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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梅香婶为了抚养三个儿女,供他们上学读书,可是费尽心机吃尽苦头受尽屈辱。然而天总是不随人愿,希望是美好的,但却现实总是很残酷。几年后,梅香婶的三个孩子都没有一个考上大学。虽然复读了好几回,但最终高考成绩一年不如一年而名落孙山。三个孩子想跳出农门的希望破灭了,只有垂头丧气地回了家中,像被战败的士兵一样。

最初,这份打击对于这个家庭是致命的。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把他们几乎淹了个半死。头些年老大李光明复读多回无果而大病一场,差点承受不了打击和压力而变疯。扎西叔和梅香婶也是痛心疾首。后来,老二李光辉和三丫头李紫霞也相继以失败告终。三丫头还算坚强,性格比较外向,活泼开朗,高考失利后,没考上就没考上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脚下大路千万条,没有必要非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她像没事人似的整天说说笑笑,在村子里逛来逛去。而打击最大的就是老二李光辉,好多年里他几乎闭门不出,变的呆呆傻傻。少年的时候那可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孩子,可是现在却面目呆滞,见了人也没有言语,见了长辈也不知道礼貌地问声好,家里来人也不知道起身打个招呼让个坐倒个水。人们都开始私下里偷偷地议论,这孩子是不是书念呆了,读坏了脑子?

这一切可愁煞了扎西叔和梅香婶。可是现状就是这样,人又能怎么办呢?只有面对现实接受现实。面对不了也得面对,接受不了也得接受。这是上天注定的命运,只有让易逝的岁月慢慢去抹平内心的创伤吧。

“我们努力了,争取了,不后悔。没有成功,说明我的孩子们没有那个命。”梅香婶经常用这种话来安慰自己和家里人,也经常用这种话来答复外人的疑问和嘲笑。

太阳每天照常升起又照常落下。生活还得继续往下过下去。两年后,老大李光明很快就摆脱了高考失利的阴影,重新又振作了起来。他喜欢做些木工活,并且在这方面也很有些天赋,在舅舅的引见下前往十里外的河滩镇杨家湾村拜木匠杨麻子为师学习木匠手艺。三年后学成回家,也成了这一带远近有名的木匠。每年每天都有生意可做,为家里开始挣了不少钱,替父母分担了很多的家庭负担,减轻了不少的压力。然而不幸的是老二李光辉依旧那个样子,并且变的更加木讷和老实巴交了,成了典型的老实巴交百无一用的庄稼汉。扎西叔为了让他也像他哥哥那样学得一门木工或是瓦工的手艺,以后成家立业自立门户了也好多些收入养家糊口,生活过的如意一些,经常带他出去拜师学艺。可是他总是笨手笨脚不得要领还脾气很坏没有耐心,教者无心教,学者无心学,最终无功而返。而且他又胆小如鼠性格腼腆,极怕生害羞,身体单薄,还自尊心很强做不了脏累的重体力活,出门搞点零碎小活挣点小钱也是磨磨蹭蹭不好好做,带过他一回的人就再也不愿意领第二次。连扎西叔也不愿意把他带在身边嫌累赘,拿同样的工钱却干不了同样的活,怕东家说嫌话,影响自己以后的生意。他只有跟着母亲去庄稼地里干些力所能及的碎活,即是这样他也是偶尔有兴趣了才去一下,他不愿意去了母亲也是叫不动的。三丫头李紫霞自不必多说,高考失败后她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走出了校门后,她很快便从镇上同学姐姐处学会了一手理发染发烫发的手艺,在村口会计媳妇小卖铺边上开了一间理发店,当初生意还很红火很兴隆,直到她出嫁后才关门歇业。

三个儿女都成年了,现在这个家庭面临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他们完婚成家。

给老大李光明找媳妇自然不是一件什么难事,他一米八零的个头,眉清目秀,再加上一手木匠的好手艺,算得上是一个很有实力和前途的男人。梅香婶托靠的王媒婆给他看了不下十五六个姑娘,那可是一个个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如花似玉的大美女。姑娘们没有一个对他不倾心的,连姑娘们的娘家人也都被他完全征服了,没有一个不对他称心如意。

“只要孩子们悦意,我们没意见。彩礼不是问题,一切好商量。”他们都这样表态。

这可在王媒婆的工作史上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一般即是姑娘乐意,女方家长也是持迟疑和观望态度的,甚至有直接反对的,没有这样干脆利落的,好像姑娘嫁不出去了急于嫁人似的。

王媒婆面带桃花地对梅香婶说:

“你儿子可真是太有魅力了,那些个姑娘和陪客们一见你儿子都看傻眼了,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眼里流露出来的那种称心和喜悦真是难言表。我干了半辈子的媒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梅香婶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但是李光明却一个姑娘也没有相中。在别人看来都完美无缺的姑娘身上他总能找到不称心不如意不适合的地方。他这是在故意不想成亲。

这可气傻了王媒婆,也气坏了梅香婶。

“你儿子真是眼光太高了,自以为条件有多好,就那么的不知天高地厚。那么多漂亮姑娘,竟然一个也看不上,薄人家的脸面,坏我的名声。想必是要找个天上的仙女哩。真是的。这个媒我再也做不了啦,这不是故意让我难堪,砸我的饭碗吗?”王媒婆没好气地连连责备梅香婶,之后气冲冲地甩着屁股走了,再也没有露面。

可是儿子大了,能自作主张了,做母亲的又能怎么样呢?梅香婶也劝过好几回李光明。

“别在挑来挑去了,我不相信那么多姑娘里没有一个你看得上的?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庄稼人,讲究的是忠厚诚实。不要像城里人那样有点资本就好欺负人,骗来骗去的。这样做别人会瞧不起我们的。你也老大不小了,都快奔三的人了,抓紧相中一个,把婚结了,这事就过去了,我和你爸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一个,在过几年,岁数混大了,可就没有适合的姑娘了,那样就吃力了。你看你把王姨给气成啥样了,她看在和我是老交情的份上才不厌其烦地给你介绍了一个又一个姑娘,不然,她早就不干了。”

