓。
战斗因你而起，若不能掌控在手，岂是说停便停？要打，就要不死不休！
无声的冷冽笑容里，司南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打开瓶塞，一口饮下。干涸的喉管里，如同涌进了岩浆之流，炽热而难耐，司南双眸发红中，体内煞气翻滚，传出了震响。
这震响之音，如鼓声回荡，若雷霆轰鸣，脚下大地上，肉眼可见的，砂砾有了跳动，土层开始震颤。
十数名黑人，骤然间变了脸色，如碳一般的脸庞，隐隐可见有了苍白。眼神中可以看到，难以置信，似是在诉说：“这怎么可能？！！”
轰……轰……
声响中，百川归海，无数鬼脸乌光汇聚在司南头顶上方，仅数息之内，眼前便没了拥挤的黑色。只是烈日之光依旧没有照耀在这片大地，地面显得有些阴沉。
一个十丈方圆的漆黑骷髅之头，悬在了上方，悬在了司南头顶。
桀桀之音，轰鸣回荡不息。
司南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空气中的尘土与砂砾，接着又吐了出来。于是，头顶骷髅头停止了桀笑，张开了口，一吸之下，周身色变，仿佛吸收了一切光与色，黑沉沉难见光亮。
于是，对面所有人神色凝重之极，眼睛微眯，眉头紧皱。
“呼……”
一口气吐出，吐出的不止是黑色的气息，还有熊熊燃烧着的阴冷火焰，幽蓝火光，摄人心魄。一口气，一道火，长达十数丈，转眼间贯穿了双方间隔。
刹那间，刀芒出，神通术法现，各显其能之后，是八九人来不及发出的凄厉惨嚎。已达小成的轩鬼之术，聚气境后期之下，难以阻挡。
泥沙土地灼烧出了黑色，与那倒下去的干瘪黑尸，融为了一体。
鬼息过后，场间，除司南与悟明外，只剩下三名聚气境后期的黑人，手持弯刀，直视而去。这时才发现，他们瞳孔不是漆黑，而是黄褐，如同野兽妖人。
这三人身形瘦削，细眉薄唇，模样很相似，似是亲兄弟。血脉相连与长久已来的默契下，使得他们一言不发里，同时身形一动，弯刀举起，也同时接下去插在了地面之上。
嗡……
一声嗡鸣下，因司南煞气翻涌而颤动的大地静止了，完全静止的片刻，一片死寂，有些诡异。
不过顷刻之后，眼角中，余光里，一片片菱形似叶子一般的物体，从地面下拱了出来，继而绽放了开来，若铁树开花，绚烂而夺目。带着乌黑的色泽，转眼间，一颗灌木，生长了出来。
钢铁为枝，刺刃为叶。
擦擦擦擦……
磨擦的尖锐声响，迸溅了火花，映射了光芒，更多的灌木生长而出，而先前的灌木又成长为了参天大树。仅仅片刻，一片钢铁森林，出现在茫茫荒漠之中。
树木下，三名黑人抬起了头，脸色铁青，喊出了一句司南无法理解的话语后，大地再次继续了颤动。只是这一次，更加的猛烈且狂暴。
嘭！
猛然间，一截树枝炸开，若大雨倾盆，菱形的乌黑铁片，泼洒而下。
大地拱起了一道凸起，一声尖锐嘶吼声中，尘土飞扬。刹那间，一条泛着金属光泽的乌黑巨蟒，破土而出，鳞片竖起时，颚牙大张，震耳欲聋的怒吼之音，轰然回荡在众人耳畔。
一颗颗参天大树之上，一个个鼓包浮现，蠕动而化形，尖锐之喙显现之时，在同一声唳叫发出那一刻，钢羽扇动，铁鸟冲天而起！
攻势如骤雨，不留喘息余地。
骷髅头被暂时阻拦在铁树枝桠之上，司南面对迎面而来的三种攻势，神情终于有了凝重。只是这三招，还不足以逼出其真正杀招……远远不够。
压制住体内煞气翻腾，司南完全不去理会耳畔怒吼回荡，伸手一握，蝎尾之鞭在手。一甩之下，宛如游龙一般，带着一缕乌光曲折而行。
再次一甩，一声轻响，一个鞭花，荡开激射而来的菱形铁片。火花绽放中，菱铁折弯了形体，雨幕般散在了地上，更打在了乌黑巨蟒七寸之上。
“吼——”巨蟒又一声怒吼，可这一次，除了暴怒，更多的是痛苦，如果它会痛苦的话。
叮叮当当声中，巨蟒那竖立的鳞片，与折弯的菱铁碰撞在一起，一片银白中，有了炙热之意。
恰在这时，上方铁树开了花，真正的花。这乌色之花生着尖锐的棱角，像是昙花一现，转眼间便花瓣尽逝，枯萎散败，只剩下铁蒺藜一般的果实砸落下来，巨大如拳，呼啸如风。
砰！
这一声巨响，来自司南头顶，有着刺耳尖锐，却不是铁蒺藜落在了司南肉躯之上，而是来源于上方。骷髅头冲开了无数铁鸟封锁，以其巨大身躯，轰然砸在了铁树树冠之上，深邃眼窝之中，无声中有两朵幽蓝火焰燃起，填塞了那处空洞的缺漏，就像是有了双眸。
于是，这一双目光所及之处，凡与其身躯接触之铁树，顿时燃起了幽蓝火焰，看似清冷，却炽热无比！
融化的铁汁，与铁蒺藜一起，落了下去，于此同时，司南空着的一只手，抬了起来。
“煞破！”低喝声自心底响起，那一只手掌，刹那间青筋暴起，更是有黑丝弥漫，转眼化作了漆黑手掌。是磅礴煞气涌进了掌心，紧接着便是汹涌寒气喷薄而出！
许久后，寒气散去之时，苍莽大漠里，那一片铁树奇景，破败不堪，只剩断壁残垣。
冰与火的碰撞，没有冰晶的凝结，只有迸发了的激烈爆炸，席卷了四周，扫荡了铁树与巨蟒，就连天上铁鸟，也被劲风荡开。
天上没了漆黑骷髅之头，地上铁树也只剩下残枝败叶，对立的双方，黑人神色毫不在意，他们已经趁此，完成了最后的努力。赤着的身体，裹上了黑甲，流线型的甲胄，鳞片一般附着在身上，冷血而完美。
只是三人中少了一人，仅剩下了两人。
那一人在司南手中，蝎尾鞭早已将其束缚在司南面前，一端尾刺，深入了脊骨。
司南垂下了头，张开了口，在那散发着汗臭的脖颈上，咬了下去，吸出了略带腥臭的鲜血。
抬头，咽下，一声久违的畅快呻吟。
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