可是李光明总不表态,梅香婶只好干生气,也没啥办法。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人家们的孩子都是怕女的看不男的,一有看上的,就马上把婚结了。你到好,把事情弄反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吗,难不成是不想结婚一辈子打光棍?”梅香婶说。

“没有,妈,那些个女孩我就是一个也看不上,没感觉,不适合,没办法。”李光明说。

“哪谁有感觉,谁适合啊?”梅香婶没好气地问,“你这是成心想气死我和你爸。”

“没有,”李光明说,“我就是现在还不想结婚。”

“哪你什么时候想结,四十岁还是五十岁?”梅香婶说。

李光明不在言语。梅香婶赌气地转身拿起铁锨下地干活去了。

但是,不久李光明却把比他小八岁的师妹,杨麻子的二丫头领回了家。这可乐坏了梅香婶,也乐坏了全家人。那姑娘真是俊,比王媒婆介绍的每一个姑娘都强,都好看,天仙一般。她爹杨麻子因为满脸都是麻子人送这么个绰号,他的本名杨天福。可是他女儿的脸上一个麻子也没有。因为他爹的麻子不是遗传的,是出生后得天花病没死留下的后遗症。她面若桃花,肤如凝脂,一米七左右的身高,端庄而秀丽。

“王姨介绍的姑娘你一个也看不上,原来是给妈留着这么一手。你早该告诉妈,妈也不反对啊。让妈白忙活了一阵子,瞎费心思,还白给了你王姨一千元的跑路钱,真是的!”梅香婶内心里无比喜悦地责怪儿子。

李光明和他的女人不答话,只是一个劲地偷偷相视而笑。

可是这件事却气坏了师父杨麻子。当天下午他和他老婆就打闹到了梅香婶的家门上。他们死活也不同意把女儿嫁给李光明。他们大声叫骂扎西叔和梅香婶不是什么好东西,教育出来的儿子不干人事,尽做些偷鸡摸狗拐骗人家女子的勾当。他们更骂李光明是白眼狼,枉费了师父教他手艺的一片苦心,不仅偷了师父的手艺,还偷师父家的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他们也骂自己的女儿没良心,不听话,白把她养育成人。

这可把扎西叔和梅香婶弄的尴尬万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是好。他们都是爱面子的人,从来没有和任何人红过脸吵过口,更不要说有人堵在家门口叫骂。这可把人丢大发了。他们一把把儿子拉到面前想问个为什么?可是转眼一想,儿子并没有错啊,他家的姑娘总要嫁人吧,而我家的儿子要娶人,这不就得了吗。他家的姑娘是漂亮,可是我家的儿子也不赖,两个人还算般配。那么他们这样子激动到底是为什么?王媒婆介绍的姑娘家人都是抢着要把姑娘嫁给他们儿子,没一个反对的。可是他们倒好,怎么反对声是如此的强烈高涨啊?难道是他家的姑娘比我家的儿子地位要高吗,是干部还是大学生?早上听儿子说也是普普通通一庄稼人,而且文化程度还没有咱儿子高呢,只是个初中毕业。唯一的优点就是岁数小点。这有什么,王媒婆介绍的姑娘里还有小十岁的呢。

扎西叔和梅香婶这样一想,就不再恐惧杨麻子和他老婆,对他们的行为也是非常地生气起来。他们也很了解杨麻子家的情况,和他们家差不多,都是普普通通的庄稼汉,只是有点木匠的手艺,儿子当干部在县政府上班罢了。若是两家能抓个亲家,也还算是门当户对。他们这样闹,好像把女儿扔进了火坑里,是何意呢?这不是在羞辱咱们欺负咱们吗?扎西叔和梅香婶没有立刻和他们针锋相对地理论起来,只是念记儿子在他手底下学过手艺,他是儿子的师父这份情义。他们凭什么如此的嚣张、盛气凌人和高人一等?他们凭什么打闹他家的门,让隔壁邻家村里人看笑话?

“杨麻子,你凭什么骂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也是看到的,这是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作为家长凭什么要横加干涉棒打鸳鸯呢?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一定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嫁女儿,真是老封建!支持一下年轻人们的自由恋爱不行吗,有那么丢人吗?这话又说回来,我家光明虽然比你家姑娘大几岁,但也是配得上你家姑娘的,把丫头嫁给我家儿子你们不吃亏。”扎西叔大声和杨麻子理论道。

“说的轻巧,什么叫配得上?别扯那些没用的,快把人还我们。反正说一千道一万,我家姑娘是绝对不会嫁给你家小子的。你家光明真是好啊,学艺的时候平时看上去老老实实兢兢业业,没想到背地里跟我玩这么一手,玩阴的,挖人家墙根,真他们不是个东西。我家姑娘高攀不起,你们趁早就死了这条心吧。”杨麻子怎么难听就怎么骂。

气的扎西叔和梅香婶是眼冒金花热血沸腾。但他们还是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愤怒。他们依然希望能够和平解决这件事情。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关系,直接闹翻了让人说着也不好听。

“老哥,老姐,哪这到底是为什么呀,你们得给出个理由啊?”梅香婶赔着笑脸,很是疑惑不解地问道,“我看两个孩子也般配,我们两家又是几辈人的老交情,做个亲家也很不错啊。”

“不行,就是不行,这绝对不行,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杨麻子的老婆把头直摇的像个拨浪鼓。

“这是为什么呀?”梅香婶一脸雾云。

“没有为什么,我家姑娘就是不能嫁给你家小子,马上把人给我交出来。”杨麻子态度依然很强硬。

其实杨麻子自发现女儿杨晓娟和徒弟李光明有暧昧关系时,心里也合计过,扎西家的这小子也算是一个人材。他经常到各村子里做木匠活,也见过世面,周边一二十里地像李光明这样优秀的男孩子没有几个。女儿如果真能和他谈成婚姻,也是件美事,以后定吃不了亏。两个孩子也算是郎才女貌,很是般配。而他家和扎西家的情况也差不多,两家都是忠厚诚实人家,也是几代人的老交情,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可是后来他却有了另一凡心计。儿子现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和县长的儿子关系密切。县长儿子来过他家几回,对女儿晓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还托儿子给他牵这条红线。如若女儿真能嫁成县长公子,那他家可就攀上高枝了。以后再有机会让县长帮帮忙,提拔提拔一下他儿子,弄个一官半职,那他家可就要蓬荜生辉脱胎换骨光宗耀祖了。他家虽有木匠手艺,钱财不缺,可世代就是个种庄稼干木匠活的农民,总觉得就是只会干粗活混饭吃的下等人,没有什么社会地位。如今若能够把女儿和县长儿子做成一家人,往后自己的儿子也谋个一官半职,那他们家族的颜面就要改变了,要称官宦人家,不再是一介草民。外面说出去,脸上多光彩。

可是和女儿谈了好几回,丫头就是不表态,总说再考虑考虑。其实,考虑个屁,她早已被扎西家的坏小子灌了爱情迷魂汤,早已和他私定终身,只是害怕父母会过分干涉她和光明哥的来往才用这种话做搪塞。

起初杨麻子夫妇并不知道女儿的真实心思,说考虑考虑以为是丫头也为权贵动心,信以为真,定是不会再和扎西叔那小子好了,只是暂时拉不下分手的面子和他耍两天普通朋友罢了。杨麻子夫妇这样一想,思想上也就放松了下来,没有再过分干涉他们的继续来往,因为最初他们也并没有反对这件事的想法。可是后来他们发现女儿晓娟总是找各种借口故意回避县长的儿子,却和李光明走的越来越热乎。原来他们上了丫头的当了。杨麻子和他老婆生气极了。一不做二不休,他们决定强行拆散女儿和李光明,之后让县长儿子尽快下聘礼,择良辰吉日赶紧把丫头嫁过去,这件事就完了,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能落地了。他们的做法是再也不让女儿杨晓娟出门半步,也不允许李光明靠近他家半步。轮番做女儿的思想工作,说她是年小不懂事,说她不了解这个社会,不了解男人的心思,是被李光明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心,被李光明嘴上的爱情冲昏了头脑。男人生来都是大骗子,千万不可轻信男人的话。男人的饭可以吃,男人的话绝不能信。李光明他一个庄稼人穷木匠能给你什么,他什么也给不了。他就是一个十足的大骗子,他是家里穷找不上媳妇才来甜言蜜语哄骗你的。还说了很多父母拉扯的艰辛和困难,一定要理解父母的苦衷,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嫁了县长儿子,她一步登了大堂,成了贵人,吃喝无忧,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跟了李光明,她依旧是庄稼汉媳妇一个,成天爬在地里土里滚,穿不了一天的干净衣服,吃不上一口好饭菜,再生上一堆的娃娃,几年下来和娘老子成球了一个鬼样子。县长儿子和李光明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一个在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是天上的龙,一个是地下的虫,让她好好地掂量掂量到底要跟谁,如果脑子没白毛病的话这点轻重是非总能分得清。并心急如焚地催促县长儿子赶快抓紧时间下聘礼娶人。这可把两个有情人给着急坏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父母强行把她连捆带绑地送上了县长儿子的花轿,那她和光明哥的这辈子可就彻底的完了,他们再也没有了相见的日月,再也没有机会头枕着肩脸贴着头卿卿我我互诉衷肠了。

杨晓娟坚信这几天光明哥一定每天都来村外他们以前约会玩乐的杏树林等她。她家里再也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她开始想破脑袋地想办法,决心一定要逃出这个家门。她终于想出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办法,装病去村西头的卫生室输液,那里离杏树林很近,只隔着一条小水沟,站在那里,杏树林的一切一目了然。杨晓娟有个想法,去了卫生室,如果看见光明哥在杏树林里,说明他是真的爱她,她一定会想尽办法逃出卫生室和他私奔,再也不回家;如果没有光明哥的影子,说明他真的只是在哄她玩,并不在乎她,她一头回家,立马答应爸妈和县长儿子结婚,这是家里所有人的愿望,她再也不想惹父母生气了,毕竟是他们把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不容易,很可怜。虽然父母的想法很现实,但也完全是为了儿女的幸福而着想。她再也不想她的光明哥不念她的光明哥,老死和他不相往来,就当阳世上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只是做了一场白日梦。

这天早上,她一起床就装做头晕眼花很恶心,不知道怎么了,想去村卫生室看看,输点液体。她本想一个人去,可是母亲怎么说也要陪她一起去。母亲有两份心思,一是如若女儿真的生病了,有她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二是如若是丫头装病想溜出门去和她的相好去相会去私奔,那她做母亲的就要当好这个守护神,再不能像前面那样让丫头给骗了。他们再也不相信完全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女儿,再也不能让女儿出任何的差错,因为县长那边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订婚的事,说不定一两天就要****来了。

刚开始父母都不相信她,坚决反对她出门。

“什么狗屁病了,一定是装的,想跑是不是?”父亲一脸的不悦,吹胡子瞪眼睛地说道。

“没有,我不跑,我真的很难受。”女儿反驳道。

“莫不是昨晚吃的东西没好好消化,夜里又受凉了?”母亲说。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杨晓娟说。

“我看没什么毛病,在家吃两片药片就好了,还输什么液体?乱花钱。不好了再说。”父亲说。

“我死了你们才会相信我啊,我不吃,病死算球了,有你们这样当爸妈的吗?”杨晓娟哭了。

这下两个老人都急了。

“我看丫头是真病了,真难受。要不我陪她去卫生室看看去,若是真病了,输点液体好的快,别给耽搁了落下什么大毛病可就麻烦了,后悔来不及。”母亲说。更多的意思还是寸步不离地监视住女儿,不能让她再耍什么心眼给跑了。

父亲不语。母亲拉起女儿的手,疼爱地擦着她脸上的泪水,向家门外走去。

在卫生室的治疗室里,大夫检查了半天也没检查出来个所以然,只好简单地开了两组盐水和葡萄糖,先输着,观察一阵。她是装病,没有真生病,大夫能查出个什么来呢?若真能查出个什么来,那他就不叫大夫了,叫庸医。她生的真正的病叫相思病,医治身体的大夫又怎能会检查得出来呢?

输上液体后,她开始偷偷地避开母亲的目光向窗外的村口望去,见证着她和光明哥伟大爱情的杏树林就在眼前。她的心里开始汹涌澎湃激动不已起来,又忐忑不安。如果光明哥今天正巧家里有什么事给缠住了脱不开身来不了,而不是他不在乎她而没有来,她会一气之下真的要回头去嫁给那个像瘦猴一样的县长儿子吗?她不知道。她低头闭目祈祷苍天不要这样残酷地来捉弄她。如果那样她真的会发疯。她渴望光明哥一定能出现。

她开始鼓足勇气慢慢地抬起头来,她害怕的不敢睁开眼睛。如果光明哥真的不出现她真该怎么办?她胆怯地缓缓放开眼睛,大地万物开始慢慢的在她的眼睛里变的越来越清晰,最后完全清楚地呈现在她的眼前。杏树林子是那样的可亲和让人激动不已,一幕幕和光明哥甜蜜的往事在她的脑海里像过电影般重现着,心痛的几乎要哭了。她开始快速移动着视线,激动而又紧张不安地扫视着杏树林子里光明哥有可能出现的每一个角落。突然她的心兴奋的几乎就要从胸膛里跳了出来,她看见了她的光明哥,那个无比亲切无比熟悉的身影正肩膀斜靠在杏树林子边上水沟旁那棵他们经常在一起的林子里唯一一棵经久不衰的老核桃树粗壮的树杆上,面朝着村口的方向,仰脸疑望着天空,手里无精打采地摔打着半截苦树枝,完全像一个被逐出家门的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离开家他将无处可去,回家又怕被父母再次抽打驱逐,忧心忡忡,进退两难,矛盾焦虑,只能站在足够远的地方不被父母发现面对家门深深发呆,面容憔悴,身心疲惫,一脸委屈。杨晓娟的眼泪开始迅速地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心疼坏了她的情郎。一个多么可怜的我儿!一切都是她的错,没有早日逃出家门和他相会,惹的他是如此的伤痛和悲哀。

杨晓娟下定了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从这里逃脱,要去和自己的情郎相会相拥相吻相亲,和他私奔,日夜厮守,永不分离,白头偕老。她的脑海里再也没有了父母,没有了这个家,更没有了县长的儿子,只有光明哥和他们的爱情。她闭上双眼心底里默默地念叨着:爸,妈,女儿这辈对不起你们了,欠你们的下辈子若有缘再还,无论你们是怎样的生气和伤心,甚至再也不认我这个女儿和我划清界限断绝关系,我也要和我的光明哥在一起,他是我的一切,他是我的唯一,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的生命里可以没有一切,但我的生活里绝对不能没有光明哥和他的爱情。失去这个,我的生活将毫无意义,生死没有区别,一切皆为灰烬,什么都将永远的不复存在。

一瓶液体输完了,又换上了第二瓶。杨晓娟四下里琢磨着用什么办法来骗过母亲的监视逃出这间治疗室的房门,再逃出卫生室的院门呢?可是母亲的眼睛一直明亮亮地盯着液体瓶的正常点滴情况,也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寸步不离开病床半步,不让她在她的视线里消失一秒钟。好像唯恐打个马虎眼,女儿就会瞬间从她的眼前消失一样。那样她可就在老头子的跟前交不了差,是她站在了女儿的一边才答应女儿出来输液的,如果真把女儿给弄丢了,县长儿子来了没人可娶,她可是犯下了死罪。

“妈,你不困吗,窗前那个病床好像没人,你上去睡会吧,液体还多着呢,我看着就行。”杨晓娟劝母亲说,假装表现出极大的疼爱之情。

“没事,不困。你困你就睡会吧,妈帮你看着这瓶液体流完,放心睡吧。”母亲说,精神抖擞,没有一丝的倦意。

看来这招不行,她没有办法去实现哄母亲睡着了逃跑的计划。

杨晓娟不在出声。她苦思冥想地琢磨另一个可行的计划。可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她急躁地心直发疼。她又偷看了一眼窗外她的心上人儿,他还在那里原地不动地发呆,她的心里更加急迫起来。眼看着第二瓶液体就要流完了,她还想不出一个完美的计划来骗过母亲逃出这里。心上的人儿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她该怎么办呢?如果今天逃跑不了,再过两天县长儿子就要****来下聘礼了,那时家里人会把她看的更严,她还有逃跑的机会吗?不要说逃跑,就连像今天这样走出家门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再骗病出来输液体,父母还能想信她吗?今天的出门很费了一凡九牛二虎之力,还会有下一次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她还凭什么骗过父母走出家门呢?现在在家门外的卫生室里,进出的人这么杂乱,她还没有机会逃走。这要是在家里面,她还能有逃走的可能吗?恐怕即使插翅也难飞,只能等着任人宰割,无能为力地被挷上县长儿子的花轿。

杨晓娟的心头终于又生一计。

“妈,我想上厕所。”她说。

“走吧,我陪你去。”母亲说。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杨晓娟很不乐意地哭丧着脸说。

但是母亲还是右手高高地拿起了液体瓶,左手搀扶着女儿往后院厕所走去。杨晓娟故意装做身体虚弱挪不开步子,迈着极小极小的碎步,还气喘吁吁。用这种办法来降低母亲的戒备心理,放松对她的监视强度。都病成这样了,还能跑到那里去,又能跑的动吗?即是跑了她三步两步就能追上的。

进了厕所门,母亲也一起跟了进来。厕所面积很小,关上门刚容下两个人转开。

“妈,你进来干什么?”杨晓娟不高兴地埋怨道。女儿已是成年人,她上厕所,母亲跟进来看着,算怎么回事,怪难为情的。

“没事,我给你拿液体瓶。”母亲说。

“不要,把瓶子挂墙钉上。”女儿说。

“没事,妈亲自给你拿着液体瓶安全些放心些。”母亲说。

“我要上大厕。”女儿没好气地说。

“没事的,我不嫌臭。”母亲说。

“妈——你出去吧,这算怎么回事啊?”杨晓娟一脸苦涩。

“没事的,没事的。你快点上吧。”母亲说。

“妈——请你尊重一下别人的隐私权好不好,我都是大人了,不再是一小孩子。”杨晓娟说。

“尊重隐私权?什么狗屁话?”母亲不高兴地嚷了起来,“我是你妈,你是我丫头。你是我生的我拉大的,你身上那一处我没见过?还隐私权哩,有什么好隐私的?赶紧拉屎吧,拉完了回病房里去,少费话的。”

杨晓娟有气有好笑,再无话可说。

“真是的,这算什么事啊,真是有理啊!气死了。”她一肚子的牢骚,可是又能怎么着呢?母亲如此的不讲理,她还能怎么办?直能没辙的面对现实呗。

杨晓娟赌气地黑着脸,开始解带落裤蹲下身子。母亲像首长的贴身保镖一样站立在她的面前。你爱站就站着吧!杨晓娟开始撇开母亲琢磨起她的逃跑计划下一步该怎么施展。

她是骗母亲说要上厕所的,其实她并不内急。可是一蹲到厕所里,条件反射,大厕小厕一起涌了上来。厕所狭小的空间立刻被一股恶臭充满了。母亲不由地用手捂住了鼻口,连连发出恶心不止的声音。杨晓娟瞅了一眼痛苦不堪的母亲,立刻喜上心头,心想,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妈,你出去吧,你这是何苦呢?你还怕我从厕所里面逃了不成?我不逃,我向你保证不逃,行了吧?这厕所就这一闪门,你在门外一站我想逃能逃得了吗?”杨晓娟使唤母亲说。

母亲膛浅,已经被刺鼻的臭气熏的头晕目眩,恶心之极,实在受不了了。听女儿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她早想离开这里了。她把手里的液体瓶往墙钉上一挂,夺门而出,深深地喘着长气,总算换上了户外的新鲜空气,意识开始变的清醒起来,恢复正常。她站在门外等待女儿。

母亲出去了,杨晓娟继续想她的逃跑计划。她环顾着厕所内的四周,总也找不出个可以脱身的突破口。这所旱厕,四面墙壁均是砖混浇筑,房顶也是水泥盖板,和四面墙体浇筑在一起,封闭严密。半墙有两处通风窗,也安装了钢筋网格,只能通风,无法比拳头大的东西通过。杨晓娟想拔掉那网格钻出去。可是那钢筋网格也是和砖混墙体浇筑在一起的。杨晓娟的手抓住钢筋网格的那一刻她就完全的失望了。她哪里能拔的下来,那可是钢筋和混凝土,她只是一个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唯一有可能性钻出去的出口就只有脚下的排便口。可是排便口下面是万人长年排下的大小便,丢满着使用过的手纸带血的卫生巾,污浊不堪,爬满着各种苍蝇蚊虫和它们的子嗣,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排便口边上也沾满着黄拉拉的屎尿。一想到要从这么脏的地方爬出去,杨晓娟立刻恶心的浑身起鸡皮疙瘩。这种事即是要了她的命她也做不出来。哪她该怎么实现她的逃跑计划呢?如若无法从这里逃脱,再回到病房她还有逃身的机会吗?她真的不敢想逃不了之后的事情。她要从这里逃跑唯一的办法还得出了这闪厕所门后再做计议。可是门外就是母亲。

她突然心生一计。她要想办法支开母亲了。

“妈,给我取点卫生纸去,我忘带了。”杨晓娟从厕所里喊。

母亲虽然站在门外,空气不再像厕所里面那样臭气熏天恶心死人了,但毕竟还是在厕所跟前,偶尔刮过来一阵风,一股浓浓的厕所味又包围了她。她恶心的直想吐。她心里气骂着上厕所的人,这小蹄子怎么还不出来,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真受不了了。她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分钟,渴望着女儿早点出来赶紧离开这里。现在听女儿这么一说,立刻心花怒放地向治疗室里跑去了,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监视职责。

“好吧,你等着。真是事多!”母亲疼爱地责备道。

机会终于来了。等母亲的脚步声远去,杨晓娟迅速提上裤子,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头,探出头来观察一下门外没人,母亲的背影早已消失在了卫生室的边墙拐角里了。她迅速地跳出门来,一转身直奔卫生室的后院。她知道那里有个后门,如若运气好后门开着,她就直接从后门里逃走。如果后门不开,她从后院墙上翻过去,那墙不高,她原来忘了做什么翻过一次,很容易翻。她来到后院,非常庆幸后院门竟然是开着的。她快速地冲出后院门,一溜烟消失在了茫茫的玉米地头里去了。

不一会儿,卫生室里传来了母亲惊慌失措的哭喊声。

“天杀的啊,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她竟敢骗了我逃跑了。她准是去找李扎西的后生,和他约好了要私奔。说不舒服要到这里来打点滴也是装病呀,她这是在为她的逃跑找机会,从头到未都是一个阴谋。我上当了。我该怎么办呢?我回去怎么跟老头子交待啊?早上出来的时候她爸不让出来,还是我在她爸面前求的情,这可怎么办呢?回去老头子定会打死我的。老天爷爷啊!晓娟,晓娟,你快回来吧,你别这样好吗?你可怜可怜一下妈妈吧。那个男人对你就那么重要吗,你连爸妈都不要了?”母亲的声音是那样的悲苍凄凉、竭嘶底里、戳人心骨。

然而,女儿已经跑的很远很远了,再也听不见了母亲的呼唤声。即是听见了,也是不会回来了。

在村外的杏树林子里,一对被人打散的鸳鸯久别重逢,深深的相拥在一走。亲不完的吻,流不完的泪。之后他们迅速撤离,向李光明家的方向直奔而去。他们害怕母亲回家报了信后,父亲会带人马上追过来。如果再被逮住,他们这一生将永无相见之日……

现在,杨麻子夫妇来到扎西叔家门上打闹,说什么也要把女儿抢回去。可是扎西叔夫妇怎么也无法理解杨麻子夫妇为何如此激动。他们还不清楚杨麻子心里的那份心思。李光明和杨晓娟也还没有给父亲说过为何事情会弄成这步田地的真正原因,这种和别的男人争夺女人的事怎么好意思跟父母明说呢!扎西叔和梅香婶思量,既然孩子们乐意,都到了这个地步,作为长辈又何必非要在中间横加阻挠呢?这几年身边自由恋爱成婚的人家多的是。这种事并不丢人。哪杨麻子夫妇这样激动到底为什么呀?扎西叔和梅香婶也想过,讨论过,既然事已如此,他们也不想占人家便宜,白占人家姑娘,毕竟是一把屎一把尿抚养大的大活人,不是一件什么不值几个钱的东西,也历经艰辛和寒苦,都不容易。他们准备请媒人送彩礼办酒席,明媒正娶,程序规矩一样不会少。只是希望杨麻子夫妇能够坐下来和他们平心静气地谈这件事,他们一定会做的让对方满意的。他们有想和杨麻子夫妇好好做亲家的诚意。可是现在杨麻子夫妇这样无礼取闹,辱骂家门,扎西叔和梅香婶真是难以理解,也生气之极。既然你们不仁,我们也不义,你们故意耍横撒泼,不好好谈事情,不讲面子情份,没有诚意,我们又何必太委屈了自己呢?况且现在形势是有利于我们的,你女儿不要你们了跟上我家儿子来了我家,我们有什么太让着你们的呢?扎西叔和梅香婶这样一想,也不想再示弱了。

“杨麻子,我告诉你,你爱上哪儿叫唤就叫唤去,别在我家门上发疯,我家里没有你们的丫头。”扎西叔说。

“李扎西,你这是耍无赖,你抢人。”杨麻子被气的浑身直发抖。

“明明是你家光明拐走了我们的女儿,怎么可以说没有呢,怎么这么不要脸呢?”杨麻子老婆说道。

“谁见了?谁见了你们家女儿进了我家的门,你见了还是我见了,或者是别的哪个见了?不要说没见你们家姑娘进我家的门,这几天连我家的儿子跑哪儿去了我们都不知道。你们别在这儿胡说八道的找不自在。再胡闹,我们也不是吃素的,可就不客气了。”扎西叔黑着脸说。

“你们回去吧,我们家没有你们的女儿。想做亲家想嫁女儿,坐下来咱们好好谈谈。不想嫁女儿,赶紧离开这里,爱上哪儿闹就上哪儿闹去,别坏了我家的门风。”梅香婶说。

这下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双方僵持了起来。杨麻子本想自己了解李扎西的性格,一个忠厚面善弱性格人,他来个三唬两诈的,准能夺回自己的姑娘。可是不想现在人家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还和他针锋相对地扛上了。他们不仅没有嘘得住李扎西夺回自己的女儿,反而费了这么大的动作****叫阵,可是自家姑娘好绝情,好像真的铁了心了跟定了人家,到现在连面都不露,助长了人家的气焰,灭了自家威风,被人家给占了上风。

杨麻子夫妇是又气又羞,心里恨骂着自己的女儿,怎么生养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祸害。可是又无可奈何,现在该怎么办呢?就这样把姑娘答应给人家,自己的心愿再也无法实现,咽不下这口恶气。可是不给人家,又能怎么着?自家姑娘已经不和自家是一条心了,你真能把她硬抢得回去吗?不要说抢回去,连丫头的面都见不上。真是气死个人哩,又没有任何的办法。

但是杨麻子不想马上就这样认输给李扎西。他们夫妇继续和扎西叔梅香婶理论、叫骂、呼唤,直到天色渐晚,才连连摇着头气青着脸无功而回。回到家里,两口子又干了一仗。丈夫责怪老婆没有看好姑娘:“这么屁大点事都靠球不住,还能指望你做什么,真是没用的东西。”老婆批评丈夫的教育方式不对,没有教育好女儿。最后,两个人吵累了,骂不动了,互相不再吭声,也不再看对方一眼,好像两个谁也斗不过谁的仇人,爬上炕休息了,连晚饭也不做不吃。

第二天一早,杨麻子夫妇又不甘心地来扎西叔门上闹,还搬来了援兵叫上了三个本家弟兄和他们的媳妇们。但闹了一天依然是无功而返。

过了几天,他们又来了,还是无功而回。

他们最后一次又来了。但这回他们不再是来要人的,而是和扎西叔梅香婶谈判的。他们同意把女儿嫁给李光明。因为县长儿子取消了婚约。

“原来是这么个****,表面上看来还真光鲜。早已叫别的男人睡成了破鞋烂货,差点把老子给蒙了。真**********娘的倒霉!”这是县长儿子留在杨麻子家的最后一句话。杨麻子夫妇又气又羞,脸像个霜打的茄子,恨不得马上找到二丫头把她一刀子给宰了。

“扎西,我认输了,我玩不过你们,算你们狠。丫头给你们,我们不要了,算是从来没生过养过这么个人。彩礼钱二十万,少一个子儿都不行。我们不吃宴席不参加婚礼。以后我们两家就是仇人,老死不相往来。”杨麻子说。

“二十万?你这是抢劫啊?”扎西叔说。

“就抢劫,怎么了?你们敢抢人,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多抢点钱呢?”杨麻子说。

“你们买得起就买,买不起还人。”杨麻子老婆说。

“你们这是在卖牲口啊?”梅香婶说。

“我们就当牲口卖了,不行吗?”杨麻子一脸的无耻像,纯粹像个地痞流氓。

“我们没有那么多钱,这不是在开国际玩笑吗?说出去让人家笑掉大牙。二十万元?真能张的开口。眼下的行情也不过七八万,哪有这么高的要价?”扎西叔说。

“我才不管什么行情不行情呢,二十万,少一个子也不行,没钱就还人。”杨麻子说。

“我没钱,也没人。”扎西叔说。

杨麻子怒发冲冠,彻底火了。

“那就法院见,我告你们绑架,我还不行没有人治得了你们。”杨麻子说。

“告就告去,我奉陪到底。”扎西叔也大发雷霆。

这时,李光明出来了。

“杨叔,婶子,我答应你们。”他说。

扎西叔和梅香婶都震不已。

“你拿什么答应,家里有多少钱你不清楚吗,哪有那么多钱?”扎西叔恼羞成怒地瞪着儿子。

“爸,晓娟在屋里哭了,她说她跟我私奔已经很对不起一回她爸妈了,别在钱的事情上再讨价还价了,让她爸妈在钱上占点便宜,她心里也好受些,毕竟是父母生父母养的,她不想再对不起第二回,太伤爸妈的心了。”李光明酸苦着脸说。

“可是家里没有那么多钱啊,而且这要是说出去了让人笑话死咱哩。”扎西叔说,也是一脸的愁苦。

“爸,就这样吧,先从各路亲戚乡党处借点,凑一下,把事情办了,以后我慢慢挣着还就是了。别人笑话就笑话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多花钱娶媳妇我愿意,他们有什么好笑话的。晓娟压力太大了,我不想让她再痛上加痛。”李光明说。

扎西叔仰天长叹。

“罢罢罢,那就这样吧。杨麻子,我答应你的要求,三天后来取钱。不过我要告诉你,你做事也太过分了,有你求着我的时候。”扎西叔说。

杨麻子和他老婆满意地回去了。他们的女儿虽说没有嫁成县长儿子,他的那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思终久再也无法实现,实属遗憾。但是在这里又卖了好价钱,实在幸运。他们能不高兴吗?

扎西叔和李光明开始四处借钱、凑钱。

三天后,杨麻子如约而至。扎西叔把二十万现金交到了他手里。

半月后,扎西叔和梅香婶在石佛寺老和尚处择良辰吉日为儿子李光明和杨晓娟完婚。婚礼前三日扎西叔和梅香婶提重礼前往河滩镇杨家湾村杨麻子家请二位亲家参加婚礼,但却吃了闭门羹,杨麻子夫妇根本就没有让扎西步和梅香婶进家门,还恶言恶语大骂一通给赶了回来。婚礼当日,新娘新郎再去请岳父岳母大人也遭到了闭门谢客的待遇,新娘哭了一路的眼泪。婚后他们再去见父母,可杨麻子夫妇即不收他们的礼,也不让他们进家门,甚至连话都不愿和他们多说一句。

正如杨麻子当初发下的毒誓,拿了二十万,不吃宴席不参加婚礼不做亲戚,老死不相往来。他真是说到做到。真不明白女儿未能嫁成县长儿子而嫁给了庄稼汉李扎西的儿子,他就那么的仇恨吗?

最初的日子里,杨晓娟总是以泪洗脸。她得到了伟大的爱情却失去了亲情。她相念父母,相念曾经生活成长过的那个家。可是后来她尝试着再去了娘家门上几回,都没让进门之后,她对父母的绝情也很是失望起来,她再也不去那个家不想那个家了,更不想那个家里的人。她完全把自己融入到了新的家庭里。

刚开始的几年里,杨晓娟可真是一个贤惠的女人,知书达理,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她一嫁进家门可替了梅香婶不少活计,洗衣做饭打扫院子喂养牲口她全包了。她下地干活也是一把好手,当家里的男人们都出门挣钱去时,她可是梅香婶的左膀右臂。可把梅香婶幸福坏了好几年。人人都夸她命大,娶了个好儿媳。当她给李光明诞下两个儿子,李光辉的媳妇也娶进门之后,她怎么会变得那么有心机,那么恶劣起来,她是怎样挤兑公公婆婆的,怎样不让公公婆婆进家门的,她是怎样耍手段控制起她的男人做不孝子的,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原来她头几年里对公公婆婆、对这个家如此地亲近和热情都是假的,都是装出来给人看的,来争取她在这个家里的身份和地位。她原来是一个非常有心计和城府很深的女人,也是一个非常自私和无情的女人。这是后话,以后再说。

大儿子的婚事总算完结了。可是在一个人的身上花去了双倍的彩礼钱,家里立刻闹起了饥荒。这样一来,本想第二年就考虑给二儿子李光辉办婚事的事只能往后推延了。扎西叔和李光明开始没白天没黑夜地出门做活挣钱。三年时光瞬间就过去了,家里总算还清了那二十万钱里的债务,积蓄了一点钱。梅香婶又开始托王媒婆给二儿子李光辉张罗起媳妇来。可是李光辉生性内向懦弱,说是依然没有摆脱高考失利的影响,其实那时候脑子受了刺激,成了永远无法治愈的半呆傻状态。身体又单薄孱弱。没有一个姑娘和他见过一面之后再继续有下文的。这可急煞了扎西叔和梅香婶。王媒婆介绍过几个姑娘都没戏之后就不愿再继续给李光辉介绍对象了。

“你们家尽给我出难题,第一个所有的姑娘都喜欢,可是他一个也看不上。现在这个是他每个姑娘都能看上,可是人家姑娘却没有一个喜欢他愿意嫁他的。真是的!这个媒我再也做不下去了,你们还是另寻高人吧。”王媒婆最后一次在梅香婶面前这样子发过牢骚之后走了,再也没有带着下一个姑娘回来。

没办法,时间过的飞快,很快又是三年过去了,家里准备娶媳妇的钱已经积蓄的足够了,可是李光辉还是留不住一个姑娘的心。他的婚事只能往后一推再推一拖再拖。眼看年岁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难找到对象了,人家姑娘一打听年龄连面都不见了。这可怎么办是好啊?急的扎西叔和梅香婶心口整夜整夜地做疼,整夜整夜地难以入眠,有时候甚至辗转反侧到天明。

扎西叔和梅香婶实在没有办法只有干着急的时候,有人却主动****提亲来了。来的不是别人,而是梅香婶娘家二姐,李光辉的二姨妈。她想把她的三丫头吴莲子嫁给李光辉。吴莲子的情况和李光辉有些相似,也是性格内向自闭,身体瘦弱,没有长相,也没有身材,还背有点驼,皮肤暗,头发麻,十足一个黑不溜秋的小矬子,小怪物。也是托媒人看了许多对象都没有下文后,眼瞅着岁数熬的是越来越大了,合适的对象越来越少,再找不到对象可就成了一个十足的大龄剩女,嫁不出去了。让人看笑话,也让人背后戳脊梁骨说闲话,说什么不会是脑子里有精神病吧,说什么不会是身体先天性残疾吧,说什么不会是生理有病生不了小孩吧,还有人说什么不会是叫那个野男人早破了贞操不是处女了正常人家没人要了等等。这可急坏了李光辉的二姨妈和二姨父。正当此时,他们突然想到了娘家三妹梅香家不是还有个二小子没有成婚吗。他们觉得这两个孩子各方面条件基本差不多,虽说是亲戚,哪有怎么啦?近亲结婚大有人在。嫁女心切,他们管不了这么多,赶紧把女儿嫁出去,堵上那些闲言碎语的嘴,他们心口的一块石头也算落地了。一不做二不休,他们这就****来提亲了。

扎西叔和梅香婶都哭丧着脸不知如何是好。一想到二姐家三丫头那副黑瘦黑瘦的小身板和一张吊死鬼一样的脸,他们就心里瘆得慌。可是不接这门亲,要是儿子真的再找不上对象,回头再去说这件事,那可多难为情多张不开嘴。要是这丫头也嫁人了,那可怎么是好啊?难不成是要让儿子去打一辈子光棍?这可怎么要得,又不缺胳膊少腿的。

扎西叔和梅香婶合计着不急于表态,先征求一下两个孩子的意见,也能有个缓兵之计。

不料他们竟然同意。这下可由不得扎西叔和梅香婶了,只能是硬着头皮很不乐意地把婚事给办了。

村里人笑话扎西叔和梅香婶没有把二儿子李光辉当正常人看待,给娶了这么个怪物,个头小皮肤黑头发麻身体弱还驼背,脸上没有一丝血丝,二十几岁的大姑娘,像四五十多岁的干瘪婆。

扎西叔和梅香婶只有含笑打马虎。

“媳妇弱点,男人会活的有脸些自在些。”他们说。

只能这么说,还能怎么办呢?这也许就是上天注定给他们儿子的命运。。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弱不禁风丑陋难看所有人都认为是发育不全很是瞧不起的半残废女人,没过几年就成了这个家里最恶毒的人,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可把扎西叔和梅香婶折磨的够呛,生不如死。

二儿子李光辉的婚事完了,剩下的就是三丫头李紫霞了。这个家里就属她命最大,也最听父母的话,可给父母省了好多事。这是扎西叔和梅香婶教育子女最成功的一个。她没有像村里有些人家的女孩子一样年纪轻轻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尽给家里丢丑,往父母脸上抹黑。而是安稳地待在家里,没有跟别的姑娘进城务工一去不复返;也没有和任何男性谈过恋爱,好像她压根就不晓得长大了要和异性谈恋爱的。只是静静地一个人营业着村口会计媳妇小卖部隔壁的理发店,直到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塬上和平镇鲁家村一户殷实人家的独生子。丈夫和公公都是镇上初级中学的教师。因为婆婆有些晕病,时不时会犯病晕倒,做不了家务,也侍候不了上班工作的丈夫和儿子的生活起居,甚至有时连自理都成了问题。所以这家人合计着没有娶一方和儿子同等条件的有工作上班的姑娘为妻,而是托人要找一个农村姑娘,人长的差不多就行,没有太大的要求,关键是为人贤良,手脚要勤快,会做家务,会料理厨艺,嫁过去之后的主要工作是照顾有晕病的婆婆和拾掇日常家务,再就是每天早晚三顿给上班的公公和丈夫按时做好饭菜。因为家里没有人劳动,早些年的时候已经把家里原来承包的五亩土地上缴村委会不再自家耕种了。所以李紫霞嫁过去之后也就没有下地劳作的农活。

后来,李紫霞有了小孩,她的任务就多了一条,那就是带小孩。

扎西叔和梅香婶对女儿的婚姻和生活是最为满意的。

儿女们都成家的成家了,出嫁的出嫁了,也都陆陆续续有了他们的儿子和女儿。扎西叔和梅香婶寻思着这苦日子总算是过到了尽头,该是享受天伦之乐,过过清闲幸福生活的时候了。况且他们也都是过了花甲之年的人了,生命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再长久。

可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如意的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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